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碎的银子沉在盒底,五两十两的分别几个,算下来二百五十两少不了。
她一直以为成亲已经花光了他所有的积蓄,所以小婶婶提出要卖玩具的时候也没推拒,孩子出生了总不能让他受苦吧。
秦成毅抚摸她的小肚腩,轻声问道:“不知我们的乖孩子在里面没?”
暖宝拍掉他的手,佯怒道:“哪会这么快,又不是种番薯!”
秦成毅想了想番薯的模样,又瞪了瞪她的肚子,笑出声来:“宝宝的小名以后就叫小番薯吧。”
暖宝抱着钱盒子翻滚到床的一侧,没好气的背对他,“要是不怕孩子日后怨你,你就叫吧。”
“怎会怨我,贱名才好养活,对不对小番薯?”说着,赖皮的粘到暖宝身上,贴着她的肚子说道。
暖宝把他的头从肚皮上移开,敲打怀里的钱盒子说道:“有钱了不如来年在房子的两旁盖上东西两厢?”
“好,一切随你喜欢。”
“西厢给男孩子住,东厢给女孩子住,以后男娃要穷养,女娃娃要富养,还要开辟一间用来做书房,一间做绣房……”
暖宝絮絮叨叨的,不知不觉已然闭上眼睛入睡,秦成毅挪开她紧抱的钱盒子,亲了亲额头,柔柔呢喃:“说这么多,还不如快些让孩子出来,小傻瓜。”
腊八的时候,暖宝用瓦罐煮腊八粥,秦成毅不喜吃甜,所以她打算做腊八咸粥。粥里的配料有大米,小米,糯米,大枣,花生,莲子,豇豆和绿豆八种,不过听秦成毅说,他小时候家穷,母亲煮的腊八粥里只有大米,小米,花生和大枣,不过那时仍觉得很好吃,后来倒是每年能在舅舅家吃上一顿。
腊八粥都是要送人的,乡邻间互相赠送腊八粥,村里的孩子这日通常往每家跑,谁家的粥好吃,谁家的偷工减料都会被人大声嚷出来,如果不是特别穷困,粥里至少也有三四样配料的。
暖宝和秦成毅携手下山给小叔叔和舅舅送腊八粥,先到舅舅家放下粥,再去小叔家等商会来人签约。
张家多了生根,满头也要靠边站,小婶婶要给他喂奶,换尿布,还要顾着家务和看守杂货铺,忙的不停。小福今年十三岁,过年就虚岁十四,由于她不像暖宝那般稳重,所以钟彩心不让她再去铺子露面,成日在家照顾满头和烧饭。
以前姐姐在的时候,不但有人陪自己聊天,玩耍,她还能抽空去二牛家玩,现在姐姐出嫁了,她的厨艺和绣工一直不过关,小婶婶每天布置任务做完检查过关才能睡,她很不耐烦,只等着暖宝回来好好抱怨诉苦一番。
等到暖宝提着瓦罐到家,小福飞奔过去,一把抱住她,撒娇道:“姐姐,你终于回来啦,我有好多话要同你说。”
原蹲在地上掘蚂蚁的满头也屁颠颠的跑来,抱紧她的大腿,“姐姐,姐姐。”
暖宝把瓦罐交给小福,“里面是咸粥,你拿几个碗来分分,大伙儿一起吃。”之前每年的腊八都是她煮的粥,她和小福和婶婶都喜欢吃甜的,想来今年婶婶煮的也是甜的。
“咸的?我还没吃过呢。”说完,小福马上跑去灶房分粥,灶房顿时传来一阵瓷器碰撞的声音。
暖宝摇摇头,这小福对做家务简直没天分,以后嫁人也不知怎么办,可能这世间只有二牛那个傻孩子才能包容她。
“满头,来,姐姐抱抱。”满头遗传了张德的寡言和钟彩心的聪慧,一直以来都是安静聪明的小娃娃,有时呆呆的,却什么都看得懂,难道是扮猪吃老虎的天然呆?
生根的到来抢走了大家对满头的关注,满头不会哭不会争宠,愈发安静,忧郁平和的自个儿玩着,懂事的让大家更喜欢怜爱他。
此时他就趴在暖宝怀里,眯着小眼睛颇为享受,惹得暖宝接连亲了几下小脸。
午饭前钟家大哥来送腊八粥,也带来一纸合约,暖宝自己看了看,也给秦成毅看了一遍,提笔蘸墨签上自己的大名,之前想到的拼图总共有六十来款,也足够交公了,一叠白纸送到钟全敬的面前。
双方交易完成,钟全敬赶着回边城整理草稿印制成册附在七巧板里一同出售,时间匆忙,最好在年前完成,过年走亲戚时肯定大卖。
钟彩心也不耽误哥哥工作,给爹娘分别纳了对鞋底让他送回去,就送他出门了。
送走钟全敬,暖宝也要归家去,之前带回来的年礼还没收拾呢,距离春节可不是只有二十来天了。
秦成毅去了边关五年,冬季的棉衣全都破了打上补丁,补的时候估计也不懂,歪歪扭扭的,线口也大,真难为他了。新年前,她打算替他做几套新衣服,以前的旧的不能穿了。
暖宝找出新买的几匹棉布,一匹是藏青色的,做底衫应该好看,外面罩上深色大衣最好不过了。大衣就用玄色的棉布来做,做成外袍,以金色绣线封边,帽子外围缝上深灰狐狸毛,不要太帅噢!另一匹月白色的做成短衫长角裤,方便骑马打猎。
秦成毅看见暖宝在炕上做衣服,烧着了火塘供她取暖,自己出门去陷阱查看掉坑的猎物,小乖被他一掌打过,虽然说不上是仇敌,但眼光总追随着他,这时看见他外出,犹豫的回头看了看堂屋,还是奔跑追了上去。
雪地松软,小乖双脚陷落在雪里,跑的不快,本想在秦成毅面前施展一番,无奈下怏怏的垂头跟在身后。
所住的屋子外总共有陷阱八处,专门用来猎杀大野兽,寻常身形较轻的野兔和野鸡不常被绞杀,想吃野味还是需要自己捕猎的。
巡视一遍,发现毫无破坏,他便得知动物都冬眠了,暂时来说周围很安全。
他朝着土狗喊了一句,“小乖,跟我走,学打猎去。”说完,背着弓箭往深处走,小乖似乎能听懂,也一直跟着不乱跑。
腊月二十后要发年糕,做豆腐,做糯米粑团,包饺子,暖宝今年第一次独自主持一家的吃食,很是忙碌,所以要在这之前把新衣服都给做好,中午不能偷懒睡午觉了。
穆连耶头戴獭皮镶边的皮帽,身穿玄青大领无钗长袍,中系腰带,下着小口裤,足穿皮靴,背着一个大大的行篓,此刻正在边境等候过关。
自从夷国向雍国朝贡后,夷商又可以继续进入雍国边境,只要交上纳钱和登记名字,在冬季后,开春前可自由买卖经商。
他收好通行铭牌,在车马行租了一辆马车直接朝宁县属下的张家村进发。夷人只能在边境贸易,为防止奸细进入,城池有士兵把守。而他本是雍国人,换上雍国的平民服饰,出入时并没有受到阻拦。
边境离张家村很远,若是坐马车至少要八天,经过多日的颠簸,在腊八这天终于到达张家村。
中午村子行人甚少,因是节日,不少外村的人来走亲戚,所以穆连耶的出现没有引起大家的关注。他记得自称是自己孩儿的人说过,他就住在山腰上,这附近只有一座连绵的大山,而山腰较为平坦,从山下望去只能看见满山枯萎的树枝。
夷国也有不少山,而且是高山,山里常年积雪,比起这里的山丘,危险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没有犹豫,他甩甩肩上的重物,抬脚走了进去。
行至山腰,细心一些便会发现不少树木有刀砍的痕迹,这条路刚好是秦成毅开的,方便暖宝下山回娘家。
他顺着痕迹往上走,越走视线越开阔,树木越来越少,不远一间小茅屋赫然出现在眼前。
暖宝正在穿针引线,突闻外面有一陌生男子的声音,大觉好奇,这山一般人不会进的太深,而同村的猎户也不多,知道这里是秦成毅家的范围,更不会来此打猎,这人是谁呢?
隔着木门,暖宝问道:“请问你是……”
外面传来男子雄厚的声量,“这里是姓秦的人家吗?”
暖宝点头,但又想到对方看不见,出声说:“是的,你是谁呢?”
“我在边境的时候认识一个叫秦成毅的人,他说,他就住在这里,我刚好来到,便来访访,我姓穆连。”
穆连?怎么不像雍朝的姓氏,暖宝打开门,来人是一个八尺健壮的男人,面色黑红,像是专属高原的黝黑和酡红,“你进来吧,他去打猎了,应该就快回来了。”
穆连耶一边走,一边四处观望,很普通简朴的农家小院,生活估计不富贵,但处处透露着温馨,就如炕上的小抱枕,火塘上的热汤。
暖宝把暖炉移近客人一点,用勺子添了一碗羊肉汤给他,“来喝点吧,天气太冷了,上山不容易吧?”
穆连耶喝了一口,热的全身都发烫,舒服极了,连声说:“味道不错,又浓又鲜,我们那煮的都有一股腥膻味道。”
“很容易的,煮汤之前把羊肉先淖水,淖水的时候放些米醋,这样就能除膻,你可以试试。”
“原来有这等巧妙,以后可就有口福了。”
暖宝接过他的空碗再替他添上煮软的羊肉和萝卜,“想来你是没吃午饭的,你先吃着,他等会儿就回来。”
穆连耶坐车刚下地,得确没吃东西,只吃了两个干饼,这时也没客气,大快朵颐起来。
秦成毅没朋友她是知道的,这突然跳出的大龄朋友又是谁呢,而且姓氏如此奇怪,她不禁多看了几眼。
穆连耶察觉到她的注视,笑着问道:“你是他娘子?之前没听过他说成亲了。”
暖宝点头,越看越发觉他的脸容有点熟悉,就像秦成毅,对!就是像他!不过,与其说他像,还不如说秦成毅像他!
“他从边疆回来我们才刚成亲的……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穆连耶放下碗,用手背擦干净嘴,不在意的回答道:“可以,想问什么?”
暖宝用五指搔了搔头,不好意思的说:“我觉得你和他有些像,挺像亲戚的。”
当初穆连耶也是觉得秦成毅很像自己才相信他说的话,那时心底还存在困惑,更遇上开春部落要迁徙,自己跟着走了,今年过冬部落又重新驻扎在边境交换物资,所以他为了寻求答案终于来了。
“我也不知道和他有没有血缘关系,这次来,正是为了这个原因。”
呃,不会吧?有没关系也不知道?难道是成毅哥哥父亲失散的兄弟?据说当年就只有他的父亲带着祖母来到这里,有失散的兄弟也有可能吧?
秦成毅用弓箭射了一只野鸡,野鸡被射中翅膀,想飞也飞不起来,他拍打小乖毛茸茸的大脑袋,“去,把东西叼回来!”
小乖不是一般听话卖萌的狗,它可是抓过田鼠,有过实践经验的勇士,看到猎物眼睛都发光了,得到吩咐立马蹿到野鸡旁张口咬在鸡脖子上,跑回来得意洋洋的在秦成毅脚下放下。
这狗虽然不凶悍,但够聪明,说的都懂,被暖宝养的颇有人性,以后打猎也是一个好帮手,想到这,秦成毅也不吝啬,揉弄它的大脑袋,赞叹道:“真是聪明!”
打到野鸡,不空手回去也算不错,冬季动物猫冬,轻易不出来寻找食物,而且他没和暖宝说会晚回去,怕她担心提着野鸡就打道回府。
小乖太兴奋,刚回到家门口,就迫不及待的吼叫起来,暖宝和穆连耶听到狗声,一同出去开门。
秦成毅看见门开了,刚说出口:“暖暖看我带什么东西回来了。”就看见暖宝身后站着的高大男子。
他的双手无端颤了颤,这画面就像是多年前他归家就能看到一样,父亲在家等他玩耍完回来……
不过现在早就物是人非了,他低头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然恢复平静无波的神态,低沉的嗓音说道:“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