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孩子都睡着以后,庞大宽说:“你知道吗,这就是我不爱带庞虎来你家的原因。你们住楼房,我没本事,带着孩子住平房。周围都是做小生意的,庞虎一天跟卖菜的孩子们四处乱跑。不过住平房也有好处,我有事把孩子托付给邻居,他们都能帮我照应下。”
李小乐说:“可是路上车多,你在外面还是不放心吧?”
庞大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其实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就是电话里听庞虎哇哇一直哭,可真把我吓坏了。要不怎么就麻烦你了呢,当时我也不能把那个喝得酩酊大醉的人撂在半路上,那样咱也缺少职业道德。”
“不是还有个合法丈夫吗,该用得用啊。”李小乐轻声说。
庞大宽不乐意了:“行了,你倒会取笑我,还哪壶不开提哪壶了。那能算是合法的吗?我们有协议,只结婚不同居,名义上是夫妻,实际各不相干。民政局不知道怎么回事,你还不知道?”
李小乐叹了口气:“大宽,其实我也真是服了你,这样的事情你也敢赌。几万块钱就把男人给娶到结婚证上去了,就不怕出差错?不过现在想想我也有点小迷茫。你说,我是不是错了?我那个前同事在我刚离婚的时候,就给我介绍了个北京男人,我要是看了,要是成了,要是真结婚了,儿子的户口是不是高考前铁定迁过来了?”
庞大宽直点头,掰着手指肯定地说:“指定迁过来了。不过,我觉得你们那得认识当天就去登记,不然估计时间真来不及。”
李小乐打了庞大宽一下。两个人关了灯在被窝里聊天,听着庞大宽的调侃,李小乐感觉到庞大宽是支持自己找个北京男人结婚的,而且是那种真正意义上的结婚,不像她庞大宽,只是名义上的。
“当初你不该拒绝,哪怕看看觉得不合适再说。”庞大宽埋怨她。
李小乐不吭声了,好半天才说:“那个时候我不是不想找嘛,根本也不打算再结婚了。再说要是单纯为了给儿子落户口嫁给北京男人,我总觉得将来我会后悔的。”
“你就是死心眼。”庞大宽继续埋怨李小乐,“男人要是爱你,还跟你计较这个?”李小乐不愿意了:“就你不死心眼,花几万块买个丈夫,还不能随便使唤。自己的被窝,谁凉谁知道。”
庞大宽的声音沉下来:“你以为我不愁?我跟我姐和我哥借的钱,也不知道猴年马月能还上。你以为他们攒点钱容易?借不借钱,他们都把我好一顿埋怨,说当初我不该生庞虎,说我给自己找罪受。我这不拼了老命挣钱,好还他们吗?害得小虎只能跟我住平房。”
“你说,北京户口真的这么重要吗?其实也就是为了下一代求学,我们要它有什么用呢?你们办结婚证好几年了,还有几年能迁过来?”
庞大宽说:“两年零三个月,我差不多掐着手指头在过日子,只要到了那个期限,我把户口迁过来,小虎也就跟过来了。那个时候,我还怕什么?我只要小虎能顺利上学,顺利参加中考高考,我累点苦点,算什么!”
“大宽,你就真没想过让他亲生父亲管管吗?”
“你家杨部启管奇奇吗?”
“当然管,每个月一千块钱生活费,每周看儿子,不过有两周没来了。”
“你啊,是不是还给人家留门儿呢?按理说看儿子应该在外面约个地方,没必要非回原来这个家。到底是他在留恋这个家还是你在留恋?如果都留恋,就趁早复了吧。受不得你们纠缠不清。”
“谁纠缠不清了?人家当爹的看孩子是理所当然的事儿,在哪里看不都一样?再说我又没找男人,又不是不方便。”
“你就该给他哪怕一种假象,比如说你让他觉得你有男朋友了,家里不方便。凭什么,先前的家,他还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我是看不惯他这一点。咱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咱也没结过婚,咱真不懂。男人和女人之间是该有点骨气的。你就惯他吧你。”
“我佩服你的骨气。你的骨气不是一般的硬。”
“我不信我一个人养不大孩子。我要给他最好的教育,我什么都想给他最好的。当然,现在我给他的生活质量确实不怎么好。”庞大宽的语气一下子弱了下来。
“大宽,生活是残酷的,不是喊口号。你现在出去拼命工作,把孩子一个人扔在家里,你觉得对他公平吗?”
“这更锻炼他。男孩子你就得锻炼他,让他经得起风雨。”
“得,你无论怎么说都你有理。可是,你不能一辈子都不结婚吧?等你和这个结婚证上的男人真不再有一丝一毫的关系的时候,难道你不想好好嫁个男人,给庞虎一个合理的爸爸?不然,你真对不起他。”
见李小乐这么说,庞大宽一下子又气馁了:“唉,下一次,我再代驾,还是带上小虎吧。我是他妈妈,你以为我真放心?可是车上坐着的都是酒鬼,带着孩子工作不是那么回事。”关于嫁人,庞大宽不想提。
两个女人都觉出了各自的难来。李小乐本想说今天开家长会,考虑让奇奇回老家读书,但终究没说出来。她打算和奇奇爸商量商量这件事,看他是什么意思。再说,他有好几个月没给生活费了,就这欠着的生活费也够交那借读的五千块了。李小乐忽然觉得自己现在很物质,可她不物质行吗?尤其当爱情和婚姻已经不存在的时候,最大限度给自己争取利益才是最重要的。
在离婚的时候,她还不懂,只知道不舍得这个家就这么散了,只知道挽留,什么也不知道要。幸好杨部启不是太忘恩负义,自己走了,把孩子和房子留给了她。这两年一个人带孩子,李小乐明白了没钱的辛苦。她觉得自己比不了杨部启,人家毕竟还有个手艺。不管是给活人刻碑还是给死人立碑,他都能把生活过得风生水起。
他为什么最近一直不来看儿子呢?李小乐陷入沉思当中。难道,他有忙碌的对象了?
一大早,李小乐睡得正香,就听庞虎在门外喊:“妈妈,我要拉臭臭。我憋死了,去哪儿拉啊?”然后就是“哐哐”的砸门声。
还不等李小乐爬起来,庞大宽跳下床,拉开门就拉着庞虎的手往卫生间跑,边跑边说:“小傻瓜,马桶既然能撒尿,肯定也能拉臭臭。都幼儿园大班的孩子了,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可是妈妈,我们幼儿园的厕所和阿姨家的不一样啊。我们是蹲着的,阿姨家这个坐着不舒服,我拉不出来。”庞虎的裤子被庞大宽给脱到膝盖处,硬是给按在了马桶上。庞虎一边说一边要站起来,“妈妈我拉不出来。”
李小乐在门口说:“庞虎不着急,坐一会儿就习惯了。以前奇奇哥哥和你一样,也不习惯。你坐会儿就好了,听话。”
奇奇在卧室大声说:“谁说我不习惯了?我从来都习惯马桶,坐着才舒服,还能看杂志。”
庞虎一听,大声说:“妈妈,我也要看书,我要看哥哥那本奥特曼。”
庞大宽大声说:“怎么这么多事?赶紧的,别磨磨蹭蹭,不拉完不许出来。”说完走出卫生间。
李小乐小声说:“你什么时候成希特勒了?怎么这么专权啊。”
庞大宽说:“男孩子你不跟他厉害点,他就跟你厉害。”
奇奇说:“我妈一点不厉害,我们要回去上学,我妈还跟我商量呢。我妈什么都听我的。”
“你们要回去上学?”庞大宽不解地问。
“有什么办法,咱没北京户口,不像你们还有个盼头。还没最后定,想跟奇奇爸商量商量。”
“小乐,你怎么什么事都找他商量呢?自己决定的事情,你觉得怎么合理就怎么做。”
关于孩子的事情,李小乐一直觉得两个成年人都有权利和义务,也有责任知道双方共同生育的这个孩子的教育方向。
刚送走庞大宽娘俩,杨部启就来按门铃。杨部启的腰上还挂着他们家的钥匙,但他说:“你看,我都不用这钥匙开门。你这把钥匙我就替你们留着,万一你们的钥匙丢了,也好有个备用的。放心,李小乐,我不会私自开你们家门的。这不,我每次来都按门铃。”
李小乐不拘泥于这件事。既然钥匙没收回来,他愿意怎么进来就怎么进来。反正她觉得自己家里也没什么值钱东西,更何况他们在一个屋檐下也生活了十来年了,从来也没防过他什么。就算分开了,她也没打算对他有防备。
杨部启每次都是到家里来和奇奇疯玩,但这次他要把奇奇带走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