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殡仪馆的人进来了,我们让开,他们稍微再次替他整理了仪容。。。
江成城扶着我,宁远强拉着李逸云,将我们送了出去,看着外面那冰天雪地的世界,雪花肆意地乱舞,想着老爸永远要在另一个世界长眠,我再次失声痛哭。。。
祭司的人穿着黑色的道服,一边烧纸,一边开始做法。。。
最后,他们就将老爸抬出了太平间,往等候在一旁的殡仪车上送。。。
赵姨一直被拦在外面门口,她那呼天抢地的哀伤的哭喊,让所有的人不禁黯然泪下,她的哥哥,弟弟,还有一个嫂子,三个人才能捉住她。。。他们最终也没有让她再看到老爸一眼。。。
金诗娜呢,一直戴着那副大墨镜遮住了上半部分,一块手巾帕子一直捂着张嘴,拦着下半部分,谁也看不出她的表情,雨姨在她的身边,搀扶着她也偶尔摇摆的身子。。。
飞哥,敏姐姐,大伯,二伯,三舅。。。亲属们都围了过来。。。都忍不住轻声抽泣。。。
老爸静静地躺在了殡仪车上,里面是白色衣裤,外面黑衣黑裤,黑鞋,绣着红花的黑色礼帽,再盖着红色丝绸被单。。。
他的长长的眼睫毛还会让我产生错觉,我以为他能突然就睁开眼来,他的洁白的两只手也很平静地放着。。。
我和李逸云再次走上前,分别握着他的手,很冰凉,就像今天的冰雪。。。
炮竹响起来,震耳欲聋。。。整条街开始都在震动了。。。
车要开了,江成城拉开我,我也再次不顾一切地痛哭。。。
我以为我会崩溃,却没想到是那样的清醒。
赵姨留了下来,被送去医院输液,她已经彻底地再次虚脱。。。
金诗娜会去哪里,我们都没有操心,她自有一堆人对她的保护,再说,宁远也安排了雨姨陪她。
爆竹声里,雪越下越大,我被江成城带领着又坐进了雪佛兰,这次,车里还有李逸云,宁远开车。
殡仪馆是设在半山腰,因为大雪,车都开得极慢。
我们走的的是环城线,到达时已经是十二点了。
早有先前就赶到的人,在山脚安排了午饭。
我们一起又坐了十几桌,饭菜很丰盛,可我不知道自己吃了些什么。
饭后,李逸云安排他的弟兄们分头做下午和晚上要准备的事,年纪大的人和女性在饭店的房间里歇息,也有一些暂时不用做事的亲属们打牌打麻将。
“云云,你?”宁远看着我问。
“我要去!我不在这里!”我坚定地说,“我是老爸唯一的女儿。”
“好吧,老爸也应该是最希望你能陪在身边。”李逸云无奈地说道,他一脸的倦容却让我觉得他似乎突然间就从那个玩世不恭的男孩变成成熟的男人了。
几辆车继续往半山腰出发,宁远递给我一小瓶饮料,“喝了它,要不然,你会支撑不住。”
我看也没看,想也没想,接过来就慢慢地喝完了。
郊外的雪似乎下得更大,更密,眼前尽是白茫茫地一片。
路上不但不见人影,连车辆都是很少。
我再次记起大年三十的那个晚上,我做的那个梦,原来,这一路艰难,竟是要送走我最亲最爱的人。
一小时后终于到达了殡仪管。
“山上冷,成城你陪云云在车里休息一会,事情都安排好了,你们再下来。”宁远回头对我们说。
“好的。”
我没有反对,因为我知道这样的事情,都是他们男人做的,我才不会想像金诗娜那样,比男人还能干,我只想做一个娇弱的女子。
再说,我担心自己如果出什么状况,又会让他们担心。
现在,他们两个,就是我最亲最近的人了。
李逸云下车后,江成城坐到了前面,他让我躺下来休息,还拆开了一个抱枕给我盖上。
车里的暖气开得很足,我不想睡的,可还是渐渐地就睡去了,我开始怀疑宁远给我喝的那一瓶饮料,他说是维生素功能饮料。
这次我没有做梦,却一直是迷迷糊糊,半梦半醒,好像是在一个无边无际的蓝色的海洋里,随着那柔软的波浪徜徉起伏。。。
我的心出奇地平静,像婴儿一般纯洁,大脑里没有一丝的烦恼,什么也没有想,连身子都不知道在哪里了,就那样徜徉着,起伏着。。。
“云云,云云。。。”好像有人在叫我。
费力地想睁开眼,却是睁不开。
“算了,别叫她了,她好不容易才睡着。”是江成城的声音。
“不行,她不见她老爸最后一面,她要怨恨我和逸一辈子的。”是宁远的声音。
我笑了,“还是宁远哥最了解我。”
终于睁开眼,却是看见眼前两个大男孩惊讶的表情,“怎么了?我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没,没,”江成城慌忙摆手,“就是好奇你终于笑了。”
“怎么?我笑得比哭还难看?”
“不,不,”江成城再次摆手,“就是好久没见你笑了。”
我终于清醒过来,不再言语,走下车,挽着宁远的臂膀开始踏着雪往大门走去,李逸云在那里沉默地等我。
租借的灵堂早早就被布置好了,黑幕白花,肃穆庄严。我这才发现,山脚下的那些人也都已经到了,加上后面赶来的一些人,大约也有两三百个,密密麻麻地站满了整个灵堂四周。
请的和尚道士也早早准备就绪。
我被领到最前面。
老爸已经被再次化了妆,浓眉,粉脸,淡淡的红唇,整齐的发鬓,是的,就是我记忆里无人能敌的帅气的老爸。
轻柔的梵音响起,在室内婉转缭绕,天籁一般辽远的诵经声中,和尚们领着我们家属最后绕棺而行。。。
我这才发现,金诗娜也赶来了。尽管被要求已经取下了墨镜,换下了裙子,素装素颜的她可还是那么好看,被修饰的脸蛋还是那么精致,一点也不像是来送别老公的伤心欲绝的女人。
赵姨没来,她再怎么哭天抢地,可我还是认为,她只是在作秀,她比不上金诗娜。
这一点,我不得不承认,我确实是有几分像金诗娜的,那就是内心的强大,坚韧的隐忍。不用她教,我就习惯了在不同的人前保持不一贯的作风。
所有的人都是静默地低望着那安详躺着的人儿,步履缓慢而沉重。。。
我细细地用眼睛最后描绘老爸,我希望,将他那容颜,永远地铭刻在记忆里。。。永远不要忘记。。。
然后是最后一次的跪拜,所有的亲人都在主持和尚的安排下,分成几层,最前面是我和李逸云,接着是李家的侄女侄儿等晚辈,再接着是外姓的亲属,最后才是朋友。。。
在一阵急促的钟声中,在震耳欲聋的爆竹声中,殡仪管的人推着老爸往火葬间去了。
只有和尚们追去送别,我们只能呆呆地目送。。。
“老——爸——,老——爸——”我终于撕心裂肺地叫起来,泪眼朦胧地直到那扇门被轻轻关上,我趴在地上痛哭,无论谁也劝慰不了我。。。
有人想抱我走,我不肯,哭着说:“我要等老爸出来。”
“云云,云云。。。”身边尽是听见焦急地唤我名字的声音。
“老爸,老爸。。。”而我,不顾那一切,只是一个劲地悲伤地唤着,好像从懂事来,记忆中的我就没有这样放肆地哭泣过,那一刻,我只想放声哭泣,只想哭泣。。。
时间似乎很漫长,又似乎很短暂,那天籁之音又徐徐响起,这一次是哀婉悠长。。。
我停止哭泣,抬头就见和尚们站在我们面前,还有殡仪管的人。
一个人捧着的,正是老爸的骨灰盒!
“老爸!”李逸云颤颤巍巍地伸手接过,才喊了一声,泪水就滚滚地流满了他的面颊。。。
我忍着哭泣,伸手和他一起捧住盒子,他看着我,我也看着他,那眼神,没有怨恨,只是怜惜,他怜惜我,我怜惜他。
在和尚的指引下,李逸云将骨灰盒放进棺材里。
接着,就是整理棺材,金诗娜从手上取下一个白金戒指,和尚却是摇头,“用女儿的吧。”
我不明白什么意思,和尚并不解释,只问我是否有白银饰品。
“家里有。”我说,“现在身边没带。”
“那就明天晚上,请准备好。戒指,耳环,手圈,手链都行。”
和尚们又安排了其他的东西,一一储备好,才开始了诵经做法,我就像一个木头人,任凭他们摆布。
外面是鞭炮声响连天,里面是烟雾缭绕,香烛燃烧,悠扬婉转的音律,就似一缕拖着长长尾翼的青烟,在厅堂缓缓飘荡。。。
我听出来了,那是老爸生前最喜欢的佛教音乐。
李逸云一直跪在老爸的灵前,低着头,双手放在膝盖上,他在想什么?他都没有看四周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