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泽历四七七年,这一年的夏天对于纹之大陆的每一个人来说,都显得格外炎热,格外漫长。
大陆的最东端,独自耸立着一座用纯白岩石建造起来的恢宏石堡。石堡的正中是一座方尖塔碑状的祭坛,祭坛顶端的尖顶上雕刻着一只盘桓飞舞的青色翼龙!
在这座略显阴暗的祭坛内,此时悄无声息,只有一个青衣老者垂垂而立。这位老人实在是太过苍老了,以至于一只手要全力扶着一根金色的法杖才能勉强站稳。
老人独自面对着一面黑色的镜子,也不知道站了多久,那面镜子黑黝黝的连一丝反光都没有。
许久后,老人突然轻声叹息起来,“老朋友,整整三十年了,我竟然还是参不透么?自天象而上,难道就是兽纹者的顶峰?”
空寂的祭坛里自然没有人能够回答,那面镜子更不会发出声音。老人苦笑了一下,正要拾步从祭坛的台阶上下来,突然间他像是心有所感,猛回头望着那面黑色的古镜。
此时原本平滑的黑色镜面突然开始变得扭曲,一团更加深邃的黑色迷雾在镜面凝结,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那里钻出来一样!
老人的脸色在一瞬间变了数变,突然间双脚一分,猛的一声大喝!
右手金色法杖的杖尖一枚青色明珠开始发出阵阵紫色的玄芒,老人全身的长袍无风而起,他的全身瞬间被紫色的光芒包裹住!
在这道紫色光芒的烘托下,老人的身体几近透明,突然勾勒出一道道奇怪的纹路,纹路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明亮……
片刻后,一条青色飞翼巨龙的幻影猛的在紫色光芒中骤现,缓缓在老人的身后张开虚幻的双翼!在一种无形力量的威压下,整个祭坛都开始不住的颤抖,大块大块的石块从尖塔的顶端被震落下来!
这是一种多么可怕的力量,如果不是亲眼目睹,谁能相信这种力量是从一个即将老死的老人身上发出的?
身在这种吞天灭地力量漩涡中的老人,须发怒张,双目圆瞪对着不住抖动的镜子,似乎在用毕生的功力去抵抗镜中的幻影,又像是要从那层迷雾中努力的看透什么。可是,越往下看下去,他的脸色就越来越苍白,就越来越恐惧,似乎看到了一种根本就不可能在这个世界上看到的东西,那是一种让他再也无力生出一丝抵抗的绝对力量!
“那是什么……那是什么,怎么可能是这样?怎么可能是这样?”
老人全身颤抖,一滴滴的冷汗从他的脸颊上滴落,只有眨眼的功夫,他本来还有一丝红润的脸色瞬间苍老下去,老到只余一层枯骨!
“天兆……逆天之兆……”
最终,老人像是明白了什么,在喃喃说出这六个字之后,仰天狂喷一口鲜血!
金色法杖尖端的那枚青色明珠再也承受不住两种巨大力量的冲击,崩然而碎,紫芒中的飞翼巨龙瞬间消失,老人仰面摔倒,而镜中的黑雾也在同一时刻烟消云散,祭坛里再也没有一丝声音,刚才的一切似乎从未发生过一样。
是夜,纹之大陆无数兽纹者尊崇为圣地的兽纹殿传来噩耗,大陆唯一一位天象级别的兽纹师,圣殿大教宗——庞贝大人仙逝……
从此后,纹之大陆兽纹界的顶端,天象纹者,已不复存在……
一个英雄时代的篇章,也由此徐徐拉开黑色的序幕……
【】【】【】【】【】【】
黑夜,苍莽的山岳如同一柄柄黑色的利剑,偶尔在一道划空而过的闪电面前露出狰狞的巨岩。
这一夜的雨下得好大,仿佛至高无上的神明在这片人迹罕至的山岳间肆意撒下他无尽的怒火。无数豆大的雨点倾泻在这片黑色的山峰上,在巨雷和闪电的轰击下,间或有一两处巨大的山岩因为抵挡不住狂风和暴雨的侵袭而遥遥坠落。
这一阵狂风急骤的暴雨不知下了多少时候,等到天色渐渐明亮之时,远方的夜空中猛的闪过一道无比粗壮的闪电,直直劈到了这座山岳的顶峰!一块巨石应声而落,原本尖尖的山头竟然被生生劈开了一道口子。
就在这座豁口的中央,在一片零碎的山石和淤泥之间,一只稚嫩的手臂从石缝中猛的伸出!
暴雨还在不住的砸下,冲刷石缝间最后一片黑色的淤泥。伸在空中的那只手用力的握紧,竟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一样用力的向上挣扎!
片刻之后,手臂的主人终于从碎岩中爬出来,随着一道电光照亮黎明的夜空,那竟然是一个大约只有十岁大的孩子!
“这里……这里是哪儿?”
黑色长发的男孩呆呆的站在山峰之上,任凭雨水冲刷着他泥泞的身体,他的眼睛里充满了失神的迷茫,仿佛有太多的疑问,太多的震撼。
“我……我又是谁?”
男孩喃喃的自问,随着他心底的疑团越来越重,却总是无法得到一个答案。他不知道自己是谁,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像是沉沉压在他胸中的一块巨石!他推不开,只能用力的握紧双拳,仰天长啸!
奔腾的巨雷在这阵长啸中停歇,一夜的大雨竟然渐渐的止住,拂晓的黑色终于被一片东方的明亮取代。
站在山巅的男孩,赤裸着略显瘦弱的身子,瘦若枯柴的背脊上赫然有一道深深的鞭痕。只是这时男孩恍然不觉,他正趁着刚刚亮起来的天光仔细探查着周围的一切。
首先,是一块黑色的铁牌正被他死死的握在手心里,铁牌不知是用什么制成,黑黝黝的毫无光泽,上面一道道云波一般的纹路,像篆刻的纹章一样缠绕在四只圆形的孔洞周围。
男孩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这样东西是什么,不过此时他全身上下连片破布都没有,却像是有种本能一样紧握铁牌,或许自己的秘密也能在铁牌中找到些答案?
男孩无奈的摇了摇头,既然想不通,就先别想。他小心的把铁牌又握紧,开始仔细的打量这片被闪电摧毁的山峰。
山峰上除了碎石外没有任何的草木,在昨夜那样的**中,连石头都扛不住,何况是柔弱的植物?
脚下一片片黑色的岩石裂开了一道道的口子,只有一条蜿蜒向前的骨骼状的东西吸引了男孩的主意。
这条长长的骨骼就像是一片巨大的化石,也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留下的,竟然足足有近百米长,尖锐的黑色骨架被深深的刻在岩石之间,最粗的地方就算是三四个成年人也休想抱的过来。
“这是……这是什么动物留下的!?”男孩震撼眼前所见的一切,这样巨大的生物,只怕生前该是这片大陆的霸主吧?可它又为什么和自己一起被埋葬这片山麓的顶端?
男孩迷茫的跪下,伸出手带着一种崇敬轻轻抚摸着骨骼的纹路,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只是在潜意识中,他隐隐觉得自己对这条巨大的骨骼有着一种奇特的亲近感。
就像是……在很久很久以前,自己和它有着某种亲密的联系?
整整一个清晨,男孩在这座不知名的山峰上来回寻找,试图找到一星半点能够唤起他回忆的东西。结果自然是残酷的,除了那块铁牌和脚下这条蜿蜒向前的巨大骨骼,他找不到任何有用的东西。
既然是这样,男孩无助的看了一眼山峰下被白雾般的云海遮盖的层层叠叠的森林,决定还是下山吧,否则在这片鸟不拉屎的山峰上连一口食物一滴水都没有,只怕要活活饿死。
山峰说不上有多么陡峭,只是隐藏在一片原始森林中不易让人察觉。男孩一步捱着一步走着,倒也渐渐摸了下去。
走进森林之后,他随手扯下一条树藤,又找了些树叶裹在下身上,那块铁牌自然小心的悬挂在自己的脖子下。
林中阴暗,更没有什么道路可循,男孩深一脚浅一脚向前走着,此时他辨不清方向,只知道自己正一路向下。
一个孤身而又手无寸铁的男孩在茂密森林中行走原本是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可说来也奇怪,这片森林里除了参天的大树和各种奇奇怪怪的植物外竟然没有一只野兽存在。
从石峰中下来,男孩艰难的走了近两天之后,又饥又渴,体内残存的那点体力早已透支,全凭着一股坚韧的毅力坚持。又这样不知捱了不知多久,他终于一脚踏空,从一片突出的岩石上失足滑落!
巨大的翻滚和撞击之后,男孩重重摔到一条溪流中。冰凉的溪水托着他的身体渐渐向山下流去,男孩全身再没有一丝气力,只觉得溪水越来越冷,而他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最后终于昏迷了过去……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昏迷中的男孩感觉到体外渐渐有了一丝暖气,恍惚中似乎有人托起他的身体,跟着就是一股热流从嘴里流淌下来,让他多了一丝力气。
恍惚的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点如豆的灯火,和一双带着关切张望的眼神。
“爷爷,他醒了!山上的哥哥醒了!”
俯身查看的少女发出一阵惊呼,那是一个只有八九岁大的女孩,她正一脸惊喜的望着刚刚才醒过来的男孩。
“哦?那孩子醒了么?”门外有个苍老的声音应了一声,一个须发全白的老人从门外进来,先是用手在男孩的额头上试了一下,跟着如释重负的说道:“恩,不错,烧可算是退了,这孩子命还真硬。”
男孩失神的愣了一会,总算是回过了神,看来是这一老一少救了自己,只是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老爷爷,是……是你们救了我么?多谢,多谢您了。”
“呵呵。你要谢就要谢我的孙女了,是安儿一路把你从山溪里拖出来的。”老人衣着朴实,慈眉善目,显然是因为救活了男孩而心情大好。
原来是这个女孩救了自己,男孩心怀感激的向她表示谢意,女孩显得有些羞涩,钻到自己爷爷的背后,支着一张小脸向男孩好奇的张望。
既然自己性命无忧,男孩心里还是有些疑窦,“老爷爷,这里是哪儿?”
老人慈祥的笑了笑,“这里啊?这里是湖蓝村,因为靠在山坳里,一向很少有什么人路过。安儿一早上山砍柴,竟然把你从山溪里救了出来。这山这么大,你一个人是怎么落水的啊?”
“湖蓝村?”男孩完全记不起这个名字,微微的出了一会神。
老人见他没有回答,也没有再问下去,一双老眼看了看男孩背后的那道伤疤,叹息道:“哎,这荒郊野外的,野兽太多,也许还能碰到什么可怕的纹兽,一个人是容易遇到危险的。不过你既然到了这里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湖蓝村虽小,但大家都很热情,你放心在我这里住下,等到伤好了再想法子出去吧。”
男孩脸颊一阵发烧,也不知为什么,他本能的想要掩藏自己是从石峰中爬出来的事情,其实这事就是说出来,只怕也没有人会相信。
“谢谢爷爷,我……我叫石生。”
在一瞬间,男孩的脑海里突然闪出了自己从石缝中艰难爬出,那种生不如死的痛苦,竟然脱口说出来这个名字。
“石生吗?”老人皱眉思索了一会,“这倒是个有趣的名字,看来你不是本地人了。”
男孩默然,他不知该怎么回答。老人倒是毫不为忤,伸手牵过自己的孙女,“好了,安儿,我们出去吧,让这个哥哥休息一会。”
安儿乖巧的跟在爷爷身后,临出门时,还有些好奇的回头又望了男孩一眼。
男孩独自躺在床上,有些发愣的望着两人的背影。隔着一扇薄门,隐约传来祖孙俩的对话。
“爷爷,那个哥哥好奇怪哦,问他什么也不回答。还有,还有他背后的那道伤疤好可怕,黑黑的一条,安儿一看就害怕!”
“哎,傻孩子,世上的人都有些不愿说出来的事情。咱们救了他,不必多问什么,等到他想说的时候,自然就会说出来了……”
“伤疤?”男孩下意识的摸了一把自己的胸膛,那道黑色的伤疤从背后一直延伸到这里,的确是有几分狰狞可怕。但男孩却没有任何疼痛的感觉,这条伤疤就像是有生以来就长在他的身体里一样。
耳边老人的声音渐渐远去,男孩隐隐觉得,这个老人并没有外表看起来这么简单。
那么这个湖蓝村,又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