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我的女人。
十四听闻富宁安与延信唤了阿萝去,便将包裹交给亲卫,自己急匆匆的往外堂这边来了。
怎料,站在门口,却听到这句话。
他一下子怔住了。
而富勒珲,则是在她身边直挺挺的跪下,望着堂上的两位将军,接着说道,“她就是宣武都尉蒲察大人的千金,我的未婚妻。”
他在门外守卫,早将他们之间的对话一字不漏的听在耳中,心里暗暗为阿萝捏了把汗。听到延信要对她用刑,终于忍不住挺身而出。
富宁安与延信两人都想不到他会忽然蹦出来,都愣了愣。
富宁安抬了抬头,瞧见门口站着的十四,脸色一变,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茶碗掉落地上滚了几滚。
“逆子!”他冷斥了一声。
“富老兄稍安勿躁。”延信虽料不到事情会这么发展,可也存了看热闹的心思。
他站起来,对十四躬身抱拳,施了一礼,“大将军来了?请上座。”
十四木然的慢慢踱进来。
“老夫教子无方,让十四爷笑话了……哎。”富宁安也拱了拱手,将主位让出来,自己站在一侧。
十四默默的在主位上坐下,又缓缓的摆了摆手,示意二位老将军落座,可他的眼睛,却始终没有从她身上离开。
阿萝怔怔的跪着,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直到对上十四深邃的眼眸,她才反应过来。
“十四爷,我不是……”她连忙挣上前辩解。
“我知道,你不说,是不想让蒲家蒙羞。可是……”富勒珲一把按住她的肩,一语双关的说道,“我不想让你受苦,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受苦,你知道吗?”
“你……我……”她惊讶得小嘴微张,竟合不上来。她扭头看他,只见他年轻隽秀的脸上,竟是从未有过的认真,而他清亮的眸子里,竟隐隐含着……情意?!
难道,他对自己竟然……?!
她心里一沉。
“十四爷。”富勒珲对十四躬了躬身,“那日夜里,她翻您府院的围墙,其实……是为了进来寻我。我怕此事传出去,有损蒲姑娘的名节与我的前途,因而一直未敢言明,致使她阴错阳差的从了军,一路跟随大军出征至西北。
蒲姑娘一直隐瞒身份,并非她的本意,请十四爷莫要怪罪她。属下一错再错,欺上瞒下,罪无可恕,请您责罚!”
说罢,他重重的磕了一个头。
“你、你、你……”富宁安气得胡子直抖,指着他说不出话来。
“是这样吗?”十四面无表情的冷冷开口。
“……是。”富勒珲咬了咬唇,坚定的点了点头,“蒲姑娘在做您的亲卫期间,一直与我同居一室,我们早已……彼此倾心。”
“你……胡说!”她尖声打断他的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十四爷会怎么看她??
她望向十四,可对方却依旧是冷冷的瞧着她,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来。
“不是这样的!”她连忙辩解,“我没有……真的没有……”
“阿萝!”富勒珲一把将她搂在怀里,“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堪,可事到如今,我也不得不说,就算你恨我,我也要说出来。……我不能让喜欢的女人受苦!”
“你放开、放开我!”她用力挣扎,可却始终敌不过他的力气。
他怀里紧紧搂着挣扎不休的她,又对富宁安说道,“阿玛,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一时情不自禁,约蒲姑娘相会,才会让她随军到了西宁……她是身不由己的,请阿玛不要责怪她。”
“你……你们……逆子……家门不幸啊!”富宁安的眼睛瞪得如铜铃般,指着他们的手指哆嗦了一阵,又猛地放下了,“唉!还是请十四爷发落吧!”
“十四爷,我看其中……或许另有隐情。”延信瞥了堂下跪着的两人,扯起嘴角冷笑一声,“……焉知,他不是为了给这女子脱罪,而冒认为未婚妻?”
“……”十四依旧瞧着她,沉默不语。
“说的也是。”富宁安却恍然,附议的点了点头,“这门亲事,是拙荆与蒲夫人定下的,说起来,我倒还真的未见过蒲家小姐的模样。”
“嗯。”延信微眯起眼,点了点头,“富骑尉,你说这是你未婚妻子,有何凭证?”
“……家中自然有聘书为证,况且,属下与蒲姑娘结亲,京城不少人都知道的。”富勒珲避重就轻的说道。
“我问的是,你如何证明她就是蒲小姐?!”延信抬高了声音。
“我……”富勒珲一时答不上来。
“我不是!我不是!”她尖叫。
“既然富骑尉拿不出这女子是他未婚妻的证据,而这女子也口口声声说不是他的未婚妻,老夫觉得,此事别有蹊跷。不如将这两人押下去,慢慢审理。”
延信对十四拱了拱手,“十四爷……您看呢?”
“十四爷。”富宁安听了他的话,连忙也上前躬身道,“犬子虽然是少年心性,做下不检点的事情来,可一向行事谨慎,断不至于错认未婚妻,还请您明鉴。”
慢慢审理?慢慢折磨、屈打成招才是吧!
……延信这落井下石的老匹夫!他就知道,这老匹夫请他过行辕一叙,决不是吃吃酒聊聊天那么简单。
他恨恨的剜了延信一眼,又瞧了瞧儿子,心里暗叹一声。
这小子平日里也算是乖巧的,怎么遇到男女之事,就犯了糊涂呢?
可他就这么一个儿子……唉。
不管她是不是蒲家小姐,他这会儿在十四爷面前,也要咬定她是才行,不然丢了脸面事小,儿子落到延信手上,被诬上个奸细同党的罪名事大……若是如此,不仅是富勒珲和他,还有整个富家都要完蛋。
“富老兄,凡事要讲证据……”延信皮笑肉不笑。
真看不出来,这女子长得不甚美,却一下子迷住两个男子……真是祸水。
他更坚定了要除去她的心思。
“难道,您与尊夫人是夫妻,也要证据么?”富宁安反唇相讥。
“你……”
“我怎么……”
一时间,两个年纪加起来超过一百岁的老将你一言我一语的争个不休。
“都住口。”十四忽然冷冷说道。
两人连忙住了口,恭谨的退到一旁,等他示下。
十四站起身,慢慢走到她跟前,蹲下身,低头凝视着她。
“十四爷,我……”她推开富勒珲,惴惴的望着他。
“我问你,你是富勒珲的未婚妻吗?”他口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来,可她却分明的感觉到,周围有一阵无形的冷风袭来,只觉得脊背上凉飕飕的。
“我……不是……”她用力摇头,“我是……”
你的福晋。
“想好了再说。”延信在后头冷笑道,“军中私藏女眷,罪名可不小……你不要自个儿的名节也就罢了,可他的前程,还有富、蒲两家的颜面……”
她听到这儿,硬生生的将后面四个字吞下。
是啊,她若是说了,将置十四爷于何地?
她身为福晋,居然与一帮子男人混在一起,她的名节固然留下污点,就算是一死,也弥补不了她的罪过。而更重要的是,她会让十四爷成为大家的笑柄……他是堂堂皇子、天家贵胄,可他的正妻居然跑了、还跑到军中去……他的威信何在、颜面何存?
她不能说……至少不能在外人面前说出自己的身份。
紧咬着唇,她眼泪汪汪的望着他。
“我说过,我相信你。”他淡淡说道,又冷瞥了富勒珲一眼,“你跟随我多年,我也相信你。”
“十四爷……”富勒珲湿了眼眶。
“好了,我最后问你们一次,你们是不是有婚约的未婚夫妻?”
“……是。”富勒珲深吸了一口气,斩钉截铁的答道。
“你……你不要这样!”她噙着泪,气呼呼的揪起他的衣襟,“你这个笨蛋,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我的事情我自己会解决,不用你管、不用你管!”
“十四爷……我不是!我不是!”她松开他,又对十四说道,“我跟他没关系、真的没关系!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愿以死证明,我不是奸细,我绝没有做过对不起您的事!”
……说了是一个死,不说也是一个死,可不说,便不会连累十四爷!
她咬了咬牙,倏地拔出腰间的匕首,就要往脖子上抹去。
“够了!”两个男子不约而同的去夺她手上的匕首,最终还是十四的动作快一步,紧紧钳住她的手腕,逼她松手,随之一掌劈在她颈后,她便软软的瘫倒下来。
富勒珲赶紧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哎……”富宁安叹了口气,摸了摸胡子,“宁死也顾着夫君的前程,这等高义的女子嫁入富家,是我富家的福气。”
说罢,又意味深长的瞧了延信一眼。
“好……我信你。”
十四站起身来,低头望了望富勒珲,便负手大步坐回堂上。
“富勒珲。”
“属下在。”
“你知情不报,私带女眷至军中,本应杖责一百,再革职遣回、永不叙用,但顾念此事是因期间多有误会而导致,也并非你的本意,故而将你降三级留用。……你可服罪?”
“属下服罪,谢十四爷恩典。”富勒珲连忙答道,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听十四爷这么说,他是没事儿了。
“至于蒲小姐。”十四又冷瞥了昏迷不醒的阿萝一眼,淡淡说道,“暂居行辕,请富老将军安排派人送回京城吧。”
“是。”富宁安也躬身应了,他想了想,又拱手道,“老将还有个不情之请。”
“说。”
“就这么送蒲家侄女儿回京,怕是蒲大人面子上不好看。老夫想请十四爷做个冰人,就在这儿替小儿与蒲小姐完婚,之后便可直接送她回京城富府……您意下如何?”
若她真是蒲家小姐,蒲家有皇子替女儿做媒,也倍儿有面子,想必也不好追究自家儿子拐带他家女儿出征的事儿;若她不是,可十四爷做的媒,生米煮成熟饭了,蒲家纵使生气,明里也不敢对富家怎么样,更堵住了延信一干人的嘴……十四爷都认错人了,能怪他们也认错吗?
十四又静静的凝视了她一阵。
“……好。”他听见自己这么说。
阿萝醒来时,发现自己还是躺在小阁的床上,窗外已是明月当空。
她揉了揉后颈,坐起身来。
莲姬正巧推门进来,她捧了一盆热水,对她笑吟吟道,“姐姐醒了?先洗把脸吧。”
“谢了。”她洗漱了,又让莲姬伺候着篦了头。
她能够平安回到房里来,而不是被投到狱里去,想是这一劫已经过了吧。
她暗暗松了口气,正想问问莲姬后来发生了什么事,莲姬却从桌案边的小包裹里捡了几支绒花出来,就要给她插在头上。
“待会又要就寝了,还打扮什么。”她连忙侧着头避开,“我不要戴那么多花儿。”
“哎呀,姐姐如今可要打扮喜庆些才好呢。”莲姬掩嘴笑道,“过几日,就该改口叫您富少奶奶了。”
“什么?!”她惊得从椅子上弹起来,“怎么可能?!”
就算富宁安同意了,十四爷也不可能会同意的啊!
“怎么不可能?”莲姬奇怪的望着她,“您不是富大人的未婚妻么?富老将军请十四爷做媒,十四爷已经允了,过几日就要在这行辕里给你们办喜事呢。”
“十四爷给我们做媒?!”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不信,我要去问他!”
说着便往门外冲去。
莲姬连忙抱着她的腰拦住她,“好姐姐,你别激动,待嫁的新娘子不可以随便出去的,不吉利……”
“你放开我。”她叹了口气,“这期间有误会,我要跟十四爷说清楚。”
“阿萝姐姐,你的心事,我知道。”莲姬也跟着叹道,“……你喜欢的是十四爷,对不对?”
“我……”她怔住了。
“你隐瞒了与富大人的婚事,我知道你有苦衷,我不怪你。”她拉起阿萝的手,“可是,如今这事儿大伙儿都知道了,你现下的身份不再是亲卫,而是富大人眷属;你去找十四爷,将置富老将军和富大人的颜面于何地?”
“可是我……”她不得不承认莲姬说得有理,可是,她怎么能让这误会继续下去?
“听我说,富大人年轻有为,待人和气、家世又好,我瞧他也是很喜欢你……嫁给他,会幸福的。”莲姬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掌,柔声安慰道,“姐姐前几日还劝我,说我家公子虽好,可并非良配……十四爷又何尝是良配呢?”
“不是这样……”她连忙辩解。
不管十四爷是不是良配,她都没得选择……她已经是他的妻了啊!!
叩叩。
门外响起两声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她们的争论。
阿萝正想去开门,莲姬却拦住她,“我来。”
“呀,是富大人……这么晚了,您有什么事儿吗?”莲姬微微的打开门,露出一条小缝。
“我……看见这儿亮着灯,就过来瞧瞧。”富勒珲傻笑了两声,“她……没事儿吧?”
“嗯,姐姐已经醒了,正在梳妆呢,没事儿,您放心。”莲姬抿嘴笑笑,“时候也不早了,您也早些歇息吧。”
“好、好……”他低头搓了搓手,又笑道,“她饿了么,要不要我吩咐厨房做些吃的送来?”
“这些婢子理会得,您还是先回去吧。”莲姬下了逐客令。
“好……那我先走了,有事你找我。”他无奈点头,转身去了。
莲姬掩上房门,抬头对阿萝笑,“你看,他多关心你。”
“……”她别过脸去,心情沉重。
“对了,他这么一提醒我倒记起来,姐姐还没用晚膳呢……饿了么?”
“不……”她想了想,又改口道,“那麻烦你,给我随便做些点心吧。”
“这有什么问题。”莲姬含笑点头,“很快就好,你等我一会吧。”
说罢她便出门去了。
将莲姬支走了,阿萝便推开窗子跳出去,绕过后花园,在富勒珲时常待着的廊下寻着了他。
“你跟我来!”她在他肩上拍了一把,然后拖着他的袖子往回走。
“你怎么出来了?”后花园隐蔽的树荫下,富勒珲瞧着月光下她柔细的面颊,又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你还问我?”她恨恨的,很想骂他一顿出气,可又害怕被人发觉,还是压低了声音,“你明知道我不是你未婚妻!”
“当时……事态紧急,我只想到这个方法。”他呐呐道,“我开始想着瞒过一时再说,等到回京与蒲家对质,那还要好一阵子呢,到时候再慢慢想办法圆过去。谁知道我阿玛会说……让我们就在这儿完婚。”
“谁要你想办法了?!”她忍不住冲他低吼,“不就是夹手指嘛,我受得住,不需要你帮我!你瞧瞧,你现在弄成这样,怎么收场……?!还有,你回去后,怎么跟那个真正的未婚妻交代?!还有、还有……”
她对着他,劈头一阵痛斥。
听了她的话,他清亮的眸子黯淡下去,两肩轻轻颤动着,嘴唇张了张,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的瞧着她,任由她数落。
见他这模样,她却是软了下来,“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发火……你也是一番好意……是我,我心里很乱……”
“别担心,一切有我。”他柔声说着,抬手轻轻拨开她脸上被风吹乱的几缕发丝,“成亲后,我一定会好好待你的……我发誓。”
“我……”她惊讶的抬起头来,退后几步,“我、我不能嫁给你。”
“这时候,已经由不得我们说不了。”他轻叹道,“父亲主婚,上宪为媒,我们的婚事,已是板上钉钉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俱有,他们还如何能反悔?
“你京中的未婚妻怎么办?”她幽幽道,“你明媒正娶的,本该是她。”
“到时候再说吧。”他低头思忖。
“你就不问问我是谁、家在何处,就这么贸然娶我,不怕我真是奸细么?”她苦笑。
“我们认识的日子也不算短了,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不是一无所知。”他凝视着她,眼里透着丝丝柔情,“你什么时候想告诉我了,再告诉我吧。”
“我……”她转身,“其实我二十了,比你还大着两岁。”
“女大二,金满罐……这也没什么。”他轻笑。
“可我已经成亲了,还有两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