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走了所有的仆人，只剩下顾赫和苏茉面对面的站在花园里，阴暗的天空密布着乌云，似乎憋着几天晴的老天终于忍不住要给大地降场雨了。
“今天这么有闲情请我喝茶？”苏茉微微的笑着，虽然仍是那种一贯的皮笑肉不笑，但是态度却是一如既往的温柔。然而顾赫却不发一言，只是执拗的瞪着桌上的玻璃茶壶发呆。
“如果没有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好吗？”苏茉看着他出神的脸，放下手里的茶杯，起身准备离开。
“茉莉。”低沉的如同耳语一样的话听到她脑里却是像耳鸣一样的震动，“你，你刚才叫我什么？”“我说，茉莉，可以不要再装了吗？”
苏茉的心像落到了地狱，一下冷一下热的接受煎熬，但是转瞬她的神色又恢复了正常。“你都知道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我只想问你，顾城，是不是你杀的？”顾赫冷冷的抬起头看着她，眼里完全是决绝般的痛，“是不是？”苏茉忽然低头看了一眼半凉的茉莉花茶，勾起了一丝邪魅的笑容，然后慢慢地举起了杯子小小的抿了一口，“我说不是，你相信吗？”
“我不信！”再也无法看她装腔作势的样子，顾赫咆哮了起来。然而对面的人仍然是一脸冷静，只是脸上的表情不再戏谑，而是略带凄凉，“我知道你不信，我也不信。顾城是我派人杀的，那又怎么样！他原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语毕，一向冷静的脸上却泛上了如火烧的红晕。从她没有进梧桐家族开始，就有这么一个多余的存在，抢走了属于她和顾曦的一切。
“你这个恶魔！恶魔，他是跟你一起生活了二十几年的儿子啊！”
“我的儿子只有顾曦！只有顾曦才是我的儿子！那个不知道哪儿来的野种，从一出生就理所当然的霸占了属于我们的一切，难道他不该死吗！我只恨他的母亲！为什么一个死都死了多少年的人还可以长久的占据你的心！顾赫！你当我是什么！二十几年来我为了你放弃了多少你知道吗，我不在乎自己的尊严，不在乎自己的地位，不在乎任何得失，甚至不在乎你的心里永远只有她的存在，只求，你能把我当做一个名正言顺的妻子，只求在你心里有我一丁点的位置，只求在你的梦里也会偶尔出现我的名字，只求你对待顾曦有顾城的一半就好。难道我的这些要求过分吗？可是你呢！顾墨鸳！顾墨鸳！你的生命里只有这颠来倒去的三个字吗！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我不可以！”
苏茉整齐的鬓发随着情绪的波动散落到锁骨，眼泪也顺着脸颊滑落，“我从来没有这么卑微的要求过一份爱，可是，顾赫，我为你隐忍了二十年，为什么你可以假装如此的漠然？为什么为什么？”
她狼狈的颓坐到地上，开始哭的一塌糊涂，形象败得一败涂地，但是她再也不在乎，因为终于彻底认清眼前的这个人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一分一毫，她再怎么伪装有什么用，她再怎么优秀又有什么用，他的眼里心里全都是另外一个人。连一个死人都比不上，苏茉，呵呵，你还真是有够可悲。
“这些都是我的错，是我欠你的，可是你为什么要杀顾城啊。他是墨鸳留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一点证据，为什么你连这个也要夺走！”面对苏茉，他不是一点愧疚都没有的，可是他对于顾墨鸳的爱已经超越了一切以至于自然而然的忽视掉身边所有的无关事物。
“呵，是吗？”苏茉狠狠地擦干眼泪，咧开嘴角疯狂的笑了一阵，随即恢复了冷漠，“那种不知道哪儿来的野种也配和我儿子抢家产？让他去死。”她一字一句的念出那些话，脸上挂着的冰冷笑容让人看着不寒而栗。忽然顾赫猝不及防的甩了她一个巴掌，“就为了争家产，你就杀他？！你有没有人性？！”
苏茉捂着迅速像火烧一样肿起来的右脸仍是轻轻地笑，漫不经心的表情彻底激怒了顾赫。“你是恶魔！你不是人！”
忽然腹部像刀绞般的痛起来，苏茉的额头渗出一层又一层冷汗，眼前的景象变得飘忽起来，早就猜到那杯茶肯定有问题，但是还是喝下去了是不是？他斟的茶有哪一次没喝过，就算是毒，也甘之如饴。苏茉紧紧地抓着桌角，看到那个人颤颤巍巍的掏出枪，“苏茉，不要怪我，一报偿一报。”眼前的他好像又回到二十年前他为她执手与鬓的情景，“你真的很美。”
忽然一声枪响，那个人却应声倒地，满园的茉莉花碎成一片一片的血红，“顾，顾赫···”意识渐渐不清晰，但是仍然听到他唯一的一句耳语，“苏茉，我恨你···”
***
“早该猜到是你给奥利弗伯爵送资料的。”桑蓝将胳膊撑在窗棂上，右手托着下巴，笑的云淡风轻。Lisa摇摇头笑了，“要不是以为你被组织杀了，我才不趟这个浑水呢。不过，还多亏了那个卓季宸。”桑蓝歪着脑袋，好久才想起那个人，会心的一笑，“是吗？对他我也很抱歉。”“他也挺神通广大的，原本只是想查查顾城的，当然这个原因你是知道的啦。没想到意外的发现了组织里的头目身份，后来的一切，就是由奥利弗伯爵经手的了。”lisa喝着纸杯里的水，像是讲着久远的故事，“奥利弗伯爵很爱顾城啊？”
想到那上一代人的纠葛，桑蓝只能苦笑了，“应该说是爱顾城的母亲吧。”顾墨鸳，是一个近乎传奇的女子，能让那个伯爵情牵三十年之久。
看到桑蓝出神的表情，lisa不免又有些担忧，送顾曦来医院的时候，桑蓝再次晕倒，复查的结果仍然没有好转，她的记忆力虽然有所恢复，但是却经常会陷入记忆和人物的混乱中，而且由于之前大脑受到的损伤过重，如果遇到复杂纷乱的事情，和足以刺激她大脑的情况，晕倒变成了屡见的情况。照这样下去，如何是好？
忽然身后病房的门开了，一身病号服脸色苍白的顾曦捂着左腹慢慢地走出来，看了桑蓝一眼，又低下头，“我饿了，要吃饭。”说完就又慢慢地踱回房，末了还加上一句，“喂，你怎么能光顾着聊天连我的基本需求都能忽略，有这么不负责任的女朋友吗？哼，我当初照顾你的时候····”然后便是低不可闻的碎碎念。
“混淡。”桑蓝凶巴巴的瞪着房门，跺了下地面，转头就往外跑，“老师，你先照顾他一下，我去买饭···”
顾曦冷冷的看着餐桌上的各种红色食物发呆，眼里有鬼畜的冲动。鲜红欲滴的番茄，鲜红欲滴的蛇果，鲜红欲滴的草莓，鲜红欲滴的胡萝卜，【请问，这个也算鲜红欲滴吗】鲜红欲滴的柿子，鲜红欲滴的西瓜···顾曦的嘴角抽了两下，“你，你这是要干什么？
桑蓝眯起眼睛甜甜的笑，“都是红色的，补血哦，亲。适合失血过多的人呢。多吃点哦，亲，不够我再去买哦亲。”lisa的眼睛也抽了两下，完了，桑蓝完全切换成抖s腹黑模式了。顾曦狠狠地回瞪她一眼，把桌子上的水果都推掉，“不要，我要喝鸡汤。”【哇，这位亲，你对鸡汤是有多大的执念啊，桑蓝生病的时候喂她喝了整整三天的鸡汤，你住院了也要喝鸡汤？！】桑蓝继续眯起眼睛，正在考虑要不要把那个硕大的番茄塞进他嘴里的时候，忽然响起一阵敲门声，出现的竟然是桑蓝近期比较不想见到的人。“少爷。”理查德静静地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一个保温瓶，桑蓝在出去的时候，明显闻到了一股鸡汤味。【哼，理查德，乃个混淡，抢出镜率么？鸡汤留下，带人滚蛋！桑蓝抱肩暗语。弱弱在一旁低语，基情啊，基情。后来被桑蓝果断的一掌拍死。】
“少爷。”看到理查德一脸苦逼的表情，顾曦果然猜到了什么不好的事，虽然他的脸一向是个苦逼样。但是事情的发展显然超出了意料。“奥利弗伯爵，您的父亲，昨日身亡。茉莉夫人，由于遭人投毒虽然已经洗过胃了但仍处在昏迷当中。”
顾曦默默地捡起桌上的一个草莓，扔进嘴里，“谁干的？”理查德仍然低着头，“茉莉夫人茶里的毒是奥利弗伯爵下的。是我枪毙了伯爵。”
“理由。”他继续面无表情的吃着桌上的水果，虽然味蕾没有任何感觉。
“奥利弗伯爵查出来顾城的死跟组织有关，而根据组织的记录，下达杀死顾城的命令的人也确是夫人无疑。”
他的动作突然停止，拿着水果的手有些微微的发抖，“顾城？是夫人下令杀的？”“是。”
宁愿自己双耳失聪，也不想再听到那些血淋淋的真实。自己的母亲杀了自己的哥哥，自己的父亲试图杀死自己的母亲，天底下还有比这个家庭更滑稽的组合吗？顾曦勾起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微笑，“夫人呢？现在在哪里？”
***
为什么你要杀他，他是墨鸳留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一点证据！
你这个恶魔，恶魔！
茉莉花瓣的纯白色忽然被一片血红笼罩，喷薄而出的暗红色血液和漫天飞舞的纯白色花瓣相交织，绘成了一幅粉红色的背景图，温馨的直看得人眼泪掉下来。
他高大的身躯渐渐倒下去，迷离的双眼抓不住聚焦的一点，苏茉，我恨你，我恨你。
就算是死，也还是恨我吗？她站立在一片虚无的黑暗里，似乎回到了那个双十年华的样子。对面的镜像由模糊变清楚，脑袋里一直盘桓的女人就这么突兀的出现在自己面前，虽然是第一次。
“顾，墨，鸳？”苏茉伸出手指看着与自己穿着同一件旗袍笑容温暖的女孩子，她的脸，我怎么会忘记，就是她，占据了顾赫的心！
对面的人，仍是温柔的笑，“你好，苏茉。”美丽的眼睛弯成月牙状，认真的看着她。“我的世界，不许你的出现。呵呵，难道二十几年长久的占据他的心还不够吗？又要来向我耀武扬威吗？”苏茉的嘴角挂着冷冷的笑容，紧紧地盯着她，“我不想见到你，所以你给我滚。”
“苏茉，是你叫我来的，不记得了吗？”顾墨鸳伸出手别下耳边的鬓发，眼神的碎波蜿蜒的如同银色的月光一样，纯洁的无以复加。“我知道你一直很想见我，你潜藏了二十几年却未曾见一次面的敌手，临死之前不见一次不遗憾吗？”苏茉勾起了嘴角，下巴微微的抬起，果然是棋逢对手。但是说完那些挑衅的话那个人又恢复的温柔可人，“谢谢你，谢谢你这么多年来一直替我爱顾赫，替我照顾了他；谢谢你，谢谢你最后能放过顾赫。他终于能来陪我，谢谢你。”忽然顾墨鸳微笑着回头，手里多出了一只宽大的手，“顾赫？”苏茉直勾勾的瞪着眼前无所顾忌秀恩爱的两个人，眼睛被灼烧一样的疼，“你们够了没有？”
顾赫和顾墨鸳对视一眼，虽然顾墨鸳仍露出淡淡的笑，但是顾赫却是满脸的狰狞，“即使墨鸳她说谢谢你，我还是恨你，苏茉，是你杀死了我们的儿子，你是凶手，是恶魔，我恨你！”他狠狠地掐着她的脖子，发红的瞳孔里倒映出她越来越无力的脸···
似乎是突然从噩梦中惊醒，她一下子就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却是顾曦和理查德坐在她身边，一脸担心的望着她，“夫人，你，你醒了？”苏茉仍然心有余悸的喘了口气，看到脸上鲜有血色一身病号服的顾曦，不免又担心起来，“Guthtie，你怎么了？受伤了吗？严重吗？”“我没事了。你呢？”似乎还不习惯于如此亲昵的跟她说话，顾曦稍稍红了下脸，但是仍然压制住内心翻滚的情绪，静静地坐到她床边，“你没事就好。他走了，你也可以安心了，以后有我陪着你，你还有我，妈妈。”
苏茉混沌的眼睛顿时明亮了许多，一滴透明的泪滑过脸颊，“好，有你陪着我。”
突然她像是回想起什么，瞳孔放大的像个魔鬼一般，神经质的坐起来抓住他的衣袖，“你，你说什么，谁走了？顾赫？不可能！不可能！我还没折磨完他呢，他怎么可以走！怎么可以！妄想！我才不会放他和那个妖精双宿双栖呢！休想！”忽然她又变得脆弱哀伤，声音低不可闻，“不是我杀你的，不是，不是，我只是想杀顾城而已。为什么，为什么，难道你宁愿死也要和顾墨鸳呆在一块儿吗？”
苏茉已经失去了基本的理智，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就像一个失心疯患者。“少爷，夫人的情况就是这样了。”看着在床上颠来倒去的苏茉，他的眼里心里满是揉不尽的心疼，“一会儿正常一会儿就会变成这个样子。医生说可能是间歇性精神病，受到的刺激太大了。前天大本营被炸掉我找不到她，怕她出什么事，没想到他们果然在哥丽德。事出突然，我不能让他杀苏茉，所以我只能选择开枪让他死。所以，对不起，少爷，是我的错，造成她这个样子。”
不忍心看她这个疯里疯癫的样子，顾曦转过身去，径直的出了门，“你不用说对不起，如果不是你，也许我真的连一个亲人都没有了。好好照顾她。我知道你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