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破子沿着街道从东找到了西,从南找到北,那个古灵精怪的身影还是没看见。得到少爷的消息倒不少,一会儿一个下人汇报,有人在庙门街头,看到一个一米多一点,身着灰色小坎肩的孩子。结果江破子忙不迭跑了过去,刚到庙门街头,又来一个家丁汇报,说是有人在凯门西侧看到了小少爷的身影。江破子又跑了过去,还没跑到,又跑来个家丁汇报,说有人是在玄门东侧看到了小少爷……
江破子绕着吴都跑了大半圈,连少爷放的屁味儿都没闻到。也不知道跑了几条街,问了多少人,江破子算是跑不动了,坐在茶馆喝起了茶。听着下人一个接着一个汇报,又跑出去打听,倒是说不出的惬意。
转眼之间,夕阳西下,街上行人越来越少,依旧没有下人找到小少爷。江破子这才有些急,也就病急乱投医了,想起妙妙丫头说小少爷在天门路,便自个跑了过去。虽说那里家丁不知已经转了多少遍,但直觉觉得就在那里。
天门路已经是都城西郊,大街两侧多是些穷苦人家。这里房子破乱不堪,往往是还没有来得及拆的房子,又被转手卖出去。晚上也是乱的很,要是少爷真在这里,倒是让他担心得紧。
江破子举目望去,街上尽是人头。在这个时候,家里的人多出来买些粮食。快到了夏天,东西隔夜就变坏,许多东西在这个时候都降了价,就引起了购物的高潮。
江破子带着几位家丁,四处开找,足足找了一个时辰,依然未见,不由心慌。
会不会真丢了?江城子心里一凉,旋即摇了摇头,身为大将军府的少爷,有谁会有这个胆子去绑架?就算真被人贩子拐卖,少爷那脑袋里指不定会想出些什么招式对付人贩子。
想是这么想,江破子还是做些十足的打算,支开下人,独自一人走到角落处。瞧着四下无人,从腰间拿出一个长条状的纸卷,左手捏着,揭开一头,右手灌力,纸卷里就冒出股股浓烟。江破子慌忙一撒手,忙用双手捂着耳朵,纸卷发出唧的一声长啸,冲天而起。瞬间轰的一声自空中响起,惊得地上鸡飞狗跳,树上群鸟离巢。
不多时,四面就跑来了七个人,当头一个老头子皱纹满面,却是眼睛明亮闪着精明。胡子雪白剔透,脑袋上却是光秃秃的,有一番仙风道骨的风韵。江破子看着人家那一缕潇洒的胡须,摸了摸自己的下颚,有些嫉妒。
老头满脸怒气,指着江破子鼻子吼道:“又放这狗臭屁的玩意儿,惊得爷爷的鸽子都飞没了!你爷爷的。”
紧接着身后一个青年人就哼道:“就是,好不容易骗到人家姑娘不收我钱了,你这么一弄,吓得爷我差点萎了。”青年人披头散发,却长着一张完美的脸,白皙光滑,没有丝毫瑕疵。眼睛清澈迷人,鼻梁高挺,脸庞削瘦。虽然一身青袍,却依然难掩其风采。奇怪的是此人天生不长胡子。
青年人见众人不语,漠然的看着自己,心里没有来的不舒服,又哼道:“不信……不信你们看看。”说着就去脱裤子。
身后走过来一个女子,一脚揣在年轻人屁股上。接着抽出亮剑,刷刷几朵剑花闪过,青年人身上的衣服如天女撒花化为丝丝细绒翩然而下。
青年人忙捂着仅剩的薄裤,满脸委屈的看着身后的女人。
“再乱吠信不信我割了你?”女人声音悦耳,却充满怒气。
女人头戴斗笠,黑纱遮面,只见得身材苗条,前凸后翘,蜂腰紧束,一袭黑衣长裙。
“兰妹妹,好歹人家也是为了怕你出什么事才跟来的,你怎么……”青年人话还没说完,只见那女子又要拔剑,忙乖乖地闭上了嘴。
剩下的四个人却是各占一角,均以纱遮面难见其真容。
“少爷丢了!”江破子佯装急切。
白胡子老头一慌,急问道:“何时的的事情,你怎不早说?”
“咳咳……”青年人咳嗽了几声,问道:“性别,年龄,爱好,身高,我认为寻人启事是最好的,江府少爷丢失,捡到者赏金百两……”
“叮”一声剑吟,那黑纱女子横剑于青年人脖颈处,大有再乱说话,便结束其性命的架势。
“兰儿不可乱来。”最前面的白胡子老头子忙阻止黑纱女子。
黑纱女子冷哼一声,抽剑回鞘,不理众人。
青年人打了个哈哈,对黑纱女子说道:“幽兰妹妹,为了我,你的脾气要改改。”说着身子便往一边移了移,双手紧捂着腿间,模样甚是滑稽。
江破子看着这群人,尤其是深深看了幽兰和那个青年人。
领头的白胡子老头大手一挥,在各角遮着面纱的四个年轻人却已经悄然离去。他叹气道:“江破子,这也不是那小家伙第一次跑出来了吧。这种躲猫猫的游戏你到底要玩到什么时候?”
江破子一窘,语塞。
这时远处传来嗒嗒的马蹄声,白胡子老头神色一凛,三人顿时隐去。江破子站在原地,望向声音的来处。定睛一看,却是一美丽少女骑马而来。身后跟着几位家丁,不是妙丫头还会是谁?江破子一喜,上前问道:“妙丫头,少爷可曾找到?”
“咦?你还没找到么?夫人让我来问你呢?”妙妙一脸惊奇地问道。
江破子老脸一红,恼怒的瞪了妙丫头一眼,又有道:“哎,一言难尽,谁知道那兔崽子跑哪去了。”
“嘻嘻,你再骂少爷兔崽子,回去便告诉夫人……嗯,还是告诉少爷好一些。”妙妙狡猾一笑。
“千万别,妙丫头,老夫只是一时口快,绝无骂少爷之意。”江破子忙摆摆手。
妙妙微微一笑,哼道:“谅你也不敢。”四下看看,嘟囔着:“少爷应该就在这附近啊,怎么会找不到?”
江破子一奇,道:“你怎知少爷在附近?”
“少爷说来也奇怪,事事都聪明,偏偏分不清东西南北,可又路线记得极为清楚。以前着夫人令带少爷出来都是我领的这条路,上次少爷跑出来,走的也是这条路。他到现在估计着也就记下了这么一条路。你说他路都不分,怎会乱跑,少爷可不傻。”妙妙得意的分析道。
突然眼睛一亮,道:“那是谁?”
江破子忙回头望去,一个十来岁的小破孩儿正挡在一对母女面前。可是为何要对人家孤儿寡母拳打脚踢呢?
妙妙下马,坐在离那十来岁小男孩不远的一处馆子里看着。小男孩身后跟着两位大汉,身材魁梧,脚步沉稳,都是练过家子的。
江破子就着妙妙身边坐了下来,不解地问道:“那又不是少爷,看这个作甚?”
“哎,跟你说你不懂,都一把年纪了,怎会明白?”妙妙放下茶杯,抿了抿嘴唇,问道:“那个小孩是谁?”
“魏丞相的孙子。”
“还有呢?”
“魏守城的儿子。”
“啪”妙妙把茶杯放到桌子上,看着江破子,惋惜的摇了摇头:“跟你说了你不懂,你偏要问。这不,再一次证明了你的愚蠢。怪不得少爷只是在茶杯里下了包泻药都能骗得了你。”
江破子老脸一窘,反驳道:“你不一样被骗出去了。”
“那……那不一样……”妙妙说着脸就染了胭脂一般绯红:“哎呀,反正跟你的不一样,我才不是被少爷骗出去呢。那是魏府的公子,人家欺负个人,我们管得了吗?”
江破子头一摇,嘟囔道:“我们这些下人当然管不来了。”
“但是少爷管得了啊,那可是大将军的儿子。”妙妙眉毛上扬,喜滋滋的说道:“少爷向来最看不惯欺负人了——虽然他总是欺负人。但是像这样欺负孤儿寡母的,少爷还没有干过——呃,是从来都不干的。你说少爷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吗?”
“这不已经发生了吗?”
妙妙美眸光彩练练:“有些事情我们猜得出开始,却猜不透结局,因为这个时候……”
妙妙话音未落,一个穿着灰色坎肩的小男孩儿便从旁边的房顶上,宛如大鹏展翅一般一跃而下,大喝道:“狗屁魏仁,吃我一脚!喵咪无影脚——”一脚揣在魏公子的胸口上,魏公子噔噔噔的退了几步,没站稳,一屁股坐在地上,咳嗽几声,就哇哇大哭了起来。
小破孩儿满脑袋麦秸,浑身脏兮兮的,却长得清秀可人。一头黑发,漂亮的大眼睛,红彤彤的脸颊让人忍不住想上去亲一口。
不远处茶馆里,江破子看着少爷没事,着实松了口气。可见到这一从未发过的招式,满脸狐疑的看着妙妙:“妙丫头,这也是少爷发明的招数?”
妙妙俏脸羞红,狠狠地瞪了远处的少爷一眼,轻啐道:“我怎知道。”
江破子捋了捋不多的胡须,思索道:“按理说,你应该知道。上次少爷和你房间里呆了一天,出来后仰天长啸,大叫道,经你指点学会了无影爪,为纪念传道解惑之人,便冠之以名‘喵咪无影爪’,莫不是这喵咪无影脚不和那无影爪同出一辙?”
“同出一辙个头!喵咪也是你叫的?那无影爪是……”妙妙说着脸就不自然了,为壮气势,拍了一下桌子,说道:“那……哎呀,反正这无影脚跟那无影爪毫无关系。这无影脚是用来打人的,那无影爪哪……哪是用来打人的?”说着,妙妙的脸都红的能拧出水来。
她转过身不再理江破子,哼道:“要是少爷哪天兴起,起了个破烂无影脚,那便与你江破子有关了?”
江破子狐疑地看着妙妙强自镇定的嘀嘀咕咕,颇有深意的说道:“我可没那福分,少爷重女轻男,这等奇功,又怎会与我切磋沟通。再说,少爷天资聪慧,撩阴脚就无师自通,愈发炉火纯青,练至大成。那无影爪……哎哟,妙丫头,你揪我胡子干嘛……”
“你个老不死的,再乱吠,信不信我让少爷打烂你的嘴,你个为老不尊!”
江破子悻悻的闭了嘴,转过头继续观战,心思却飞了起来,莫不是妙妙和少爷之间发生了超主仆的关系?若非如此,为何妙妙这丫头只要一提到少爷,就恼羞成怒?
江破子得到这个结论,浑身打了个冷颤,忙摇了摇头,甩掉这个邪恶的念头。
小男孩儿看着不远处跌在地上的魏家公子,拍拍手,回头对那对母女说道:“还不快走,在下武功虽然不低,但确实不能瞻前又顾后,大恩不言谢,还不速速离开,免得让我分心。”言罢,回头指着两个大汉,勾勾手指说道:“小爷我今天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们两个,一起上来!”
两大汉不是傻子,当然认得眼前这小孩是谁,站在原地,两边为难。
妙妙看着自家少爷的表演,笑意连连,不由得哼起了歌儿,小腿搭在板凳上一晃一晃的。随即推了推身边的江破子说道:“该你出场了,那两个大汉也挺可怜的。”
江破子足不点地,顷刻到了少爷面前,满脸焦急:“少爷,可找到你了,你可真是想死我了。”说完一把抱起江少爷,回头看着两位大汉说道:“少爷年少不懂事,多有得罪之处,还请谅解。”抱着小祖宗就往回跑,任由魏少爷在身后不停叫骂。
江晨御好不容易出来一回,连个英雄才做了半拉子,怎甘心直接回去,趴在江破子肩头,大喊:“放开我,放开我,再不放下我,下次我就在你床上放毛毛虫,在你鞋子里撒尿……”
江破子一身冷汗,脚步不禁加快往回赶。江晨御见不管用,就揪着江破子的头发,使劲的拽,疼的江破子龇牙咧嘴,眼泪哗哗的流。江晨御兀自觉得不解气,小手绕过江破子的脖子,揪着他早已被揪得稀稀拉拉的胡子使劲拽,一边拽,一边数:“一根……两根……三根……哦,哈哈,这次怎么揪下一大把,真不好数……”
江破子想哭,回头一瞥,妙丫头正骑着马,优哉游哉。心下更是憋屈,都是伺候少爷的,为啥每次吃亏的总是我?
这话倒是没说出来,恐怕要是妙妙听到了才委屈呢,人家都牺牲色相了,你只不过掉几根胡子而已。
江晨御对江破子这座城池久攻不下,不禁有些气馁。抬头看到妙妙正一脸笑意,不禁委屈,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凭啥一个丫鬟都能骑马,我却要一个老头扛着?
这一哭惊了正在狂奔的江破子一身冷汗,少爷对眼泪这种武器的运用可谓出神入化,每次哭得也不知是真是假。可小家伙一哭,江破子就怕他受委屈,忙不迭放下江少爷问道:“少爷,磕哪儿了?疼吗?”
江晨御仍是嚎啕大哭,不理江破子,扭几下身子,就站到了江破子正前方。趁着他蹲下来安慰自己,忽的哭声止住,一脚朝他胯下踢去。
“啊!”一声尖叫。
江晨御一愣,江破子也迷糊了,两人大眼对小眼,最后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妙妙。
江晨御满脸疑惑的问道:“喵咪,你叫什么呀?”
妙妙满脸通红,只不过是看到少爷踢向江管家胯下,有些不忍。可是她也不清楚怎么就说出了个‘啊’字。
“啊,没事,刚才沙子揉进眼里了。”说完就满脸通红,抬头看天,又低头瞄了少爷一眼,看到少爷还是一脸疑惑看着自己,忙撇过头,继续看天。
江晨御不再理妙妙,又是一脚。江破子忙护着往后跳了几步,满心满肺的委屈:我都这么老的人了,你个小崽子咋就不能让我安生过完这辈子呢?
说来这一招撩阴脚,江少爷倒是无师自通,学江家剑法也没见少爷这么执着过。
当初,江少爷年幼无知,到处乱窜,绝对的无意间看到了一个丫鬟如厕,几天的茶不思饭不想,着实消瘦了不少。江夫人看着心疼,就问儿子。谁知道江少爷用怪异的眼光看着母亲,叹了口气:“你是女人,你不懂的。”害的江夫人差点家法伺候。
无奈之下,江夫人就让江破子去开导开导少爷,怕是有什么心事儿。当时江破子还不以为然,一个小破孩会有什么心事。直到哄骗的少爷说出事儿来,江破子才意识这件事的严重性,深怕一时教错了少爷,误导了少爷的一辈子。
想起当时少爷一脸为难的样子,要不是他是个十岁个小屁孩,江破子差点以为少爷有什么隐疾。
那时少爷神神秘秘的凑到江破子耳边,轻声问道:“为什么自己下面有那么一根,可那丫鬟没有?”
江破子听完,强忍着脱裤子指着自己的玩意儿对少爷说“不是你,只要是个男人都有”的冲动,思索良久,安慰道:“少爷,你不觉得男人比女人都聪明?”
少爷点了点头,头一次这么认真。
“你知道为什么吗?”
少爷认真的摇了摇头。
“因为我们男人都有一根慧根,呃……就是你的那根。”江破子饶是活了这么大,说起来不禁脸有些发热。
“可是女人没有,知道为什么了吧。男人比女人聪明,就是因为有了慧根,只有我们的慧根滋润了女人,他们才会更加漂亮,更加聪明。少爷,你可明白?”
少爷从沉思中回过身来,拍拍江破子的肩头,语重心长的说道:“孺子可教也。”接着江少爷又问道:“那是不是没了慧根,男人就跟女人一样笨?”
江破子满脸冷汗,还是点了点头。
“可是——你怎么样才能知道他们笨不笨呢?”
“呃,一般人比较笨,都记不住东西,你可以问他们一些问题就可以了。”江破子认真的想了想,确定没有什么漏洞,才小心翼翼地说道。
江晨御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然后不出所料,江少爷从此便勤耕不辍,废寝忘食,夜以继日的训练撩阴脚。一日碰到一位下人,看到那人就招呼人家过来。那人还以为怎么得到少爷赏识了,屁颠屁颠的跑过来了。谁知江少爷招呼也不打,伸腿就是一脚,正中踢在人家胯下。那家伙捂着裆部额头青筋暴起,冷汗直流。少爷无事一般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那家伙还以为什么事自己惹恼了少爷,忙不迭点了点头,说道:“知道,您是我们的大少爷。”
谁知道接着江少爷又是一脚,那人都快哭了。少爷还是问了一句:“你还认识我吗?”
家丁不知所以,还是认真的点了点头。谁知道少爷接着又是一脚,这下家丁学乖了,疼的摇了摇头。江少爷满意的离开了,对下一位进行质问。后来下人一见到少爷,连招呼都不打了,生怕一打招呼,就要挨上一脚。
于是乎,江少爷又迷茫了,怎么还没有踢,他们都不认识我了?江少爷就去问江破子,江破子想了半天,憋出了一句话:“因为少爷已经练至大成,仅仅是脚气便足以威慑旁人。”
江少爷见这一脚又失水准,不禁有些疑惑,突然意识到:武林高手每练一种绝世神功,就必然会创造与之克服的一种神功。想来着撩阴脚是得江破子提点而得,他能躲开也不足为怪。
江晨御心思急转,看看四周,眼睛一亮,就双脚齐上,踢着江破子连连后退。眼看着两人距离越来越大,江晨御大喝一声,江破子条件反射退了一步。谁知江晨御转身就沿着两楼间一条小道侧着身哧溜溜的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