江成城接通我的电话时,我已经在校门口的传达室等候了足足一个小时。
“不知道我是翘课来的吗?知道我等了你有多久吗?”我努着嘴,抱怨地说道,“还是这么冷的天。”
“当然知道——呵呵。”他过来揽着我的肩,往校外走去,“你看,我不是也翘课了吗?”
“去哪?”我问。
“当然是去吃饭啊,喂饱你这只小猪啊,省得她噜噜噜地一阵乱叫。”他摸摸我的头,一脸笑地看着我。
“江成城,你个死坏蛋!”我尖叫着跳起来打他,可他脸上的笑容就像施了魔法一样,宛若和煦的春风,徐徐地吹进了我的心海,我的不快,连同那一丝寒意,都被吹得无影无踪了。
“你知道我等了你很久?”我的声音不由得就小了很多,也温柔起来,像个羞涩的淑女。
“嗯,知道。”他转过头来看我,我看见他的眼睛也在笑,还贼亮贼亮地闪着狡黠的光芒。
“有多久?”我不相信,停下脚步来,用手指点着他的鼻尖,“快说说看,等了多久?我才不相信你是诸葛亮,会算到我今日几时几分几秒要到你这里来。。。”
这是我们从小玩到大的游戏,“点鼻子”,专门用来检测那些说假话的人。
我还记得第一次玩这个的时候,是我到他家的第一年。
那天,我无意间听说原来老爸不是出远门了,而是被老妈强行送进了什么“医院”。。。
我打电话给李逸云想问问是什么事情,结果是他妈妈赵彩霞接的电话,她在电话里将我破口大骂了一番,说什么好端端的男人被我们折磨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我隐隐约约地似乎知道了什么,所以,那个周末,我和她大吵了一架——我要去看老爸,她不答应。
那天夜晚,趁她没注意,我偷偷拿了她的首饰盒——里面有我最喜欢的黄金手链,老爸曾说给我和老妈各买了一条,可恨的老妈却一直不肯给我,说我太小了,要等到18岁再让我戴。
首饰盒不见了,她自然就想到了我,因为家里也不再请保姆,平时就她一个人。她打电话到雨姨家来盘问我,我一口咬定:“没拿!”心里却想:你就慢慢找吧。
下午,她就马不停蹄地赶过来了,揪了我的衣服,又打又骂:“我知道你想要那条手链,我给你就行了,干嘛要拿我的首饰盒?。。。你可知道,那个首饰盒里,我有多么重要的东西吗?。。。赶快拿出来!”
“没拿就是没拿!”我还是死不承认。
“李沐云,你哪次干干脆脆,痛痛快快地承认了?。。。每次都是你干的,每次你都没有承认过。。。说谎是你的专利,你的特长,你的嗜好。。。”
我不理她,也不看她,任凭她打,也任凭她骂,只是含着泪水,望着地上——那里有很多的尘埃,最细微的尘埃,任人践踏。
我幼稚的心从小就很倔强,是被她训练出来的。
她从没有像别的妈妈那样和蔼,慈祥,温柔地与我说过话,更没有爱怜,细致地与我谈过心,说过笑话。
她从没有时间问过我想要的是什么——我想要一个能给我讲故事,带我一起阅读童话,亲手为我洗脸梳头,教我弹琴唱歌,和我一起玩游戏,陪我一起打打闹闹长大的妈妈——那才是一个真正的妈妈。
她见我沉默,以为我承认了,厉声说:“放在哪里?赶快拿出来!”
“没拿!”我抬起头,泪眼朦胧地再次朝着她吼,声音比她的更高,更响,更狠,也更坚决。
她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冷漠而又怨恨地盯了她几秒后,头也不回地跑出门去,下楼了。
“成城,快跟去!”我听见雨姨惊慌的声音。
其实,我很想就这样跑出去,跑到一个她找不到的地方去,不管是什么地方。
在梦里,在童年的梦里,在我的记忆里,有无数次这样的经历——我不顾一切地朝一个方向跑,是山,我便爬山;是河,我便淌水;是泥土,是田野,是沼泽。。。我都没用退缩。有时甚至是悬崖——我也是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梦里,我是那么勇敢。
在现实里,我也不止一次,想要那样出走过,甚至,连最坏的打算,我都想好了——饿了,去乞讨——累了,随地休息——困了,找个角落蜷缩着身子。。。
可是,我一直都没有那么大的勇气,我怕老爸,还有哥哥们会担心。
和她每一次吵架,我都会找一个角落躲起来,一直不出来——明明听见她焦急地叫喊我的名字,我也不会出来——我要让她担心,要让她找个够。
在周家桥的这所学校里,我早就发现了好几个可以躲藏的小角落——南墙有一排废旧的屋子,西墙有乒乓球台,东墙角的夹竹桃树。。。
那天,我就静静地蹲在那棵最茂盛的夹竹桃树下,用一根小树枝,一个劲地挑着一个蚂蚁窝。
“小蚂蚁受伤了,它们也会哭的。”江成城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我的身边,他也蹲了下来。
“我才不管它们!”我赌气地说,心里却想:都没人管我。我挑得更厉害了,不小心就有小泥土溅到了我们身上。
“泥巴弄脏你的手,你的脸,你的衣服,你就不漂亮了。”他不屈不饶,和我一样倔。
“不漂亮就不漂亮,关你屁事!”我提高了音量。江成城有时候就是这样讨厌,明明知道我刚刚才挨了打,很没面子,却还要来说我。
“当然关我的事啊,”他认真地说。
“关你什么事?”我终于累了,丢开小树枝,也不再挑蚂蚁窝了。
“老妈下了命令,我没有哄好你的话,我就不能回家。”他可怜兮兮地向我求饶,“所以,帮个忙,好吗?”
“我帮你的忙,你怎么回报我?”我拍拍手上的泥土,开始和他谈判。
“我以后也帮你的忙,怎样?”他一副豁出去了的样子。
“好,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