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荣第一次喝红酒,手里拿着高脚水晶杯无从下口,只能等着别人先喝她好有样学样。
对面的杨娜喝的异常优雅,兰花指捏起水晶杯,轻轻摇晃着杯子,嫣红的酒液挂着杯壁在烛光里像跳动的火焰,轻启朱唇小口抿着酒液,让人看了不免想起国外十八世纪的贵妇人。
而刘一却很有中国人喝白酒的架势,他仅用大拇指、食指和中指托着杯子大口的押着酒液,豪爽、干练又不失风度。
上官荣的目光只在他俩身上短暂停留,也学着刘一的样子端起杯子就往嘴里送,一大口红酒已经喝到嘴里才感觉上当了。
一股酸啦吧唧合着烂葡萄的异味充斥口腔,她很想立刻吐回去又怕别人发现,只能强捏鼻子咽到肚里,心里开始埋怨起来,看他们一个个喝的痛快还以为是琼浆玉液呢,原来是发酵了的葡萄汁。
她趁别人不注意,把杯子放在两个高大的盘子中间,抓了一把开心果吃起来。
今天不光是单纯的聚会,刘老板说了很多激励人心的话,说的大家就像一家人一样。
而且还提前让上官荣转正,虽然还有十几天就能顺利转正,但刘老板很会笼络人心,提前几天转正再提前发第三个月的工资,对上官荣来说就是双喜临门。
一次简单又不失心机的聚会,让这个小团队的凝聚力空前高涨起来。
第二天下午三点就打烊了,吕姐、小李和小林高高兴兴的回家过中秋节去了。
上官荣已经给家里打过电话,说工作忙不回去过节,她的家人也知道她现在做什么,多余的话也没说。农村在家里的孩子没成家立业之前,是不强求必须回家过节的。
况且在此之前她父亲不放心她一个女孩在外面闯荡,已经让她哥哥来看过几次,发现一起工作的都是女性,来减肥的也都是女的,所以她的家人也放下心来。
别人都走了,她还要等到老板回来结完帐才能下班,这是和吕姐放假前说好了的,因为吕姐是个已婚青年,需要提前回家准备过节的事。
她手捧着一本厚厚的按摩大全结合中医知识认真的揣摩,静静的等老板来结账。
平时不管是吕姐还是小李、小林都没耐心看这本大部头按摩大全,尤其是小李、小林和她差不多的年龄,每天除了穿衣打扮根本没想过学习,她们的座右铭就是保护好青春脸蛋,将来嫁个吃喝不愁的老公就是最大的人生追求。
而她曾经在她的闺中密友面前开玩笑说:“我将来找老公一定要找一个像菲律宾女佣一样的家庭主男,我主外劈荆斩棘他主内料理家务当好贤内助。”
当时那些姐妹都笑话她,说她还活在武则天的大周王朝,思想严重和现实脱节,现在流行风骚的傍大款,良家妇女也向钱权看齐,最不济也得找个有正式工作有稳定收入的。
正当她无聊的想起以前的幼稚择偶观时,有个温和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都放假了还这么认真?”
一句话说的她面红耳赤,心想真是咄咄怪事,怎么每次见到他都要出糗呢。
刘一也没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毛病呀,为什么这个丫头反应这么大呢,哎真是女人心海底针,令人琢磨不透。
别人都欢天喜地的在家过节,她俩一时无话只能大眼瞪小眼盘算账目,直到一切账目清晰明了,两人才不得不没话找话说。
上官荣本来是个很自信的女孩,也很喜欢说话,只不过自从独立闯天下受了小小的挫折之后才变得沉默寡言起来,因为她要观察、学习、适应新的身份。
刘一本来就喜欢和人交流,只不过最近家庭出了点状况,爱情迟迟没有进展,所以显得比较消沉。
但是现在这条街上的商铺大多数都打烊了,街上行人也不多,整个店里就她们两个人,如果不找点话题,光这份寂静就闹的人心里空落落的。
刘一:“你的姓氏在咱们地区很少见是吧?”刘一寻找着切入点。
上官荣:“你的名字也很特别。”
生硬的对话,就是没话找话说,两个人同时意识到这样可不行太折磨人了。
于是异口同声的说:“你怎么还不回家”
刘一大方的说你先说,上官荣也推迟你先说。
如此推让一番又异口同声的说:“哎,有家不能回呀”。
这回两人不再推让了,直接指着对方哈哈大笑起来。
刘一收起笑容一脸无奈的说:“同是天涯沦落人呀!”
刘一:“我父亲和我继母这几天正在闹矛盾,我已经很久没回家了。”
上官荣在心里咦了一下静待下文。
刘一落寞的说:“我母亲去逝了,我父亲才取得她,她本来就不喜欢我,要不是看在我奶奶的份上我连家也不想回,现在他两个人闹矛盾,我奶奶给我打电话让我过一段时间再去看她。”
上官荣心想,怪不得他的眼底时常带着一丝抑郁,原来是家门不幸,按说他事业很成功,性格也很开朗还有什么愁事儿,这样解释就通了。
男人一旦吐露心声,就会一发而不可收拾,接下来他就像讲故事一样娓娓道来。
他的父亲是市煤炭局的副局长,他继母是煤炭局下属单位的仓库保管员比他父亲小十岁,在他母亲去逝后主动向他父亲发起进攻,带着一个四岁的女儿如愿以偿的嫁进他家。
他继母刚开始还顾及他和他妹妹的感受,随着他异父异母妹妹的长大,他继母越来越不能容忍他,对他妹妹还可以,大概他继母觉得他妹妹好笼络吧。
所以他从北京上大学归来,就在外面租房子住,直到进政府当公勤员给市长服务才分到了一间单身宿舍。
一切看似稳定下来,毕竟他在市长身边服务慢慢发展不愁今后没有出路。
可是发生在他妹妹身上的一件事改变了他的看法,从那时起他开始开动脑筋想着法的赚钱。
原来触动他从事商业活动的事很简单,就是在他妹妹找工作时,如果想成为正式工必须交8000块钱风险保证金。
他父亲认为这件事很简单,回家取钱时才发现所有的存折都被他继母藏起来了,好说歹说就是不愿拿这8000元钱。
最后他父亲求亲戚借朋友凑足8000元钱,他妹妹才有了正式工作。
仅仅过了一个星期,他那个异父异母的妹妹学钢琴,他继母没给任何人商量就买回一台一万多块钱的名牌钢琴。
这件事对他触动很大,要想彻底摆脱他继母的纠缠,不光有一份稳定的收入就行,还必须有雄厚的资金支持。
他必须自己先富足起来,买了自己的房子把他奶奶和妹妹接出来才能彻底与那个吝啬、自私、贪婪的继母决裂。
于是他向朋友借了一万块钱,开了一间小水吧,结果规模太小、太超前,一直无人问津,半年就破产了。
他利用水吧里的电冰柜,每天下班后到广场上卖雪糕,赚回老本。
又在地段比较便宜的地段开了这家减肥中心,当时只有两台机器四十平方店面,恰逢一个肥胖的外教,住在这个小区,别人减肥效果一般,只有她这个外国佬最明显,一个疗程下来减了60斤。
外国佬很高兴,因为减肥成功她的血压也正常了,于是她不光硬给减肥中心1000美元,还免费宣传,当时着实火了一把。
一年前他不甘心在水吧项目上的失败,联合了一个在这里做减肥的女老板,共同出资重新在文化路上开了常青藤水吧。
事业刚刚起步,他又一发不可收拾的单恋上了他的同事杨娜。
他单独约杨娜,她也按时赴约,他请她吃饭她也去,可每次约会她都强调我们只能做朋友,到现在她还是这样吊着他,搞的他心力憔悴。
最近听说他服务的市长要调到市委当书记,他一个工勤人员哪有什么发言权,说白了在领导眼里就是个服务员。
分管他的秘书长,也没明确表示怎么分配他的工作,如果无人过问此事,市长一走,他很可能要重新回到政府服务中心继续从头开始熬资历。
为了和继母决绝他不能向家人倾述,为了在单相思的女友面前保持良好形象他也无法倾述,为了不让朋友们看不起他仍然无法倾述。
在这个象征团圆的中秋节里,单独面对一个他认为纯朴、善良、寡言又和他同样回不了家的年轻女孩时,他再也压制不住把烦恼忧愁统统掏空的冲动,事无巨细全都倾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