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6日，正月16，是开学的第一天。
许明月磨磨蹭蹭，直到半上午了，才静静地到班主任那里报了名，她暂时还没有钱交学费。
别的孩子过一个年，简直就像发了一笔财，兜里尽是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干啥就干啥的，许明月却是屈指可数的几张红色毛爷爷，也都如数上缴做生活费用了。
很多时候，她真的觉得自己很辛苦，不想再努力，很想就这样放弃。打工，然后找个有钱人嫁了，这也是人生。可一想到自己母亲和金诗娜的对比，又觉得不甘心起来。。。
下午，许明月的大姨朱莉过来，原来是给自己送学费来了。
“你呀，就是这么犟！死心眼！”朱莉轻轻地和母亲在聊天。
许明月则假装写作业，其实一直在凝神屏息地窃听呢。
“你真的相信许强会和你再复婚？”朱莉的话语不但是责备，还有生气，“你醒醒吧！等老太婆百年之后再复婚？这么幼稚的诺言你也相信？许强那个软棉花，如今斗不过他的母亲，将来他也必定斗不过他的儿子！我敢打包票！”
许明月听了却是大吃一惊，原来母亲果然还想着要复婚，难怪这次这么痛快就离了！
她想看看自己母亲怎么说，朱萍却是一字不发。
“早离了早脱身，干嘛还要继续跳进那个苦海？那个火坑？”朱莉说完又突然想起什么，笑着说，“原来是许强还想着要和你复婚啊，这下我就明白了，他为什么离婚前还给你打了一个欠条。。。你该不会，不复婚就不问他要钱了吧？这点，你可要听我的，婚，不能复！但钱，是一定要的！”
朱萍深知自己说不过朱莉，就干脆沉默到底。
这可急坏了许明月。朱萍越是这样安静，就表面她越是心底有自己的打算，任何人也说不进去。
“唉。。。”朱莉不再说什么，只是叹气。
“怎么了？大姨。”许明月假装刚完成作业，伸了一个懒腰，才连忙接上话，“我们最能干的大姨叹什么气呢？”
“还不是工作的事？”
“工作怎么了？”
“还不是我想从二医调到一医去！大半年了，也找不到牵线搭桥的人儿！去年年底，好不容易找了好多关系，终于从一个朋友的朋友那里介绍，认识了市卫生局的一副局长。。。”朱莉面带难色，抱怨地说道。
“那是好事啊，为什么还愁眉苦脸的？”许明月有时都惊讶自己怎么也学会帮腔了。
“好什么好啊！那个局长，真是一只狡猾的老狐狸，请他吃饭喝酒，他都应承下来，唱歌跳舞也不拒绝，可就是不收礼，也绝口不提你要的调动之事，就这样耗着，真是急死人！”
“哦，那也是啊。。。”许明月也觉得无计可施。
“可是——”朱莉看了看朱萍，然后向许明月使了个眼色，许明月会意，两个人也不再交谈。
“唉，算了，我走了。”朱莉起身说道。
“大姨，你对我太好了，要不是你给我送学费来，我还真的不想去读书了！”许明月也起身说道，“我去送送你！”
然后，两人也不管朱萍独自发懵，手挽手地亲密地出门去了。
晚上，许明月才兴高采烈地回来，不仅手里是大包小包，嘴里也是快乐地哼着歌。
打开门，再开灯。
“明月，怎么又乱花大姨的钱了？”朱萍突然而来的声音将许明月吓一大跳。
“妈！你怎么坐在漆黑的屋子里？”许明月没空管母亲的心情，只顾着自己的快乐，抱怨后就在床边就开始试起衣服来，“妈，你都忘记了吧？今年过年，你都没给我买一件新衣服！”
“唉，还是大姨有工作的好，每个月都有钱领，花完了又有，花完了又有。。。”
朱萍自然愧疚，也不好抱怨女儿，唯有责怪自己，“所以，妈妈才下定决心要送你上大学，让你以后过好日子。”
许明月换上了一件深紫色的针织连衣裙，“妈，你看，好看吗？很便宜，才39块，大姨给我买了两条！还有一条粉红色的。。。”
朱萍看着女儿，心情复杂，嘴里却说不出什么话来，脸上笑着，很勉强地笑着，却是比哭还难看。
许明月感觉到了母亲的难堪，便不再欣喜地试衣服了，来到朱萍的身边，“妈妈——”她犹豫了几次，才终于下定决心。
“妈妈，我和你随便聊聊吧？”她这样开头。
“聊什么？”
“我有一个同学的妈妈，怎么说她呢？要说她命好，她又是命苦的，若说她命苦，她又是命好。。。”许明月故意这样绕着圈子，果然吸引了朱萍的兴趣。
“她怎么了？又是命苦又是命好的。”
“她爸爸得癌症去世了，那是，她才十二岁，还有个十岁的弟弟。”她继续吊她母亲的胃口。
“那怎么能算命好呢？应该是命苦啊。”
“是啊，所有人都像你一样的认为，那个女人的老公去世时，不仅没为她和孩子留下一分钱的财产，相反，还因为治病欠了十几万的债务呢！”
朱萍沉默不语，她在等着听下文。
许明月见母亲用心听了，便握住母亲的手，意义深刻地说，“很多老实善良的男人，都想对那个女人好。。。可是，她一个也不嫁！”
“为什么？”朱萍满眼疑惑。
“是啊，所有的人都觉得奇怪，像她那样拖着两个未成年的孩子，还背负一身债务，还想找什么好的呀？有男人愿意娶她应该就不错了，你说是不是？”
“是啊，”朱萍感叹地说道，“想当初，我那样年轻，带着你，都嫁给许强了，许强他有哪一点好呢？我在他家做牛做马，结果他儿子大了，孙子有了，就不想要我了。”
“所以，妈妈，不是我说你，你当初嫁给许强，就是一个错！一个不明智的选择！”许明月大胆地说道，她已经下定决心要达到自己的目的了。
“为什么这样说？是你大姨对你说的？”
“妈，你听我说完我那个同学的妈妈的事情再说吧。”
“嗯，好，接着说，她那样苦的命，究竟怎样又变成好命了？”
“在别人议论纷纷中，她嫁到了台湾，也有人说，她只是给一个台湾老头做情人。。。”
朱萍惊讶得张大了嘴，“给，给一个老头。。。做。。。做情人？那。。。那还不如。。。不如嫁个。。。嫁个老实男人！”
“妈——”许明月嚷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嫁一个老实男人？像你嫁给许强一样？老实没用的男人！连你的一个女儿，他都觉得是负担！高中都不愿意送！”
这些话是深深刺痛了朱萍的心，许明月是深深知道这一点的，可是，不这么说，母亲那传统的思想怎么能转变呢？她决定，再下一剂猛药。
“那没用的男人！害得你现在天天洗碗！一双好好的手烂成这样！”许明月捉住母亲的手，不让她退缩，“可那个女人呢？跟了台湾老头，她一天也不要去打工！只顾穿衣打扮，吃好喝好。。。老头不仅替她还清了债务，还在市区里给她买了房子，从地到天五层，有门面有住房，每月还给她女儿儿子生活费。。。只要她打扮得漂漂亮亮，在他来大陆时，陪住几个月就行了，老头不来，她就打打麻将，逛逛街，花花钱。。。你说她是不是命好？还是她会享受？。。。”
朱萍沉默了，她不是没想过这样做，那时候，很多的人都这样劝说过自己，甚至还建议自己放弃明月。可是她一直没想过，她想过正常的家庭生活，想给明月一个正常的家，不想让明月没有父亲，背后还听到关于母亲的闲言碎语。
可如今看来，明月似乎都不能理解自己，还觉得是自己不会享福，觉得自己洗碗的工作太卑微，太低贱，也许是让她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来。。。
她长大了，学会追求物质了，不愿过这种清苦的生活了。。。
她不禁苦笑着说：“那么，明月，你是希望妈妈继续洗碗呢？还是也去找个有钱的男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