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城北的草原上,赫然是排得齐齐整整的异族骑兵,在碧草蓝天之际,排成了一道漆黑而凝重的粗线。除了迎风而起的旗幡,其余的仿佛雕像一样,岿然不动。忽然,那号角转而高亢,仿佛利刃划过长空,那一道漆黑而凝重的粗线动了一下,不,那是在膨胀,须臾,一队队骑兵从那漆黑线条的中央向前疾驰,好像一颗死恒星突然喷发出黑色的火焰,离着洛城的外围越来越近,谈剑他们已然看清那前排的骑士,然而看那些骑兵队尾与中央若即若离的时候,那号角忽地戛然而止,队首打了一个折,草地上猛然腾起无数的黄色的旋风,大批骑兵向左右两个方向疾驰而去。
那号角又响了起来,但不是一支号角在响,而是无数号角在响,气息不绝,宛如长江大河,浩浩荡荡,又似连绵星河,横亘天际。那人流组成的漆黑的粗线里,慢慢移出一杆大旗,说是旗,倒不如说是伞,离得稍微近了,谈剑睁大了自己的双眼,才看清楚,是一根柱子上,垂下来一团团的白色绒毛的东西,倒像谁家死人打出的幡。
“这是蒙古人的大纛!”旁边一个人幽幽地说,接着又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他妈地连皇帝都出动了,看来这次咱们在劫难逃了。”
谈剑回头一看,是刘楠的同班同学,长的很普通,倒是一对厚厚的眼镜片很引人注目,一看就是一个书迷。依稀记得他的名字,叫李词,是学校的学习部长,平时根本就不咋说话,没想到一张嘴,就是叫人心里咯噔一下的话。
谈剑不解地问:“啥叫大纛?”
“哦,怎么说呢?这是过去官府才能用的旗子,一般仪仗队来用,分多少节,你看,那个大纛有十三节,就说明那个代表皇帝出行,十一节是皇子。”
“还看到皇帝了,真是不虚此行,也不知道有没有皇后,妃子,整不好看上我了,就兴许把我放了。”旁边的王视有一句没有一句的插言。
“得了吧,那个皇帝不得拿菜刀砍死你啊,你以为皇帝都像皇太极一样,属乌龟的!”谈剑笑骂。
“砍了也没有事,就当是看电影了,看这场景,肯定是比《无极》强了,你说张艺谋咋不来呢,低成本,高收入,绝对比《三枪》骗钱。”
那大纛伫立在四匹骆驼背上,一队蒙古兵护送着,距离洛城最外面有一千五百米左右停下来,那队士兵干净利落地下了马,然后把骆驼上的大纛不知用什么器械卸下来,高高地树立在草原上。牛角号又戛然而止。
那庞大的队伍中中涌出两排骑兵,提着马的缰绳,用小步稳稳地控制着马,在队伍刚过大纛的时候,齐齐地停住脚,然后跳下马,把手里的长刀直直地插在身前,整个动作都是整齐划一的,接下来每个人从身子后面拿出牛角弓,搭上雕翎箭,然后一个站直身子,把弓箭垂到腹下。
接着,后面的队伍中又越出一支骑兵,那骑兵却不像之前的那两排士兵一样缓步前进,而是策马疾奔,蹄声隆隆,好像暮春闷雷,好像万人擂鼓,眼看着马蹄就要踏上前排站着的那些人身上,连谈剑他们都捏了一把汗,但好像炫耀似地,那些骑士在千钧一发之际已经拉住了马匹,那些战马前蹄往空中腾起,接着像两根铁柱一样紧紧扎在地上,谈剑他们目测,那些骑兵和前面这些拿着弓箭的武士之间的距离不足三米。
“这还是人吗?”王视额角已经见了汗水。
谈剑没有看他,眼睛里倒是充满了深邃,深的仿佛一池看不见的深潭。
马队的后面忽然又出现了大群的骆驼队,上面密密层层的装载着很多东西,运到大纛旗下,赶车的士兵七手八脚地开始卸下车上的东西,开始就地安装,原来竟然是三顶帐篷,一个为金顶,两个为银顶,顷刻安装完毕。
车帐缓缓行来,来到三顶营帐前面,很多人下了马匹,拔出长刀,然后迅速站成一个圆圈,紧紧把当中的金顶帐篷护卫得风雨不透。
号角依稀又响起来,很多人簇拥着一个头上遮挡着伞的人走进金顶帐篷。这时候周围又出现了很多的骆驼,驮着蓬松松的东西,很多人手忙脚乱地把东西卸下来,原来是各种毡子帐篷。
“这就是连营。”那个叫李词的男生说,“没想到,还能看到真正的连营。”
王视马上接话:“连营怎么了,一会还兴许看到马刀了,让那些骑兵用马刀在你的脖子上轻轻一划,呲——的一声,你的血水喷起来三尺多高,然后你仰望苍天,在临死前最后一秒中说了一句,靠,我还是处男啊!”
后面响起了讪讪的笑声。
谈剑看了王视一眼。
“我不是处男。”李词小声说。
“老子是处男!”王视大喊出来。一转脸向谈剑看去:“都是你这个死脑筋,如果你同意我和谈樱的交往,我现在是不是死也无憾了。”
谈剑的拳头捏的紧紧地,心说要是这个王视在胡说八道,先在这厮圆脸上给开一个口子。
没想到王视却转身下了楼。
“你干啥去?”谈剑不解。
“还能干啥,组织你那些徒子徒孙,跑啊!等这里挨刀啊?”
“对啊。”谈剑一拍大腿,于是留了李词在楼上看看情况,他和刘楠以及其他人也跟着王视下了楼。
前脚刚下来,后脚李词就跑过来,慌慌张张的。
谈剑忙问怎么了。
李词往外一指,说:“他们上来了?”
大家心里一凉,马上组织学生,其实学生早就在操场里面呢,这乌拉乌拉的号角,谁都想看一个究竟。
正在这时,天空突然发出一声尖叫,尖锐的仿佛要刺破人的耳膜。
“响箭!”背后的李词又喊了一句,“这应该是进攻的信号。”
“这家伙,知道的还很多。”谈剑心里思忖。“赶快打开所有地下排水井的盖子,赶紧钻进去。”
没有经过事先演练,谁也没有想到事情竟然来得这样快。大家七手八脚掀开操场上和甬路上的排水井盖子,挤着就往里钻,有的井盖子居然同时伸进三只不同人的大腿,推搡的,惨叫的,不一而足,逃命要紧,大家谁也顾不得谁了。
谈剑着急了,也气坏了,他接连把几个不守秩序的薅出来,一脚踢到一边,王视和刘楠也上了手,总算把混乱制止住了。
令谈剑纳闷的是,女生秩序却是非常井然,他仔细一看,那个叫蓝青青的女孩在那跑前跑后,娇声呵斥,谈剑喊了一声“蓝青青,谢谢你了。”那窈窕的身影回头,在谈剑眼睛里留下一个妩媚的微笑,然后又像小兔子一样蹦蹦跳跳地跑来跑去。
令人奇怪的是,并没有什么呐喊声,反而远处传来一阵轻微的嘣嘣声。
忽然,几支羽箭斜斜地落在操场上,并没有插进土里,而是平平地落在地上,好像箭杆上还有些什么东西。
“快卧倒!”王视突然大喊,接着,一个匍匐卧倒在地上,很多的人也随着他的命令倒在地上。
“卧倒个屁!放平身子等着挨箭啊。”谈剑一脚把王视踢起来,朝着大家喊。“没有下井的赶紧到屋子里面躲箭!”
他留在操场上,等到所有人进了屋子,他才进了屋子。
良久。
既没有喊杀声,也没有马蹄声,只有些箭支,斜斜地从空中飞过来飞过去,又有些箭支落在校园里。
趁着这个机会,谈剑把所有的学生们都安排进了下水道。然后一个人悄悄地登上了实验楼,悄悄地往北面原来兵马驻扎的地方观看。
大纛旗还在高高矗立,它的脚下竟然垒起了一大片毡帐,灰白色的,一望无际,那金顶和银顶上的大帐还静静地伫立在那里。被这一群灰白的毡帐紧紧地拱卫着,显示着威严和尊崇。原来靠近洛城的那两队弓箭手和骑兵此刻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过在他们曾经站着的地方放置了无数的被架成三角形的木头柱子。
那毡帐中间飘起了炊烟,袅袅娜娜,飘向天际,如果不是还有一小队一小队的骑兵在营地里来回穿行,谈剑真的以为这就是一个现代蒙古族聚居的村落。
他们为什么没有进攻呢?谈剑有点摸不着头脑。在他眼里,刚才那简直是虎头蛇尾,他看过《英雄》那仿佛黄山松针一样密集的箭雨往往是一次进攻的前奏,而眼前,这对方平和却越发神秘的行动,却远远超出了自己的认识范围。
“老谈,我们有救了。”一个声音出现在自己身后。
谈剑回头一看,果然是王视,只见他手舞足蹈拿着一根羽箭,就是刚才在操场上掉落的羽箭。“怎么了?什么有救了?”谈剑不解地问。
“你仔细看看。”说着,王视把羽箭递给谈剑。
谈剑仔细端详这根羽箭,后面是海冬青的翎毛,当然,这是他听老校长说的,箭身很长,足有一米左右,是木头杆制成的,令他奇怪的是,那根羽箭居然没有箭头,不是掉落的,而是压根就没有装上,因为箭身前面没有套箭头的痕迹,箭杆上绑着一卷羊皮,他轻轻取下羊皮纸,才发现,原来羊皮里面居然绑着一根鸟骨,羊皮上好像还有字,打开看时,上面有六个字,是汉文,繁体字,倒也难不倒谈剑,语句很简单:“得骨生,无骨死。”
谈剑抬头看了看王视,说:“这是什么意思?”
王视有些着急地说:“这上面写得很清楚了,得到骨头的就能活下来,没有骨头的必须得死。”
谈剑低头想了想,虽然眼前的道理很浅显,但是他总感觉不对劲。
“对方的人什么意思?不冲锋、不射箭,却弄这一套,有点反常。”
“嗨,管他呢,如果不是真的,我们就眯着。”说着他一挥左手,掌中赫然也是一卷羊皮。
两个人瞄着对方没有什么举动,下了楼。
胆子大的几个学生已经跑了出来,看见谈剑和王视下楼,立刻像老鼠一样钻了回去,不过谈剑发现他们中几个人手里好像拿着一根羽箭。
两个人下了下水井,来到防空洞。
防空洞里面乌烟瘴气,人头人头攒动,却是十分喧闹,看来那根羽箭的事情大家已经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