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午后,艳阳高照。
京城外的山间小道上,两匹马一前一后的如风一般疾驰而过,身后扬起一片尘土。
他们奔至山腰处尽头的小瀑布下,方才停下脚步。
“不算、不算啦!我可不承认输给你哦!”阿萝跳下黄骠马,随手抹了一把汗,噘嘴道,“你的马比我的好,咱们换了马,再比试一次!”
十四不置可否,也跃下马来,瞧着她被晒得红扑扑的脸颊,微笑说道,“你不累吗?”
“我可以一直骑到太阳下山也不累!”她豪气干云的扬起头,对他挥了挥手里的马鞭子。
“哼哼。”他轻笑出声,牵着青青到瀑布下的小水潭边饮水。
她也连忙跟上,放了马儿去喝水,她又跳到一块大石上,蹲下身来,掬了几捧清水喝了,又洗了洗脸。
“小心点。”他也跃过去,在她身边蹲下,静静的瞧着水中她的倒影。
“知道。”她吐吐舌,对他笑笑,又撇了撇嘴,“在这儿骑马还是不如在草原上舒服……那几回在大草原上纵横驰骋,才叫爽快呢。”
“待我将准格尔叛军打败,广袤之地尽数臣服大清……到时候,边疆草原上,任你策马奔驰。”他含笑,淡淡说道。
阿萝听了,却是芳心一跳。
偷瞧了他一眼,见他的侧脸俊朗不凡,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如星的眸子里散发着自信的神采,不由得脸上微微发烫。
她一直期望嫁一个勇武过人、凤表龙姿的豪杰……而身边的他,不正是这样么?
他是她的夫君呢……真好。
她心里一甜,不由得放低了声音,娇娇软软的说道,“好啊,那我等着喔……,十四哥最厉害了。”
“小萝儿……”听到她这么说,他心中一暖,又见她面若桃花、娇羞女儿家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揽住她的腰。
她顺从的靠在他的肩上,与他静静的坐着,一齐听那哗哗的流水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子里传来一阵兵器相交的声音,还伴随着打斗扫起的风声。
有人在打斗?
两人对望一眼,心照不宣的站起身来。
十四按着刀柄在前,阿萝握紧了马鞭紧跟着他,两人一起朝林中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悄悄走去。
碗口粗的桦树之间,两个身影疾速的来去,似乎已厮斗良久,却又难分胜负。
一个人身着玄色衣衫,长发飘飞,手中的钢爪闪着森森的银光。另一个则是一身黑衣劲装,头戴斗笠,手中握着剑鞘。
是他们?!
阿萝定睛一看,大吃一惊,差点就叫出声来,连忙用手捂住嘴。
十四知道这两人武功都不弱,瞥了她一眼,便极快的搂着她闪到一棵树后,调整了呼吸,静静的看他们争斗。
少顷,玄衫男子跳出几尺外,冷喝了一声,“我与阁下并无冤仇,阁下何必如此相逼?”
“她们在哪里?”黑衣男子冷冷的低声问道。
“她们?你是说……福晋?”玄衫男子停了停,似在沉思,过了一会儿方说道,“此事……不是我的人所为。”
“那就是……令弟?”黑衣男子冷笑一声,“劫了福晋,那是逼你造反。你没有回头路了……还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让着他么?”
玄衫男子沉默不语,沉吟良久方才长叹了一声,“阁下……也有兄弟吧?”
“……哼。”黑衣男子冷哼了一声,“兄弟之间,讲的便是……一个‘义’字,无情无义之徒,难道,还有手足之情?”
“台吉还是……仔细考虑考虑吧!”说罢,他拂袖飞身而去,转眼间便消失在密林深处。
玄衫男子沉默片刻,也默默往另一头去了。
阿萝这才松了口气,跟着十四默默出了林子,又回到了小潭边。
“他怎么会……”阿萝低声的自言自语。
彩笺的事情,她和十四都知道了,因而也知道策凌来了京城。可阿祖怎么会跟策凌搭上关系,而且听他的意思,似乎与策凌有什么合作,要策凌再“考虑考虑”?
“你认识他?”十四耳尖的听到了她的话,转身盯着她。
“啊?他……”
一方是帮过自己数次的朋友,一方是亲密的爱人……要不要说好呢?
策凌是敌人,阿祖与他合谋什么,会不会危及十四爷呢?
阿萝寻思了一会,一颗心还是偏向了自己丈夫,便对十四合盘托出:“他是我在绿营里遇到的弟兄……然后他还……”
她将怎么遇到他、他在切吉草原时如何击退策凌……林林总总的事情,都简单的叙述了一遍。
“原来如此。”十四听了,微微颔首,眉间微蹙。
“你知道他么?”她探问道。
他摇了摇头,“我会查。”
瞥了她一眼,他又皱了皱眉,不悦的沉声说道,“不要和男人走那么近。”
“知道了啦。”十四爷该不是吃醋了吧?她吐吐舌。
“哼。”他还是不大高兴,脸色有些阴沉。
她可是为了他好,才将阿祖的事儿说给他听的,谁知道他知道了又生气。
阿萝撅了撅嘴,觉得别让他纠结着这件事比较好,便又问道,“对了,还有李公子的事情……?”
“我这回还是会带他去。”十四上前了几步,蹲在潭边洗了洗脸,“他若有所图,必会有所动作。”
让他在自己身边,那是明处,总比他在自己不知道的暗处要好。
“嗯……那你要千万小心。”她跳上一块石头,蹲下来托着腮认真的望着他。
他抬头,对上她关切的眼神,心里的酸意稍褪。
她就是这样一个活泼的姑娘啊……若她像其他女子那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娴静柔顺,也就不是他所喜欢的她了。
这样一个能与她一同策马奔驰、一同比武练功、一同谈论战事的女子,除了她,天下去哪里找第二个呢?
他的阿萝……是独一无二的。
“小萝儿。”他的眉头略略舒展开来,对她伸出大掌,“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好啊。”她站起身来,欲跳过去拉住他的手,却冷不丁脚下一个趔趄,“扑通”一下掉进水潭里!
“救命啊!……救命啊!”她扑腾着尖叫。……她不会游泳啊!
十四却一反常态的双手抱在胸前,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嘴角带着促狭的笑。
“你、你这个混蛋!”见他袖手旁观,她一边挣扎一边气急败坏的冲他叫嚷,“……还不来救我!”
就算她跟阿祖关系好上那么一点点,也就是一点点而已……他也不至于那么小气,就此将她浸猪笼吧?
“你要谋杀亲妻啊!咳咳……”说着她又被呛了几口水,更用力的扑腾起来。
“我不要死啦,呜呜……,快点救人家啦,咳咳……”
“你站起来看看。”瞧见她那狼狈的模样,他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半信半疑的直起身子,这才发现,潭水仅仅深及她的腰。
呼……她松了口气,瞧见他呵呵笑的模样,又羞又恼的噘嘴,“有什么好笑的……不许笑话我!不许笑!”
他听了,却笑得愈发大声了。
“讨厌!还笑、讨厌!”她气呼呼的,掬起一捧水便朝他身上泼去。
他一下没反应过来,被她泼了一脸的水。
见他脸上水嗒嗒的,她又得意的叉腰,“谁让你嘲笑我!”
“哼……好大的胆子,敢泼本大将军!”他佯怒,也伸手朝她泼水。
“咯咯……才不怕你呢!”她对他做个鬼脸,对他推起一片水花。
一来二去的,他虽在岸上,但也很快与她一般浑身衣衫尽湿了。
她小脸蛋笑得红扑扑的,几缕湿发沾在面颊上,身上的衣衫湿透了,姣好的身材显露出来。他见了眼神一黯,反正衣衫已湿,便干脆也跳入潭中,捞起她一把按在潭中的大石边上。
“呀——”大石被烈日晒得滚热,她被烫了烫,连忙往前缩,正好贴在他怀里。
她只觉得隔着湿透的衣衫,明显的感觉到他的身子也是热烫得几乎灼人……她又羞怯的挣扎了一下。
“再不听话,我可要惩罚你了!”他喘息着,恶狠狠的搂紧她。
“……讨厌!凭什么惩罚我!”她原本红润的小脸更红了。
“就凭我是你丈夫!”他又将她压到大石上,然后毫不迟疑的重重吻上去。
……这一回,他终于圆了与她鸳鸯共浴的梦想。
虽然,与他梦中相比,过程……似乎暴力了一点。
终于到了他要出征的日子。
夏日的清晨还是颇冷,阵阵微风吹动她的裙带飘飘,让她觉得身上有些沁人的凉意。
他身披锃亮的铠甲,头戴皮盔,腰间系着他的大刀,手中牵着爱驹青青的缰绳。天边露出一缕曙光,映得他就像天上的神将一般威风凛凛,又庄严不可侵犯。
几列盔甲鲜明的兵卫,整齐的站在他的身后。
他静静的低头望着她白皙的小脸,不顾有旁人在场,伸手宠溺的揉了揉她的发,“乖乖待在家,等我回来。”
“嗯……”她顺从答道,声音细细的。
抬头瞥了瞥英姿勃发的他,她又揪着手帕,害羞的低下头去。
“那……我走了。”他又深深的望了她一眼,然后翻身上马,“清晨露重,别站在这风口了,早些回去吧。”
“嗯……”她又应了,见他要走,又唤住他,“……等等!”
“怎么?”他停住。
她不好意思的从袖中取出上回代钦送的腰带,递给他,“这个……送给你。“
“……好。”他接过,郑重的收在怀中。
“好好照顾福晋。”他又对她身边的彩笺冷冷的吩咐了一声,然后长鞭一甩,骑马绝尘而去。
她们默默的站着,直到他与他的兵卫们在远处消失不见。
这天的深夜,月黑风高。
一个身影从小院里偷偷摸摸的窜出来,顺着墙根,往墙角那边蹑手蹑脚的摸去。
乖乖听话?……下辈子吧!
她心里嘿嘿暗笑,牙齿咬着小包袱结,腾出双手来,就要攀上墙头去,却见墙面上有一小块儿似乎特别白。
她凑过去,借着昏暗的星光瞧了瞧。
好像是一张纸,还写了字?
可究竟写了什么字,却是看不清楚。
她好奇心大起,放下包袱,从袖中掏出火折子,打着了凑上去看。
“不、许、乱、跑?!”她瞧着那几个龙飞凤舞、力道十足的大字。
毫无疑问,这出自十四爷的手笔。
……可他为什么在这儿写这几个字?
难道猜到了她要跑?
她恨恨的哼了一声。
他的聪明劲儿干嘛用在这上面?!当自己诸葛亮呀?!
他以为他写几个字,她就不敢走了吗?
她不以为然的将纸片从墙上撕下来揉成一团扔了,就要继续未完成的爬墙动作,忽然,却有一团团白花花、圆滚滚的东西,如雨一般从她头顶上往下掉。
“哇啊……”
下冰雹吗?!好大颗啊!
她连忙抱着头往里奔,可走了几步,又疑惑了。
这么大的冰雹,打在头上为啥也不疼、也不凉?
似乎,还有点……热?
她试探着往回看,只见地上落着好些又圆又白的东西。
小心翼翼的走过去,她弯腰拾起一个,拿在手里仔细瞧。
这是热乎乎、软绵绵的东西,包着一层油纸。
她撕开油纸,一阵香味儿扑鼻而来。
“居然是……肉包!”她又惊又喜,连忙拾了一堆揣在怀里。
可是不对呀,天上怎么可能无端的下肉包子雨了?
一定是十四爷搞的鬼!
里头该不会有泻药、蒙汗药什么的吧?
说不定就是引诱她吃了不能动弹……
她望着怀中的包子,又踌躇了。
这时候,身后传来一阵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