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七是金诗娜老公李建成出殡的日子,紫城国际大酒店的全体员工都赶过去了,许明月自然也不会放弃这个可以静静观察李沐云的机会。
葬礼隆重而又奢华,原来只听说李家是一个大家族,却没料到是那么大,宾客就足足有一百桌,排场也很大,除了歌舞,还有戏剧。。。
因为天气冷,怕冷场,除了大面积地全部搭好帐篷,而且,每一个桌子底下,都烧着红红的炭火。
她转了几个圈也没看见李沐云的踪影,倒是李逸云,一直静默在灵旁,一袭白净的孝衣,加上几天的劳累,他似乎消瘦了许多,清秀的面颊上尽是倦容,尖尖的下巴下,那硕大的喉结惊奇得吓人——许明月就吓了一大跳,更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他静默地跪拜在棺材边,迎接所有的来宾,那单瘦的身影无形间就引起了许明月内心强烈的一种情感——具体是什么情感,她又说不出来,也许是怜惜,也许是怜爱,也许是。。。
她曾经见过的他,是那样地明朗,全身闪烁着阳光般的光芒,耀眼地不敢让人靠近;而那天的他,就突然间仿佛一个受伤的邻家男孩,正需要一个温暖的拥抱。
只要一想起他父亲的惨死,许明月就不由得对他产生深深的同情,好想对他说自己是多么地了解他的内心有多么痛苦。。。
感情有时候就是来得这样突然,这样奇妙。
以前的岁月,许明月从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喜欢上一个男孩,她一直以为自己是痛恨男人的;她更没有想到让自己怦然心动的第一个男孩,居然是李沐云的哥哥,居然是在他父亲的葬礼上;她深深知道自己与他,是天壤之别的距离。
可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狂热——她只知道自己的心一直怦怦地乱跳,一双眼睛情不自禁地,只想偷偷地看着他那落寞而孤单的身影。
目光移向别处,心里就恰似少了些什么,空落落地慌得疼;而只要远远地看着他,心里就无比地踏实,无比地温暖,无比的甜蜜。
那个中午,她不知道自己吃了什么,是什么味道,不知道母亲和自己聊了什么,只知道嗯嗯地随声而应,更不知道耳边喧闹的是什么。。。
在她的世界里,那天,除了李逸云,她再没看见任何人,任何事。。。
她甚至荒谬地想,如果母亲能和许强离婚,再改嫁,就一定要嫁一个像金诗娜的男人那样有钱的男人,那么,自己是否就能变得像李沐云一样的千金小姐?那么,自己就是和李沐云平等的了,那么,自己和李逸云也就不是没有一点可能了,不是吗?
先和李沐云做朋友,再做好姐妹,然后,喜欢她的哥哥,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了吗?
然而,李沐云的出现,让她再次从美好的幻想的梦境跌进残酷的现实里。
一辆程亮的黑色大奔的到来,引起了人群的一阵轰动,下车的除了引人注目的黑衣黑裤的金诗娜,还有一袭白衣娇柔地宛若梨花带雨的李沐云!
金诗娜是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和早早在一旁等她的人边走边聊了。
而李沐云,却是由人搀扶着,用极慢地步伐,艰难地走到了棺材旁,然后,已经有人给她套上一件肥大的孝服,她毫无表情,面无血色地和李逸云并排跪在了一起。
许明月想不看见她都不行。
然而,只要一看到她那楚楚动人盈盈娇弱的模样,许明月就会清醒地记起自己与她的距离——她是公主,自己只是女仆的女儿。
她的心情一阵烦闷,想走开,又不舍得李逸云,不走,李沐云又把自己完全地比得一文不值:家世不如她,外貌不如她,成绩不如她。。。
幸好,没过多久,送葬就开始了。
一阵锣鼓鞭炮声中,李沐云就被另外两个男孩子带走了,许明月目送他们是送她又上了大奔。
她终于又可以静静地尽情地偷看自己心中的王子了。
她最喜欢这种坚韧不言痛的男人了。
她就一直观望着他,看他虔诚地最后祭拜他的父亲,虔诚地向所有人行礼,回礼,三步一拜,两步一叩首。。。
她的心,既喜悦着,又害怕着。
喜的是遇见了自己心仪的男子,忧的却是担心这只会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她在发呆地望着李逸云的时候,却没有发现李逸云身后一起跪拜的李飞,一直在看着自己。
寒风还是席卷着雪花漫天飞舞。
出了李家大院,人群变成了蜿蜒的长长的队伍。
许明月抬头看去,这才发现,最前面是李家旗帜,接着是铜锣号鼓,接着是一条正在舞动的金色长龙,接着又是彩旗,又是铜锣,又是腰鼓表扬,然后就是棺木,送葬的披麻戴孝的亲人,按这里的习俗,孝子都跪前面,孝女在后面哭灵,可惜李建成这里不是太热闹。
许明月又扭头往后看去,身后又是铜锣号鼓,又是彩旗,又是黑龙,又是腰鼓。。。
尽管是下着雪,可队伍究竟有多长,这时还看不出来,因为队伍的尾巴,还掩藏在村庄里。许明月再往前看,最前面的人群已经出了村庄,而且,许明月看见路边不知道停靠了有多少辆大大小小的各种车。
然后,前面的人都开始上车了。
她原本是希望能有机会和李逸云坐同一辆车,但最后还是她预想的那样——那是不可能。
并不是李逸云上了小轿车,而是他始终和棺材在一起,不离半步。
前面的车队开始徐徐开动,许明月也被母亲拉着上了一辆中巴车。车里立刻暖和多了,可许明月还是牵挂着在前面不远的李逸云——因为,他上的是卡车——棺木,只能由卡车运送。
“唉,这样冷的天,孝子可要辛苦了。”许明月故意感叹着说。
“是啊,孝家好多的人都病了。”前面一个陌生的女士回过头来接话道。她有一张大饼一样圆圆的脸,而且,满脸密密麻麻的雀斑,一双眯得只留一条缝的小眼睛。
“你是孝家亲属还是朋友?”许明月反正见不着李逸云心里正空洞得很,干脆就和那女士聊起天来。
“我是他们李家远房亲戚,李逸云他奶奶我叫姑奶奶,论亲来,李逸云该叫我一声表姐。”
“那你知不知道李逸云他父亲的死,公安局究竟是怎么说的?”
“意外。”大饼脸女士不满地回答道,似乎很不甘,心有怨气。
“真的是不是意外呢?”许明月故意问道。
“怎么会是意外呢?傻瓜也不会相信。”
“可公安局怎么就那样说呢?”许明月故意凑上自己的嘴,在她的耳边小声说道。
“不必这样,这又不是秘密,人人皆知的。”她朝身边的人看道,身边的那个大约五十来岁的瘦弱的女人也小声附和道:“是的,这不是秘密,我们都知道。而且,迟早人人都会知道的。”
“李家不是有很大的势力吗?怎么。。。?”
“唉。。。”大饼脸女士连连叹气,“不说还好,一说就有气啊。。。”
“还不是那个金诗娜一手遮天?”瘦女人忍不住,快言快语。
。。。。。。
许明月还沉浸在自己胡乱的猜测怀疑中时,母亲朱萍已经催促她下车了:“太冷了,怕是还会有冰冻。我们在这里下,不送上山了。”
“为什么?”许明月还迷迷糊糊地摸不着头脑。
“为什么?等会儿上山后,天也快黑了,怕没有回城的公交车了,现在还有,再说,山路很危险。。。”
不容许明月争辩,母亲就拉着她仓皇地下了车。
许明月抬头一看,果然好多人都在这里下了车,也都瑟瑟缩缩地站在雪地里等进城的公共汽车。
许明月还是丢了魂一样,目送着李逸云的车渐渐远去,她的心,也牢牢系在那个人的身上渐渐远去了。
他不会感冒吧?这么冷的天。
他会和金诗娜反目吗?他能斗得过他吗?
他知道李沐云可能不会是他的亲妹妹吗?
。。。。。。
看着母亲在雪地里紧紧笼着袖口不住地跺脚,雪花飘飞在她的头发上,衣着是那样的朴素,一阵悲哀又涌上她的心头,这都是母亲自找的,她这样想。
第一次,她不再认为母亲的苦是因为自己;第一次,她怪怨母亲不会做人生的选择;第一次,她没有觉得自己是幸福;第一次,她渴望重新拥有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