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蔡培从柜子里拿出一轴丝绸作品送给庞大宽，说是上次去女儿那玩，从杭州带回来的：“挂在家里吧，家里适合挂牡丹，牡丹代表富贵。”
其实庞大宽心想，自己租的平房，乱七八糟的，房子又小，确实没有地方挂这东西。但她还是接受了，心想总会有房间挂的，将来和白森林结婚以后，就算买不起房也要租个差不多的楼房，新房一定好好收拾收拾，再把这幅牡丹挂上。
临送庞大宽走的时候，蔡培对她又重复了一遍谢谢。庞大宽说：“你谢什么啊，其实你心里老希望那个谁来给你煮面煮蛋了。别担心，她一定会等你的。”
庞大宽只有安慰，没别的办法。她纵是再大度，也不会和蔡培把离婚证撕碎的，说什么也要在手里再捂上两年。
在下车前，庞大宽的手机响起，是酒店找她去做代驾。
蔡培说：“那我把你送过去，你赶地铁太费时间了。”
赶到那家酒店，让庞大宽吃惊的是，找她做代驾的竟然是一个并没有喝醉的女人和两个大男孩。两个男孩她都认识，一个是小正，一个是小飞。
看他们不像喝过酒的样子，庞大宽故意大声问：“请问谁找代驾？”一边说一边期望躲开他们，往外走。
“是我们找你。”女人摘下眼镜说，“小快递，代驾，电话你留的竟然是相同的一个。说吧，那枚戒指是谁让你送来的？”
“我说了呀，我不知道。”
“不知道？那我们上次让你发的快递，你送给本人了？”
“我哪儿知道是不是本人？是一个男的接的。”庞大宽开始撒谎了。
“男的？”女人一下子兴奋起来，“是不是头发很长，眼睛很大，嘴巴特别性感，长得不胖不瘦，高高的个子，有一米八几的？对对对，还有满嘴的络腮胡子？”
庞大宽假装一时想不起来，摇了摇头。其实心底已经明白她说的是谁。
“你好好想想，他到底长什么样？”女人执著地盘问。
庞大宽依然摇头。
“那他说他姓什么没有？是不是姓杨，叫杨部启？”女人提醒庞大宽。
虽然有思想准备，但庞大宽还是吓了一大跳，原来这个给李小乐寄戒指的女人还真认识杨部启。怎么回答她呢？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庞大宽准备诈一诈她：“好像是姓杨，我也忘了。我一天接送太多快递，真记不住了。好像真像你说的高高的，大眼睛，嘴巴……是挺性感。”庞大宽心里想，那是什么嘴啊，那么难看。
“是小部子，果真是他。他既然看到了戒指，为什么不跟我联系？”女人像花痴一样碎碎念着，立时软了一样瘫在沙发上。小正和小飞赶紧给女人端水。
“你是送到他们家的吗？上面写的电话是他老婆的，你打电话是他老婆接的吗？”小正继续追问。
“哦，没有。他说他上班不在家，来朝阳自己取的。我打电话是一个女人接的，不过不是女人来取的，是个男的，可能就是你们说的杨部启。怎么了？你们认识他？”
小正斜了庞大宽一眼：“不该知道的别问。这事真奇了，你没给他们送到家，那你怎么还能替他们把快递送给我们呢？”
“不奇怪啊。我们干快递的就是要广拉人脉。我把你们的快件给他以后，立马就把我的手机号也给他了，跟他说以后要是发快递的话，可以直接找我，上门取件，方便快捷。”
“这么说，你是上他们家取的件了？”
庞大宽一愣，继而反应过来：“不是，也是那男的送过来的，长得高高的，帅帅的。”
“小部子。”女人喊着他的名字，软在沙发上说什么也起不来了，好像骨头都酥了。
说做就做，李小乐翻出存折，账面上只有五万块钱，五万块钱能买房吗？李小乐盘算着，实在不行就跟家里借一些。
李小乐开始在网上搜燕郊的房子。离电厂较近的房子最便宜，算下来买一套付首付肯定没问题。她记了几个售楼处的电话和地址，打算亲自去看看。
那几个售楼处，李小乐并没有全去，只去了两三家，李小乐就知道自己这五万块钱可以付首付，但是只能买一个大开间，也就是厅和卧室相连的一间，当然厨房和卫生间倒也都有，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五万元付首付，李小乐可以在燕郊买一套四十平方米的房子，可以带两个大人一个孩子的户口。
她心里也算有数了。看看时间还早，李小乐打算去小小那里看看，小小有好几天没回家了。没想到小小根本不在店里，唐菊花一个人在包馄饨。
两个人寒暄了几句，李小乐见唐菊花一直不提小小，有点意外，于是问她：“姐，小小呢？她怎么不在店里干活？”
“她昨天就请假了，还没回来呢。”
“啊，昨天就请假了？去哪儿了？”李小乐大惊失色，“一直没回来？”
唐菊花一看有点不对劲儿，但又不能隐瞒：“我还以为她回你家了。她说请两天假，按说今天下午也该回来了。”
“这个小丫头片子，胆子越来越肥了。”李小乐一边说一边在包里翻手机，找到号码拨过去，始终没人接。她就一遍遍地拨，结果对方给挂断了。这个时候，李小乐再也不和小小生气了，她开始担心小小的安全来：“她到底去哪儿了？她没说吗？”
“没有，她就跟我说请两天假。我以为她能去哪儿啊，肯定回你们家啊。”
李小乐正要再拨过去，短信过来了：姐，有事？我这可是沈阳长途加漫游。
李小乐立刻回了一条过去：你赶紧滚回来，我在燕郊店里等你。
别等我，我要晚一会儿才回来。
我等。我会一直等到你回来为止。
互发完短信，李小乐的气已经消了不少，至少她知道自己的妹妹应该很安全，没出什么危险。小小在李小乐的眼里还是个孩子，这样无组织无纪律地玩失踪，李小乐怎么能不担心？
“现在的孩子怎么都这样啊，去哪儿也不吭一声，这不是让人担心吗？”李小乐发泄着不满。
“可能去同学那里了，北京她没有同学吗？”
李小乐摇摇头，她只知道小小在北京有个聊得很好的网友。难道去私会网友了？两天一夜未归，难道他们住店了？李小乐不敢再往下想了。
“小乐，你来燕郊有事？”
“我来看看房子。我打算买房子，把儿子户口迁燕郊来，这样离家也近，上学也方便。”
“打算在哪儿买？”
“我看了，就上上城附近的房子最便宜。如果在那儿买，我能买一套稍大点的，要是在国道这边买，顶多买四十平的。我现在只有五万现金。”
“管它多大呢，反正你又不是自己住，你就买小的，压力也小，一个月还不了多少钱。再说，到手以后你就把它租出去，月租就差不多够还月供了，这样你的压力也小点。”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你们的户口办得还顺利吧？”
“顺利，房本下来半年左右户口就办下来了。只要交房交钥匙，房本就快了。你家儿子开学上初一吧？来得及。现在买，初二就差不多能落下户口了。”
一谈这些，李小乐的情绪就稍稍好了些，但她心底仍在盘算着怎么教育李小小。
李小小背着双肩包走进来的时候，李小乐倒不知道怎么当着外人的面训她了。
但是李小小很坦白，她说她确实去见网友了，但是网友是个女孩，和她年龄相仿，下学期和她一样也上大学，只是不在一个城市。她还把手机里拍的女孩照片给大家看。
“你别骗人了。”李小乐终于没能在唐菊花面前忍住。
“我干吗骗你，不信你就打电话问她，我昨天是不是住在她家，你要不就给她妈她爸打电话问。”李小小也跟着叫嚷起来，“你们只会想些肮脏的事。我来一次北京哪儿哪都没去，你又不带我出去玩，还不如人家一个网友。”
当天晚上，李小乐要把李小小带回通州。甚至想把她遣送回沈阳去。可李小小不回去，说两天没干活，已经很不好意思了。小小这么一说，李小乐倒也不好再强行把她绑走，于是一个人回了家。走之前，李小乐嘱咐唐菊花，要是李小小再请假，一定先让她知道。
李小乐在单元门口遇上杨部启。杨部启说回来取一本画册，以前忘记没带走的。
他身上还有李小乐家的钥匙，但他没有进去，按门铃没人开门，他就一直等在楼下。
李小乐问：“怎么没打电话？”
“打了不也得在这等嘛。”
李小乐在前边走，杨部启跟在她身后。李小乐觉得他不打电话可能还有别的目的，就说：“是不是在这儿守株待兔呢？我要是不回来，你不就白等了？”
“你是兔子？我看你也没有三瓣嘴啊。”杨部启没正形地笑起来。
“你拉倒吧，你才是兔子。我说你守株待兔的意思你自己明白。你是在等看我会不会把哪个帅哥领回家吧？你昨天来就好了，昨天我还真领回一个帅哥呢。”
其实杨部启长得很帅，虽说小四十的人了，可一米八二的个头，配着脸上沧桑的胡须，还是很有艺术家味道的。走到门口，李小乐才发现自己手里拎着很多水果和蔬菜，东西太多，她一时腾不出手开门。
两个人站在门口，你看我，我看你。
李小乐说：“开门吧，你有钥匙。”
杨部启犹豫着，拍拍衣兜：“算了，我还是别私开民宅了。我帮你拿东西。”
“你还真矫情。”李小乐把东西塞到杨部启怀里，从包里拿钥匙。进屋以后换完鞋才看到手机里躺着王湘君的一条短信，这短信有点暧昧，他说，单了这么多年，他希望今年的七夕能有人陪他过。李小乐明白他的意思，但他不直说，她也不想捅破，毕竟她还没有做他女朋友的准备。
但是王湘君的短信适时地给了她一个推动力，她下定决心，对杨部启说：“既然你这把钥匙不想开这扇门了，那就交还给我吧。”
杨部启尴尬地四处看了看说：“坐下说行不？”一边说一边走到沙发边坐下。李小乐刚想说洗了手再进屋，一想眼前这个男人已经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了，他就像一个客人，她怎么好要求客人应该怎样和不应该怎样呢？以前在一起的时候，李小乐总要求他回家必须先洗手，否则哪儿都不许碰，杨部启特别烦李小乐这点儿洁癖。
杨部启刚坐下，又赶紧站起来说：“借你们家卫生间用一下。”他进去洗手，李小乐的心里莫名地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滋味，想不到如今离婚了，他倒比以前自觉了。
杨部启出来后，从兜里拿出一串钥匙，一边往下解钥匙一边说：“既然你要，那就给你吧，挂了这么久，也怪沉的。”
接过钥匙，李小乐也不知道再和他说什么。杨部启去书架旁边看书，她就一个人在厨房忙起来。洗着油菜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赶紧扔下菜往书房跑。看着满手湿淋淋睁大眼睛看着他的李小乐，杨部启奇怪地看着她说：“怎么了？怕我偷你东西啊？放心，你摆一堆金元宝在这儿，我也不会拿。我就拿我那本画册。这本冷冰川的，我说我到哪儿找都找不到，原来当初就落你家了。”
李小乐不吭声，眼睛往书架上看着。杨部启看看书架上的书和手里正翻着的一本有关女性服饰搭配的书，不好意思地说：“我就看看，不拿走。”
李小乐笑了笑，说：“你拿吧，我都看过了。”说完她仍然盯着书架上的书，然后双手往围裙上使劲擦着，擦完就把手伸向二层书架把东西拿出来。
“啊，首饰啊。情人送的？”杨部启酸溜溜地笑着说，“给咱也欣赏欣赏？替你高兴高兴。”
李小乐把首饰盒装裤兜里：“有什么好看的，你又不是没给别人送过。没少送吧？”
“我送这玩意儿？有钱我买画册我也不买这个。女人要是冲这个跟我，我还懒得理她呢。”
“不一定吧？话别说得太绝。”李小乐说完去了厨房。
李小乐一边洗着青菜一边哼着小调，杨部启斜倚着门框说：“看来真是遇上了，什么时候喝你的喜酒啊？”
“还是先喝你的吧，我不急。”
这时李小乐的手机响起，是王湘君看她没回短信，忍不住打过来，两个人东一句西一句地说了一会儿。
“我走了。”杨部启扬了扬手里的画册，“我可没拿别的，别东西丢了赖我。”李小乐没留他。
杨部启关门的时候，王湘君的电话也挂断了。
李小乐看着准备好的饭菜，只能感叹一个人消化了。
李小乐忽然感觉从来没有过的孤独。人这一生其实一直在吵吵闹闹当中度过，想想也很有意思。总比一个人冷冷清清孤孤单单的好。
突然听到，有人砸门，李小乐吓了一跳，听声音不可能是杨部启，那会是谁呢？这时裤兜里的首饰盒顶了她一下，她一激灵，赶紧把它拿出来，又放回原处。走出书房，那砸门声更大了，听着喊她名字的声音，她知道是庞大宽。
庞大宽一进屋，声也不吭，手也不洗，接了杯水就开始喝。坐在沙发上，看着茶几上那一盘青菜，庞大宽拿过李小乐用过的筷子就开始吃起来。李小乐赶紧制止：“天啊，你讲究点行不，这是我用过的筷子，你不能再找一双干净的？”
“你这双不干净？不干净你还用？”庞大宽继续吃。
李小乐翻了个白眼：“饿了几顿了？瞧你还有没有点淑女样了。”
“我本来就不是淑女，淑女是什么？是做作，是不真实。我不做作，我诚恳又诚实。”
李小乐继续翻白眼。
吃饱了，庞大宽询问李小乐这两天还有没有人骚扰她。
“昨天我还收到他们短信，让我告诉杨部启和他们联系。刚才杨部启还来了，我没提。”
“这我就不理解了，显然这事跟杨部启有关，那直接让他出面不就完了？也省得你和我担惊受怕。绕这么多弯子，何必。搞不懂你要干吗！”
“我只是想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我比较好奇。”
“好奇害死猫。你直接问问杨部启不就得了。不就碑文刻错了吗，该改就改，不能改赔钱就是了。”
李小乐说：“你想得可真简单。要真是这样，人家还寄什么戒指呢？我觉得这里面肯定大有文章。”刚收到戒指的时候，李小乐每天都提心吊胆，现在奇奇不在家，她倒不害怕了，反而想看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只是她一直没有再接听过他们的电话，只偶尔收到那条一字不差的短信。她对于对方问她为什么寄枚假戒指过去，一直没有回应。
她当着庞大宽的面回了一条短信：“我曾经确实是杨部启的老婆，但现在是他前妻。他要是欠你们什么了，你尽可以找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