瞅着自家主祀的过激反应,雉儿感觉甚是莫名其妙,忙不迭挽住古宓胳膊,顺势拉回她翘得有些发颤的手指,使了个噤声的眼色。
毕竟,这不是在西祠,不是自家炕头,总得收敛几分,况且,三方长老均在,而来者又非熟悉之人,照谷规祖制,理应退避以作矜持。
在古谷,谷外来客,一律由宗祠历代守候者接待(无烟前面章节曾提及过,古谷由于其迷宫般的布局,平日里鲜有来客,不亚于陶渊明笔下《桃花源记》描述的那方世外桃源境地,凡能寻得入谷者,多为谷内之人引见。),这一制度类似于谷主的承袭。
若追溯的话,最早的那一批宗祠守候者,乃是由古谷第一任谷主于众谷民之中推选而出,用于监管东、西、北三方主祀,权制其权,参与谷宜,以辅新主。可以说,历任掌管者均尽其所能做好了本职工作,并未造成诸如史册所载的那些割据祸乱挟令篡夺之类的恶局,故此得以一代代传承接掌,愈发备受推尊,及至第六代谷主上任,便于大典之上,布召尊为“长老”封号。
外来谷客,顺利通过古谷第一道防守卡关,蒙蔽双目经由引领至宗祠,面对的便是早已齐聚一堂并排而坐等候在祠内的三方长老,纱巾遮系于眼并非代表有失礼数,只是古谷的一种礼俗,来者不分贵贱,不论及所为,踏入古谷第一步,被送及于手的均是一条有着某种代表性的明黄纱巾。
一般情况下,百分之九十的寻访者在宗祠这一关便被客气的打发原路回归,惟有身兼特殊缘由之人,过了这第二关,方有幸被引见成为终极一关的座上宾,于水谷涧坊厢阁,博得与肩披斗篷面蒙同色明黄丝巾的当代在位谷主隔一道水帘相言几语的机遇(穿插的有些多了,欲知更多烂规,后面再慢慢显山露水一一详道,偶先言归正文)。
对于这些小细节,古宓自然不知晓,也无从追询,现下,她一双瞪圆的杏眸,整个瞳孔映射的都是那一抹飘着的衣袂,脑海中如幻灯片般循环播放的统统是几个时辰之前,于圣池行虔沐之礼时,发生的那一幕幕场景,印象最为深刻的便是乳白色月光倒映着的花丛间夹杂的那抹异样,那个冷血没人性的违规夜入禁地故弄玄虚者,那个害自己滑入央池差点没溺死做了水鬼的始作俑者。
纵使光线相对昏暗,那会未能近距离看清那张可恶的脸到底长得是啥裂瓜歪枣样,仅凭女人敏感的直觉,加之古宓自认向来准确的强烈第六感,一瞥见眼前之人那副张扬的架势,当即九分断定这个金玉其外的伪君子便是那个败絮其内的色家伙。
正因为如此,才会一时难以自抑的产生了又是跳又是指又是叫这一系列动作,汗颜的是,牙齿恨得发痒,咬的直打颤,磨叽了半响,扯着发僵的嘴巴只含糊吐出了那一个词——“是你!”,虽然只是俩字,或许旁观者会摸不着边际云里雾里,但是作为当事人,心底应该最为清楚不过。
本想大典之上借机搜寻来的,不料半途被搅乱了步子,古宓径自暗暗嘀咕着,人算不如天算,计划果真不如变化快,原以为错失了逮捕良机,不想某人竟自动送到眼皮子底下,是以乍见之下,真的太过于激动,才晃了神,思维迟钝了。
这边,见自家主祀依旧没察觉自己的失礼之处,照旧一眼不眨愣愣地盯着某个锁定的方向不回神,雉儿心中那叫一个急,涨得一张小脸通红不说,爽爽的大清早,脸颊急的连香汗都滋滋冒了出来,惭愧的是,自个只是个小丫头,仅止于小丫头而已,除去暗地里继续把持着力度拽扯古宓曳地的襟纱,已别无它法。
在这种进程式的议事中,未经应允吩咐,侍女是不能随便开口的,连作为侍女之首的虞侍首都没有言语资格,何况是较之略低一分的一般侍女,即便是地位居于中间的谷主近身女侍,亦是仅有陪侍之份。
雉儿这边干着急不堪,那边静坐着的三方长老,面上似乎也渐渐有了难以琢磨的愠色;而对面杵着的北沧主祀,神情看似尤为明显的复杂,一瞬间,阴、晴、冷、暖一一闪过,快得难以形容,难以捕捉那丰富表情之下,所掩饰的到底为何。
相较之下,众目所在的聚焦之人,此刻却淡然的很,依旧那副身姿,背手而立着,唇角似乎挑过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星眸凝聚着晨曦的色泽,背对着东方鱼肚白泛泛的霞彩,一触之下,给人以恍惚游离的脱壳错觉。
美男,当之无愧的古版美男子,若换做去现代,一露面,那堪称极致的弧线绝对性可以迷死几火车花痴,难预想该多吃香,可惜了,可惜生没逢代,被埋没在了这种什么都落后有待改进唯独不缺谦谦才人(水烟自拟的“有才之人”简称)的错乱时空。
单是用后脑勺想一想,貌似古代的帅哥,就跟现代的美女一样,满大街触目皆是,条件好有资本的话,随手一抓便可以捞到一大把,至于本质如何,未加相处,就不好胡乱多做推测了,现代有高超的整容削骨之术,古代也不乏相应的天然保养之秘,况且,俗语云,佛要金装,人靠衣装···
就在古宓不小心脑瓜又开了小差溜神之际,北沧主祀打量着廊亭之侧蔓藤旁的不请自来者,侧着身一拱手,打破了倍感沉寂的氛围问道:“敢问,阁下是?”
略带沙哑的特有磁性声一钻及耳蜗,古宓不由打个哆嗦,恍然链拢回所有分叉的潜思想,方觉脖颈挺得有些酸疼亟待稍稍活动下以作舒缓,不由的脸颊发热,心虚的反问自个何以会冒出那么一通歪念。
常言道,人之美在心灵,心之美在言行,怎的会犯晕把那低劣之徒划归到概念“美”,某人根本连丁点框架边都不沾,称之为“小人”还差不多。
发觉自家主祀好不容易不再杵于一副呆滞状,雉儿抹一把额际细密渗透着的汗珠,算是暂时松了口气,垂手撩了撩外层的后衣襟,要知道,就这么一会功夫,背脊的内衬可是早已提心吊胆地湿了个净透。
“蒹霞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这时,富有情味的温**音,毫无征兆的蓦地响起。
闻言,古宓心头紧跟着随之一颤,心下明了这是出自于《诗经·蒹葭》一诗的开篇句。
本是令人憧憬的美好意境,不过此时听罢,所产生的效应恰恰相反,塑造的那情那景,偏不过不及论证了古宓正郁闷着的那份纠结,打消了她最后一分质疑,彻头彻尾百分百肯定了之前所衔接的问题,那就是:
此,擅闯者,果为,彼,偷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