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底,我考试结束,江成城的高考分数也已经出来,698分,紫江市理科状元。
小小的县城铺天盖地挂满了红绸,上面印着几个大字格外惹人羡慕:紫江市理科状元江成城,宁县一中,698分。
不仅这样,连各路公共汽车都在前后玻璃上拉起了条幅。
雨姨的脸笑开了花,连走路都是在笑。
江成城终于记起给我打电话了,却说是在等我考试完毕,两人痛痛快快地去玩。
而我却是猜想,他在等自己的分数出来,也是因为考得这么出乎意料地好,他妈妈才会允许他出来。
“想去哪里?”他微笑着对我说。
我确实想了一阵子,按照我以前的习惯,肯定是要去远一点的地方,就拿初中毕业的那年,我就是因为考上了市一中,而李逸云和宁远都是花钱买进去的,所以老爸给了我一笔奖金,我和江成城报了一个旅行社,就去了海南七日游,结果是吓得两个老妈花容失色。
而现在,成城是一级保护人物,我怎么敢再次拐卖了他,而让雨姨去报警呢?
“走到哪算哪吧。”我故意装无奈,“你现在可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要是你在这个时候不见了的话,估计你老妈会吃了我。”
“你高兴就好了,别管她。”成城这次格外温柔地看着我,“今天,我是你最忠实的奴仆,绝对服从命令。”
我和江成城一起去了青峰岩,是坐车去的,中间还转了几趟车。
“这里有两条路线,上次我们走的是新路上去,老路下来。”我说。
“那这次我们走老路上去,新路下来,怎样?”成城就这样自然地牵住了我的手,让我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看着他脸上的笑,我竟然就突然脸上滚烫起来。
幸好那一路都是浓密的绿茵,无数的苍天古树,密密的,斜斜的相互交叉,让我平静了不少。一条清澈的小溪,晶莹透亮的溪水欢快地冲刷着那些长满绿苔的石头,一条长廊,两边的长椅上坐满许多一对对的小情侣,我也不再只顾低头走路了,开始看四周的景色。
这次的天气很好,晴空万里。偶尔的地面上,会露出斑斑点点的细小的阳光。
林间小鸟清脆的鸣唱,我情不自禁地对他说:“上次来,好像没有这么多鸟儿,他们都在欢迎你吧。”
“是吗?可能是吧。”他看起来也很快乐。
我们牵着手,一起走上那些古老而漫长的台阶,“上次来,我觉得这些台阶太多了,很烦。”我说。
“那是因为没有我在一旁牵着你走吧。”他大言不惭地说道。
“也是。”说完,我就故意赖着不走了,撒娇说,“我走不动了。”
“我来背你。”他说完,就弯腰站到了我的面前。
“不好吧?这么多人啊。”我既高兴又担忧地扭捏起来。
“怕什么,没人认得我们。”他开始伸手要背我。
我还想推脱,他就已经毫不犹豫地背上我了。
“小心一点!我的裙子很短。”我慌忙在他的耳边小声说。
“知道了。”他偷偷抿嘴笑,然后一只手替我把裙子又往下拉了拉。
我慢慢地终于卸下担忧,开始把全身重量靠在他的身上,最后,还伸手搂住了他的脖颈,将脸靠在他的后背。
“我听见你的心跳了,你心跳好快。”我说。
“我也听见了你的心跳。”他回过头来,很老实地说,我才发现他的脸涨得红红的。
“我很重吧?”我着急了,“背不起就放我下来,我开玩笑说走不动的。”我开始挣扎着要下去。
“不,不,不,你很轻,我背得起。”他的手却更紧地扣住,不让我动弹,“我想背着你,我愿意这样背着你。”
看他说得那样真诚,我只得由着他,再次将身子靠在他的后背,任由两颗心脏按着节拍微微颤抖地跳动。
半山腰,有一座非常有名的寺院,“放我下来。”我说,“这样怕是对神灵不敬。”
他见我说的很认真,便将我放下。
“你知道吗?上次,我在这里为你求了一只签,上上签哦。”
“我不知道。”成城老实地回答。
“你当然不会知道。”我平静地说,我后来好多的事情,他都不知道。
“我们进去许愿吧。”他拉着我走进去,我们出钱买了一把香,点燃,一起跪在菩萨前,那个女尼就敲响了磬,铛,铛,铛……
悠长的声音传出庙门,传到山林,连着那淡淡的檀香味,还有袅袅地青烟,一起将我的心绪飘飞了很远……
“请菩萨保佑江成城,让他超常发挥,金榜题名,信女李沐云一定和他一起来还愿。”
“恭喜你抽中了上上签。”那一位年轻的女尼非常平静,面无表情地对我说道。我后来一直在想,是什么原因,让她,一个年轻妙曼的女子,甘愿青灯古佛地在这里埋葬她的青春。
“第五十三签,雷天大壮。工师得木。又可称为龙抬头。你懂吗?”一个年老的女尼对我解释道。
“嗯。”我虔诚地双手合十,低垂头,认真聆听。
“象曰:卦占工师得大木,眼前该着走上路。
时来运转多顺当,有事自管放心做。”
“诗曰:工师得木喜重重,买卖求财大亨通。
婚姻合伙皆如意,一切謀望俱有功。”
“断曰:出门吉利,口舌远避,疾病皆除,行人即至。”
“卦释:大壮者志也。大壮利贞,故有工师得木之象。夫工师得木者,如同一个木匠,入山多时,不做生活,突然一日得一大木,锯伐在地,重整生理。占此卦者,运气抬头之兆也。”
“大师,可以给我这张签纸吗?”我问。
“这——”
见大师有所犹豫,我忙打开钱包,“这是我的香火钱。”
见我投进功德箱的是一张百元,女尼忙替我转话,“功德无量,阿弥陀佛,愿菩萨一路保佑施主。”
……
“菩萨保佑你们。阿弥陀佛。”女尼的声音将我惊醒过来。
“上次我在这里许愿,这次是来还愿的。还记得我吗?”我婉然一笑。
“当然记得施主。”女尼平静地说道。
“真的?”我有点不相信,每天进香这么多人,怎么可能会记得我?
“施主抽了一个上上签。”女尼补充道。
“对,对!我还向你讨要了那张签纸。”我回过头对江成城说,“快!投功德钱。”
他还不明白我的意思,见他磨磨蹭蹭慢慢吞吞,我硬是拉开他的皮夹,掏出两张红色大钞,就投进了功德箱。
然后,我合手对女尼说:“大师,我上次就是替他求的菩萨,没想到这么快就灵验了!”
“哦?”女尼也对我合手,念道,“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他参加高考,这次是紫江市理科状元!”我兴奋不已。
“状元乃是文曲星下凡,阿弥陀佛。你们如不嫌弃,今中午就在寒寺用餐吧。”
我得意极了,拉着江成城将寺院里里外外,正殿偏殿后殿瞧了个遍。
我又遇见了那个年轻的女尼,她清瘦的身姿,恬静的面容,无不深深触动我的心。
“看见那个在除草的女尼了吗?”我攥住成城的手,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年纪不会比我大。你说,她是被父母抛弃,从小被养在尼姑庵吗?还是被人糟蹋自己来的?”
“云云,你太敏感了。”成城温柔地安慰我,“不过,你能为我求签,我很感谢。”
他现在手里还紧紧捏着那张上上签。
“云云,对不起,前些日子,我都不在你身边,你受苦了。”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时过境迁,我居然也不再那么激动。
“昨天。”
“你要来见我了,雨姨就都告诉你了?”
“是的。”
“告诉了你哪些?”
“你为了李逸云,和你妈妈闹翻了,为了宁远,又和你妈妈闹了一次。云云,答应我,好好珍惜自己,好吗?”说到这里,我看见他的眼睛已经湿润了。
我抬头仰望天空,为的是强忍着眼眶里的眼泪不流出来。
“云云,让我看看你的伤,好吗?”他说着,就伸手要翻看我的头发。
“不要!”我伸手阻挡他,他却抓住了我的手,手腕上,一条蚯蚓一般的伤痕就出现在他眼前。
“不要看!”我大叫着。
“我不看了,你别动!”他一把抱住我,紧紧地,不放开,“你不主动给我看,我绝对不看,我答应你,好不好?我说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