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睡了有多久,醒来时,一看手机,已经是上午十点了。外面很安静,我爬起床,才发现那些人都不见了。
昨天,一大家子人闹得很厉害,很多事情又全部重新做一遍,包括我去公安局做口供,当然也有律师在场。
“当时是什么情况?”
“我在自己房里上网,听见楼下有打闹声,推开门,见是他们两个,我就没有吱声。”
“父母打架,你为什么不吱声?”
“我很讨厌他们这样,我厌倦了。”
“他们经常这样吗?”
“吵闹是经常的,打得很厉害也有很多次。。。”
“打得很厉害是什么意思?”
“就是会打伤。”
“谁把谁打伤?”
“这还用问?当然是男人把女人打伤。”
“具体会伤得怎样?”
“我不想说。”
“你必须得说。”
“鼻青脸肿是家常便饭,以前的事我不太记得,我记得的是有一次断了一根肋骨,有一次脸被咬了一口,都是半年才恢复的吧。”
“事情既然会这么严重,你为什么还是漠不关心?”
我犹豫了一阵,金诗娜已经嘱咐了我好几次,不要提老爸拿刀的事情,我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原本我是坚持要实事求是地说出来的,可是,在看到那个胖女人的嚣张模样,还有眼里的毒辣,我深深地打了个冷颤,全身瞬间就是鸡皮疙瘩。
我原本是爱着老爸的,可是,如今,说句不好听的话,树倒猢狲散,我也不知道我将会面临怎样的风暴,一直以为是勇敢坚强的我,此刻才发现自己原来也是胆小懦弱。
尽管我嘴里没有答应她,可还是不知不觉地就在心里上答应了她。
“李沐云,你是不喜欢你爸爸吗?”询问的人见我一直沉默,提醒我道。
他这样的好心的提醒,我就听出来他是属于她的人,这样做,只是为了做给李家的人看。
“他们两个,我都不喜欢!都很讨厌!”
“好,再具体说说那天的情况吧。”做笔录的人看起来是比较满意我的说法。
我就不知怎么的,真的省去了老爸拿刀的那段,“老妈躲进我的房间里向我求救,我跪在地上,死死地抱住老爸的一条腿,让他不能动,老妈伺机就走了,然后,老爸也走了,最后,我就去了宁县。。。那天,就是这样的。”
笔录做完后,我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而雨姨又一个劲地打电话催江成城回去,虽说我认为这是我家的大事,可对于他来说,他还是觉得他只是一个外人,他没有说他要留下来陪在我的身边,我也只得让他回去。
送走了江成城,我像一个孤独的游魂,在白雪皑皑的街头四处飘荡。我突然就想起我在大年夜做的那个梦来,原来,梦都是有预兆的。
中午没吃东西,下午回到酒店,又碰上李逸云的妈妈,才早上见她在酒店发飙,昏厥后被送进医院。而此刻,她拔掉了输生理盐水的针头,立刻又变得强大无比,又在酒店到处高声嚷嚷了。
对于那样的人,我一直是惹不起躲得起,何况还是在这敏感时期,我希望和她不要有正面冲突。
她坐在大厅里,东张西望地一直是在找寻她要发泄的目标吧,我没有进酒店,悄悄地又回到了大街上。
一辆摩托车在我的前面停了下来,是一辆白色的日本铃木,回过头来的笑脸,立刻就温暖了我几乎要冻僵的可怜的小心脏。
“宁远哥!”
“上来!”
我毫不犹豫地就坐了上去,紧紧抱住他的腰,一边把脸深深地往他的衣服里钻。
我听见他笑了出来的声音。“想去哪里?”
“一个没有人认得我,却很热闹的地方,”我笑着说,“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一个人的时候,好像被全世界遗弃了一样。”我再次回想起我那个冰天雪地的梦境,我一个人艰难的跋涉。
宁远带着我,慢慢地穿过几条街道,才被清扫的街面上,又飘起了雪花。
终于停下来的时候,我抬头一看,原来还是沿江一带,紫江最热闹的地方,确实是这里。
“彩虹酒吧”四个闪亮的霓虹字就出现在我的眼前,下面是一排英文字。
我愣了愣,宁远就停好了摩托车,牵着我的手往里走去。
宝蓝色的斜四边形大门,走进去往左就是电梯。我们一直到了第九层,才停下来。
“知道为什么叫酒吧了吗?”宁远笑着问我。
我不明白,他便继续哈哈大笑着说,“因为是在第九层啊,所以叫酒吧,哈哈哈哈。。。”
“一点也不好笑。”我回他两个白眼。
他领我上了楼上的雅座,一个独立的小空间,却依然可以俯瞰整个楼下的酒吧。他叫来酒保,点了啤酒。然后对我说:“慢慢喝,我还要去有事,晚点过来接你?”
“嗯,你千万别让逸云哥做什么冲动的傻事,我没事的,我会在这里等你。”
目送着宁远离去的背影,我的心开始慢慢往下沉,不知会沉到什么地方去。
一个酒保就静静地坐过来,替我开酒。
他大约有二十七八岁了,很干净的面庞,温暖的目光,没有言语,也不多看我,只是在我喝完一杯后,慢慢再为我倒上一杯。
我想,应该是宁远为我安排的,怕我被别人骚扰。
我静静地喝着酒,看着楼下的人群疯狂,脑海里一时百感交集,一时又空洞无边,我的脸上,也一定是一会儿忧伤,一会儿自嘲,一会儿傻笑。。。
因为我看见对面坐着的那个酒保眼睛里的惊奇,惊讶,叹息,怜惜。。。
我喝着我的酒,他就倒着他的酒,我们一句话也没有说,眼神偶尔会交替。
我不知道我喝了多少的酒,最后,我安静地趴在沙发长椅上,安静地睡了,我知道他替我盖上了一床柔软的毛毯,就更加放心地睡着了。
等我醒来,已经是在酒店,是第二天上午了。
是宁远把我接回来的吧。
我走到608,就见门大打开着,站着坐着一大群人,原来是大伯二伯赶来了,飞哥,敏姐姐也都在,他们还在争执,不过很小声,用商量或者讨论这个词会比较恰当。
我静静地听了一会儿,才知道,原来他们坚决不同意老爸的后事由金诗娜来负责,他们要按自己的意见来办。
“又不是我们李家没人了!凭什么要由他们金家来插手?”大伯很生气。
“我们今天就把三弟接回去吧。”二伯说,“可一切手续都在金诗娜手里。”
“协商不成,逸云说就要动武,不惜撕破脸。”飞哥说。
“还是不要那样的好,三弟已经死了,就不要让他不得安生,还是我来试试和她谈判。”二伯说。
“用什么和她谈判?”大伯问。
“这是秘密,说出来就不灵了。”二伯得意地瞄了我一眼,舒心地笑道,然后又朝我问,“云云,你也是赞成你爸的后事应该由我和你大伯来做主的,对吧?”
我心里原本是打定主意什么话都不说,谁也不帮的。可到头来,仅仅“老爸”那两个字眼就刺痛了我逐渐麻木的神经。
是她的错!一切都是她的错!我不会原谅她!永远也不会!
我喉头一哽,眼泪就浸湿了眼眶,我低下头,转身匆匆逃离,却听见二伯哈哈的笑声:“看吧,云云是我们李家的人,自然是要帮我们的。”
我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是他三弟,他怎么都不会悲伤?还能这样开心地笑得出来?
不过想想自己,好像也一样,我好像也没有怎么悲伤,那个死去的人,是我的老爸,老爸,好像只是一个代名词而已,仅此而已。
那一整天,我就像只过冬的刺猬,蜷缩在床上,对着电脑,看了网页看视频,看了小说又看电影,最后还打植物大战僵尸,不亦乐乎。
没有人来打扰我,都是在门口探进半个头,张望一下就走了。
没有人来安慰我,当然,见我那模样,自然是认为不必安慰。
晚饭时,终于见到宁远,他似乎比李逸云还要匆忙,都没有坐下,站在桌子旁快速地扒了几口就又要走,我连忙丢开碗,跟上他:“宁远哥——”
“哦,云云,”他还是怜惜地看我,“对不起,事情实在太多了,逸不想去做的事,我都得去替他做。。。还有,老妈也一个劲地指使我。。。”
“送我去昨晚的酒吧。”我没有撒娇,很平静地对他说。
他犹豫地瞬间,立刻就爽快地答应了,“好吧,你也没有朋友在身边,怪可怜的。。。我现在送你过去,晚点再去接你,好吧?”
我连蹦带跳地就乐起来,惹得一群人的目光像炸弹一样向我投来,我连忙装出淑女的模样,迈着小步,扭着腰肢,仿佛刚才那并不是我,而是他们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