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已经跑到了村口,这里的早晨还是那样沉静,很少有人经过,连坑洼的马路都显得十分难为情。她一路行来没有看到出行的学生抑或小贩,心里不免绝望。
怎么现在天色还早吗?鱼肚白不是都出来了吗?就算有星星那也是最后的晚星了吧。
终于,还是看到一个开着门的小户人家,看到光亮就像在寥落中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尹安诺又打起了偷偷溜回家,换上自己的旧衣服再去做饭,然后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主意,也许后妈已经开了院门,躺在床上又睡了也不一定;也许运气不会背到那么紧,回家未必会被她逮个正着。这样心平气和地想想,又在希望中萌生出一丝侥幸。她抽泣的鼻子被拧的红红的,两颊因为又羞又气变得浮红满氲。她已经不再去想刚刚从刺猬的房子出来的原因和情境,仿佛那是一段极其沉重而幽远的陈年往事了,而最重要的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家,挽救她的自身形象。
可是,门每天都是她开的,后妈怎么可能开了门再回去屋里睡觉呢,傅美英起床的时候,都是7点半,甚至更晚,基本都是她上学去的时间啊。真是的,这样想来,真的是一点回旋的余地也难找了。
她一路上摇摇晃晃地拖着身体,因为昨晚的酒精还没有完全散去,头有点沉,眼睛因为委屈憋胀的像两座面包山。看清楚了,那座开着门的小屋原来还买着东西,会不会有电话机呢,这样临街的房子是魔源的重要交通要塞,所以准备公用电话还是有必要的。她忽然停在原地认真地打量起这家屋子起来。
冷旧的灰砖砌成的小卖部此时门清人绝,连停在旁边榆树上的一只小鸟也不忍栖居而歌,看到远处的人就惊恐地扑棱几下绒翅,一扇一扇地飞走了。
说是小卖部,其实里边并没有什么东西,只有几排周正的香烟盒花花绿绿地摆放在黑色细长桌子的中央,紧挨着的是小孩子爱吃的棒棒糖,铅笔盒、本子、卡通贴画之类的学习用具。
她借着眼角的余光很是认真地扫视了里边的陈设,因为没有看到售货员在里边,所以她踏上临街的一个台阶后犹豫了。一只脚在门外抗议,一只脚又跃跃欲试:就算是不起眼的小店也应该有人在照看他的物品吧,怎么可能开着门却不迎客呢。
一咬牙,一闭眼,她,进了门。
满当的视觉效应顿时让眼睛黯然,原来除了刚刚看到的货物,三米见方的鞭草抹砌的土墙斑驳灰落,置身其中就像随时都会掉下来一块两块灰板砸到人。小屋里边除了几张破旧的黑堂椅和一张支撑供着财神金像小香炉的高脚桌,真的什么也没有。在左手边透着光亮的地方,开着一扇木门,木门半敞着的地方一丛墨绿闯入眼帘,远远望去好像还有葫芦,丝瓜之类的藤类植物稼穑在排列整齐的红砖上。那偶尔裸露的红体是妖娆地那么过分,直直刺痛她的眼。
她抽回目光,在小屋里来了个360度旋转,直到转到小屋的门口后边,一个突兀的黑影害她张大僵硬的嘴巴,停止本就倦怠的呼吸。
这下好了,什么都清醒了,就像被雷不客气地轰了一下。“阿姨,你......你这里有电话打吗?”她吃惊地上前打圆场。
“有,你想往哪里打,这是小灵通,外地打不出去的?”身形瘦弱,白发抹额的女人用她流利的习惯用语怀疑地回复着。
“阿姨,我想往城里打,能吗?”她听不懂那人的习惯用语,因为南蛮子的口音北方人很难听清,就算一个字一个字听解出来了,也确定不出什么意思。更重要的是,她实在不知道这位鹤发老顔的女人怎么能不动声色地窥视她所有的好奇心理而不去招呼。
“有,你说往城里打,这是小灵通,外地打不出去的!”
天哪,白发女人居然还是那种百里加急的叙述腔调,而她想破脑袋也不知道她说些啥,真是郁闷,暂且让阿姨拿出电话机摁下号码看有人接没再作计议妥当。怕只怕没有人接她连唯一一次求生的希望也要破灭了。
“电话在哪里?一分钟多少钱?”
“不就在那里放着的吗?”女人放下手里的饭碗,向烟盒尾部的架子上指指,然后鄙夷的看着尹安诺,“小姑娘眼睛大大的找了这半天,竟是混看呢?哝,这不是那,一分钟1块钱,你自己拨号吧!”
白发女人走到红漆桌子的旁表示边,掀开一层灰色的说不清是本色还是尘土给染得四方布片,一架红色的电话机终于千呼万唤始出来,露出来庐山真面目。
“哪个阿姨,我可不可以打通电话以后等我要找的人来了,再给你钱?”尹安诺看到女人再次鄙夷地上下把她打量个遍,就差拿个透视镜来观察五脏六腑,赶忙补充道,“我出来的匆忙,忘了带钱。”
“嗯,快打吧!”
“谢谢阿姨。”尹安诺没有再怀疑她猜到的手语加口语了,那绝对是一种不耐烦的肯定答复。也是,她现在这个样子还有谁想要搭理啊。
从那个眼神精明的女人手里得到话筒后,尹安诺慌忙拨下那个在她脑子里复印了千遍万遍的电话号码,期待号码的主人听到第一声“嘟”的时候就可以接住电话,亲切地问她发生什么事,帮她出主意应付后妈的刁难和亲爹的询问,然后再想怎么去面对以后的人生......
“喂,你好,我是俏皮可爱的林可依。我现在上课不方便接电话,有事请留言,我会尽快回复!”
她失望地别过头,脸看向门外,极力忍住在眼眶里兜转的水花。也许,她在刷牙或者洗脸呢,再试一次可能就会接到的。一定是的,因为她是她的妹妹,知道她有难一定会感应到的。她很自怜地想着。于是,抱着试试看的希望又重拨了十几遍,对方回复的内容还是如出一辙。
哦,这次,就免掉讨饶吧。号码被她心急地拨到5,就停下了滴滴声。断然地放下话筒,她神情冷硬地冲白发女人抱歉地一笑。然后挑了挑散下来的斜斜刘海,背着黑色背包从光线暗淡的小卖部走出来。
不知不觉半个小时过去,行人已经渐渐多将起来。太阳已经跳出东方的地平线,慈祥地辐照着万物,也照着她空乏的身体和晕眩的脑袋。周围惨白的几片青云把刚挣脱睡意的太阳映衬地血红血红地妖妩。
而颓败的她依然像无头苍蝇在村外游荡。
心静身自轻,梦远人若空。
如果连想都不愿想去的事情还有必要记恨他仇视他的一切吗?她仰头吸吸鼻涕,任凉骨的液体回流进鼻腔,然后用食指着力顶着皱皱的鼻头,对自己说道,尹安诺,就算你超级没有用,连基本的清白都保护不了,你也不能掉鼻涕。眼泪可以流,但是绝不可掉鼻涕,你听到了吗?
她思度着此时家里已是万万回不去的了,后娘知道她一夜未归,又看到她这个样子,闭着眼睛都知道会用什么难听的话骂她,说不定才刚上了几天的学在今天就会提早下令毕业。
学校也好像去不得的,她讨厌不傅责任飞人,主要是无法面对赵世钧,她那么信任他,替他挡架,替他喝酒,而他居然决绝地置不醒人事的她于死地。还有尹征,那个在班里唯一有点人情味的男孩,居然也不救她,任凭对她怀恨在心的刺猬头带她回他的家。
她尽量找人少的地方走,可是还是会有很多奇怪的眼神盯着她,很多人耳朵对着耳朵咬舌头,她低着头装作视而不见。这是必须的,就算听到什么刺耳的指点,也只能听之任之!她清醒地想着,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这是她最喜欢的一句话,可是现在想起来却是如此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