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大年三十的下午，许家一家人因为小豆子的苏醒而幸福地团聚在医院里。
也因为担心小豆子再有什么变故，所有人都不愿离开。
还是李飞，他再次请来了莫教授，给小豆子再次检查，确定确实是已经苏醒了，才放心离去。
“飞哥，谢谢你了，哪天请你吃饭？”朱萍感激地在一旁陪着笑脸送他们出去，让许明月很是反感，回来就数落朱萍：“妈——怎么能那样呢？一副巴结奉承的样子。”
“难不成还一副清高模样？”朱萍叹息地说道，“这次，如果不是他借钱的话，小豆子也真是不知道会怎样。。。”
许明月望望正坐在床沿逗弄着小侄子的许小军，还有蒋梅，都是不约而同地只字不提借钱，许明月能猜得他们的心思，“反正不是我们借的，所以。。。随便你们好了。。。”
她不由得也长叹了一口气。。。“妈，厨房里正是最忙的时候，我们过去吧，不要让人说飞哥的闲话。”
“也好。”朱萍都没有和坐得较远的疲倦地打着瞌睡的许强打一个招呼，和明月一前一后就出了病房，许小军也没有起身，倒是蒋梅，闻声后抬起头朝母女俩歉疚地笑了一笑。
母女俩都坐在公共汽车靠窗的座位上，都望着车窗外，那浓郁的过年的气息，好像离她们都很远，此刻，她们就只能这样静静地享受了。。。
酒店过年的生意真是出奇的火爆，尽管她们也想象过了，可还是让她们大吃一惊，厨房里炒菜的师傅们汗流浃背的背心，洗菜的大婶们累得直不起腰来，还有堆积成山的来不及清理的瓜果菜叶。。。
许明月吐吐舌头，和朱萍就连忙加入了劳作的队伍。
“五百桌了。”旁边的吴奶奶悄悄说。
“什么五百桌？”许明月不明白。
“就是说今天的除夕宴已经开了五百桌了。”朱萍笑着说。
“五百桌？那得赚多少钱？”许明月忍不住叽咕。
“反正赚的又没你的份，瞎操心什么？”吴奶奶也笑了。
“知道没我的份，算算也不可以啊？”许明月还是在心里打起了小九九，一桌按平均680元计算，一桌赚200元是最低，五百桌是多少来着？天啦，十万？
许明月吓了一跳，一天就是十万？还不包括住宿的，那里的利润更高！那个金诗娜，究竟有多少钱？
“开这样一家酒店，大约要多少钱？”她忍不住问道。
“不知道。”朱萍摇摇头。
“大概是要很多钱吧。”吴奶奶回答道，“反正我是十辈子不吃不喝也挣不到这么多钱。”
许明月便打定主意要找机会问问李飞了。
那边几个负责切菜的女工好像在小声议论着金诗娜什么，许明月非常想听，又怕母亲责备，（母亲是绝不允许她去东家长西家短地打听什么的），可是，别的她不敢兴趣，对于李沐云的母亲，她实在是太好奇了。
她犹豫了一会儿，就假装要去上厕所，故意慢慢地从那儿经过。
“听说，这家店，其实，金总根本就没有投钱。。。”
“金总没有投钱？那怎么又是董事长呢？”
“这都不知道？。。。那个投资人，是金总的情人。。。”
“听说还是个大官呢！。。。”
从卫生间出来，她又听见了几句。
“听说金总在和三少闹离婚，在办公室都打起来了。”
“为什么打起来？”
“三少不肯离。”
“那种女人，绯闻一大堆，早点离了好啊，三少为什么不肯？”
“面子上过不去啊，听说三少一辈子都不离呢。。。”
“明月，快来！”朱萍在对面喊她，手里还举着一只红色熟透的大龙虾，“张厨师长请你吃的，快过来！”
“妈，用得着这么夸张吗？”她用眼神责怪母亲太过世俗，仿佛捡到金子的叫花子。
“我不吃！”她努着嘴小声地说。回头却碰上张厨师长那圆圆的油腻的脸庞上一副吃惊的表情，慌忙接过来，歉疚地对他笑，“张师傅太有心了，很不好意思呢。”
“呵呵，公家的，反正不吃白不吃。”
许明月就站到一旁，捏着大龙虾慢慢地吃起来。
然后又是打仗一般地洗碗碟，中途有李飞过来给大伙儿发红包，不算工资，是额外的除夕红包，他看到明月时，露出很惊讶的表情，接着却若无其事地也偷偷塞给她一个。
悄悄揣着那厚实的红包，许明月的心有说不出的喜悦。
有些忙完的女工已经开始迫不及待地拆红包了，许明月也只是偷偷地瞄几眼，她不敢拆，怕别人说她只是临时来帮工，接着就议论李飞给她红包似有私情什么。。。
假装无意，她又凑到了那几个说闲话的女工身边一个黑暗的角落里。
“漂亮就是女人的资本，能不能再漂亮地活着，那就是女人的本事了。。。”
“是啊，我不相信人有前世来生的说法，就这一辈子。。。女人啊，我要是能像金总一样活一回，也就死而无憾了。。。”
“想得倒美！你有她那样的家世吗？有她那样的心计吗？有她那样漂亮吗？。。。”
众人沉默。
“要说我们厨房里，其实倒也是有一个美女，那就是朱萍了，唉，只是可惜啊，一个是凤凰，一个是麻雀。。。”
“是啊，我要是朱萍，说什么也不会来洗碗，随便找个当官的或是有钱的，潇潇洒洒地享福去了。。。虽然比不上金总，至少也不要吃苦受累。。。每天就化化妆，逛逛街，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她那个女儿也真是个美人坯子，长大不知道要迷死多少男人。”
“可不是，厨房里那些好色的男人，整天都是围着她们母女俩转，讨好巴结。。。”
“听说这次，李飞借给她们一笔钱？”
“哼，借钱？认识才几天呀，就开始借钱了？那还不是老虎借猪？——有借无还。”
许明月被吓住了，她慌忙地溜进了洗手间里，才敢大口喘着粗气。
对面墙上的镜子里，自己原本竹竿一样的身材，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也渐渐地丰满起来，她突然发现自己真的像个女人了。
凑拢一些，再仔细看脸蛋，撩开额前的一大绺刘海，鹅蛋型的脸庞就露了出来，光洁的前额，细长的眉毛，明媚的大眼，丰满的红唇，尖尖的下巴，自己真的一点也不比李沐云差，差只差她有一个能干有用的母亲，而自己没有。
如果自己能有她那样的家庭，自己会是这般的寒惨吗？
自己也可以像骄傲的孔雀一样，在校园里独来独往。
新年的鞭炮声开始像潮水一样从四面八方涌现，她从卫生间逃出来，找到了母亲，厨房里正开始了员工们的除夕宴，大伙儿都围着那案桌站着。
“喝酒，喝酒。”粗狂的男人们都不用杯子，而是整瓶整瓶地喝。
女人们也不甘示弱，好几个也是用瓶喝，内向一点的就喝饮料。
许明月这才发现李飞也来了，是他，搬来了好几箱啤酒饮料。他也正在人群中寻她，看见她，就将一个箱子往她面前送，她一看，居然是各种大大小小瓶装或罐装饮料！
“我送给你的新年礼物。”他笑着说。
她惊讶极了。
“记得拿回家慢慢喝。”说着，他就把盒子盖了起来，悄悄地放在一旁不起眼的地方。
幸好外面的鞭炮声一直绵延不断，而其他的人也都沉浸在新年的喜悦里，并没有人注意他们。
此起彼伏的鞭炮声渐渐小了，厨房里的人也渐渐走光了。
许明月和母亲磨蹭到最后才走，李飞亲自搬了纸箱送她们出门。
“是什么？”朱萍笑着问，她今天的心情也很好。
“飞哥送我一些饮料做新年礼物。”
“哦——”朱萍才突然想起，说，“明月，对不起，都没有给你买新衣服过年。”
“没事，我又不是孩子了。”
回到阁楼，朱萍都没有洗漱，就疲惫地躺在床上，看许明月一瓶瓶地把那些饮料拿出来，再在书桌上整齐地排列。
“有那么高兴吗？真是个孩子，几瓶饮料就这样开心。”
“妈，你离婚吧！”许明月突然冒出来的话让朱萍大吃一惊。
“你说什么？”她立刻就又坐直了身子。
“我说让你离婚！”许明月抬头看她，她面无惧色，像是在心底犹豫了很久才做的决定，“你为那个家庭已经付出的够多了。。。再说，那些人又不会领你的情。。。我不想看到你再这么辛苦下去。。。”
“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朱萍平静地问道。
“知道，应该是新年了。”
“知道是新年了还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妈，就是因为是新年，才打算要和你说这种话！一年又过去了，你为许家，还要奉献多少年？离了吧！我再也不要看到他们那一副嘴脸！我受够了！”
许明月很明白自己为何会发这么大的火，正确说来，应该是她受穷受够了，许小军，许强，都是没用的男人，她从心底厌恶那样没用的男人！
见朱萍好像并没有生气，她的胆量就更大了：“妈，你听我的话吧，有好男人就找好男人，没有好男人我们就自己过，自己挣钱自己花，也不用受别人的气了，好不好？”
朱萍还是不说话，许明月非常了解自己母亲的懦弱，在那一瞬间，她在心底做了一个决定，以后的一切，就由她来做主好了。
“你看，小豆子一出事，他们首先就是来找我们的麻烦，没事了，钱也花了，就把我们一脚踢开了，我们还要替他们还债。。。你还要继续被他们欺负吗？我可不愿意！这次是看在小豆子的份上，我才搭理他们的，下次，我绝不会再和他们有任何瓜葛。。。”
“明月，这件事，以后再说，好不好？”朱萍很为难地闭上了眼睛。
“妈，以前，全是我听你的，以后，你就全听我的，好不好？”许明月走过来，不甘心地摇了摇朱萍的臂膀，撒娇地说道，“妈，这世界上只有你对我最好，女儿现在最大的心愿，却是妈你能幸福啊。。。你就听我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