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冰辰，站起来，拿起你的剑，再来！”父亲的声音坚定而严厉，我无力的趴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气，汗滴顺着凌乱的头发滚下脸颊落到泥土上，形成一个个褐色的圆球，我用尽全身力气将剑反插在地上，支撑着勉强抬起上半身，父亲的剑式从容而优雅，表情中也没有丝毫的慌乱，经过将近半个时辰的激战，他的气息竟然没有一丝紊乱的迹象，招牌式的书生脸也没有留露出丝毫的杀意，他微闭双眼，长发在风中轻轻舞动，气质一如平日般的深沉而忧郁，“就这样倒下了吗，你要保护的人呢，就这样任我宰割了吗？”父亲忽然张开眼睛，那双忧郁的眼睛凝视着我，目光中流露出无限的哀伤，我知道着不是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而是怀着对世间万物怜悯之心的悲天悯人的感情，父亲说一个剑客要懂得什么是情，有一份值得自己去珍惜的情愫，才有支撑自己不倒下的理由，而我也已经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了解，对于父亲而言，那份牵动着他心的情愫，不是母亲，不是姐姐，更不是我，而是这个尘世，是尘世间那些弱小或者强大的但是需要保护的事物，因而无论是他的眼神还是他的剑势，都流露出那种让人无法拒绝的忧郁，不知那些叫他素面杀神的江湖人可否会理解那份忧郁，我确实感到在自己和手中的剑一起成长的过程中，不知从何时开始，已经越来越深的触及到那份刻苦铭心的忧郁。我强运真气，凝视父亲忧郁的眼神，摆开剑势准备进攻……
当地一百三十八次被父亲用剑背拍倒在地之后，我终于没有力气爬起来，汗水顺着额头流进眼睛，眼前的一起都变得模糊而离奇，我咬紧牙，努力的呼吸着泥土气息浓烈的空气。“冰辰，你知道为什么你一直攻不到我吗？”父亲的语气稍微有些愤怒，“因为你总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你可记得我是何时教你和剑客交战之时也须震慑心神，因为你的对手虽然是剑客，但是剑客的伙伴很有可能是巫师！”我猛地一愣，难怪刚刚的攻击好几次都是一念之差，难道……“冰辰，如果巫师想要隐藏，你要发现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是你可以在遭到暗算之前提前做好准备！”姐姐的声音温柔之中透着严肃，她慢慢将我扶起，用散着幽香的丝巾帮我拭去额头上的汗水和泥土，“冰辰，你还太幼稚，这样是没有办法战胜敌人的。”“姐姐，你什么时候……”我一脸的诧异，“难道刚刚……”“没错，那只是个很简单的摄心术，要知道你的敌人很可能是一位了不起的巫师，他可以在你和剑客交手之时对你使用任何强大的巫法，诅咒，封禁，结界……”姐姐的脸上写满忧虑，“要保护别人最重要的前提是自己必须活下来，好好记住今天的练习。”
……
若不是我一直护着心神，此刻定已被夜之结界吞没，这个雪国巫师为何使用了云系的巫法，不过也许现在我更该关心的是如何应对四人已经完成的天破剑阵，剑气已经封印了我所能洞察到的全部空间，瞬移和自身的剑气已经完全不能使用，那个结界虽然对我没有威胁，但却给剑阵的完成争取了时间。我紧张地望着四个剑客，他们如此平静，仿佛手中的剑沉睡了一般，时间和空间仿佛也在此刻停止了轮回，期待着下一刻惊天动地的狂暴，我将全身真力集于掌间，试图冲破重围，但释放的剑气汇入剑阵之中，如同泥牛入海，瞬间便无影无踪。我还来不及惊讶，四人同时跃起，以四个不同的姿势斩向我，片刻之后，对角的两人交换了位置，四人背对着我站立，空气依旧如凝固般平静。我们不知这样站立多久，因为在天破包围的区域中，时间已被四人的剑气斩得粉碎，在刚刚狂风骤雨般的连击之后，几乎这片区域的一切都化为乌有，可是一切还是那样平静。终于，我感到某个遥远时空的边缘发出强烈的震颤，然后一点萤火闪现，渐渐放大变成圆球，更大的圆球，冲破了一个空间，更多的空间……当它真实的出现在我面前时，我知道，它已冲破了所有的空间，然后我的裘衣裂开一道缝隙，从左肩的前部延伸到后面，接着是第二道，出现在右肩，然后是胸口，腹部……一切进行的如此自然，以至于我甚至还来不及怀疑或是恐惧，我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起，一如它们一样安静，没有一点的声响，当最后一道裂痕划过整个脊背，我看到了光，七彩斑斓的光华，如霓虹般绚烂又似极光般神秘，仿佛存在于这里的所有生命之光，在此刻的光线面前，都显得黯然失色，然后一切真的黯然失色了，眼前所有的事物都被耀眼的光芒吞没，在那强烈的，不可抗拒的光芒之中泯灭，化作尘埃，然后，声响，我终于听到了声响，那是足以震裂天的的巨响，我看着裘衣和空间的碎屑交织在一起，随着璀璨的光华翻飞舞动，然后光华和烈焰触及到包围我们的圆球的边缘，先是把圆球变得光亮，然后颜色不断加深，橘黄，绯红，赤红，那个圆球开始胀大，继续胀大，当它没有能力继续膨胀之时，终于和时空一起，化成晶莹的碎屑，被巨大的力量冲击着，暴虐的冲向四周，剧烈的火焰瞬间点燃周围的空间，并将触到的雪全部融化，光和火的巨大圆球不至一直延伸了多远，一根光亮的火柱直插云霄，将飘落的雪和游荡的云同时点燃，变成瑰丽的红色。周围的一起猛烈地燃烧和爆炸，前进夹杂着武士和野兽痛苦而疯狂的惨叫，我看见四人擎着剑，对抗猛烈地冲击，女巫被火光染成赤色的眼中露出得意和凶残。周围的一切，以我为中心，被一波又一波的毁灭着，一次比一次更远，一次比一次更强烈，我漠然的看着一切，漠然的等待着这一切的终结。
……
“师父，既然阴阳相生相克，万事万物交替轮回，战斗中的敌我本应遵循这种轮回，相互克制，为何还会有胜负之分呢？”
“天地阴阳，万事轮回，此乃主宰洪荒之大轮回，万物生息，都要酝酿其中，遵循它的法则，敌我之间的战争，若真为天机注定，象征阴阳之交替轮回，则如万世轮回，相互克制，无胜无负。可这尘世间的战斗，大都发自人的贪欲，邪念，妄动，非天地之本意，因而只能算是轮回之环节，于茫茫轮回之中如沧海一粟，它们的结果，只是推动轮回的运行，却无法反应永恒的轮回。”
“如此说来，战争中正义的一方也非顺天而行？”
“战事一起，生灵涂炭，玉石俱焚，天地为之色变，哪里有绝对的正义和邪恶？妖，魔，神，人，鬼或是精灵，天地之间的万事万物，都有自己的思想和欲望，魔为了追求对杀戮和暴力的满足，发动战事妄图毁灭天地，它们只是贯彻自己的理想，你能说它们错了吗？”
“这……”
“冰辰，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正义，也许你的会和别人水火不容，你可以为了捍卫你的正义牺牲自己或是毁灭对方，但是切记，不要憎恨，对你来说，再大的罪恶都有它发动的理由，这一点上，它和你的正义是平等的，所以如果坚定你的正义，就不要去憎恨试图或者已经把你毁灭的，它们，只是在贯彻它们的正义而已。”师父的身体依旧闪着微弱的白光，应和着洞中柔弱的光线，他的表情庄严而虔诚，“因为你在贯彻你的正义之时，也毁灭了无数对于你的邪恶——这便是天道，若要参透，必先融入其中，承认它的存在，而能够参悟天道的，才真的可以顺乎天地，于战斗中立于不败之地。”
……
不知是被毁灭前的无力还是真的惨透了师父话中深意，我确实只是看着，不，是欣赏着自己连同周围的一切，在这势不可挡的毁灭力量之前慢慢或作尘烟的过程，欣赏着这种毁灭的豪华和瑰丽，奇怪的是自己的精神明明已经被烈焰点燃，我竟依旧看得如此平静，仿佛和红玉姐姐在昆仑看落日般平静，安详。此时的景象也确如晚霞般瑰丽壮烈，只是这次要落下的，不是太阳，而是无数跳动着的生命之光。没人知道这些火焰到底燃了多久，只是它真的燃尽了无数的生命之光，无数眼神中充满惶恐的雪国武士，它们的肉体，连同盔甲一起，在清凉的风中化作飘散地飞灰，和无数晶莹剔够的玉树，冰凌草，雪貂，玉蝴蝶，以及这块土地上曾经有过的生物一起，被他们自己的守护者，烘干了灵魂中最后一丝纯洁，无情的送入永恒的轮回。当最后一团罪恶的火焰熄灭之后，我忽然感到一阵彻骨的凄寒，原本显得圣洁的白此刻变成了无力的苍白，或者说是哀婉之白，周围的世界忽然变得沉静，所有生命的声响完全消失，只剩寒风欺凌无力的飞雪时发出的凄厉的嚎叫，和我们六人平静或是急促的喘息，剧烈的高温融化积雪之后的水又在瞬间冷却，将我们腰部以下全部冻在大地上，四个剑客的盔甲已经残破不全，被烈焰熏得焦炭一般的脸上显出惊异和恐惧，女巫的身体被一块的冰块全部包裹，如同一块巨大的琥珀立在面前，虽然表情依旧僵硬冷漠，但此时的眼神算是见面以来最善意的一次了。四人都挣扎着试图逃出冰封，我看见女巫的身体略泛紫光，想必也在施法脱离困境。我却并不想动，正如师父所说，也许我并不该憎恨他们，他们杀我，不过是在贯彻自己的正义，就如同中原之行中我无数次斩下敌人的头颅一样。可是这次我在犹豫，他们身上没有我定义的邪恶，起码我对他们并不了解，不知道他们曾经的所作所为，虽然对同伴姓名的忽视让我愤怒，可是我了解那归属于战争所独有的牺牲，曾经站在这里的人没有一个死在我的剑下，红玉姐姐说得对，我没有权利决定被人的生死，或许他们想杀我，但是只要他们没有做到，就没有妨碍到我贯彻自己的正义。也许现在我能做的就是祈求他们不要逃出冰封，因为如师父所说，我还没有完全了解天邪的力量，但只要它出鞘从不留活口，和这群陌生人战斗了这么久，它不止一次地蠢蠢欲动，此刻的冰封也无法压抑它沸腾的杀意，若他们再次冒然攻击，我真的不保证自己还能压抑它多久。
“天破剑法大战轩辕，果然是惊天地，泣鬼神啊，只是你们这群高手竟然不知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内心犹豫之际，忽然空中蓝光闪过，空间泛出层层涟漪，无数骑着怪鹰蓝纱遮面的女射手将我们团团围住，她们个个目光冰冷，蓝色的披风在身后飞舞，拉满雕工对准我们，为首的是一个身披墨绿披风，全副铠甲的女将，骑着一只通体燃烧的金角龙鹰，手持银雪双钩，头盔连同面罩把整张脸遮得严严实实，只剩一双冰冷而锐利的眼睛，得意的盯着我们，眸子里闪出淡蓝的光焰。我们在此交战几个时辰，我的灵力感到方圆百里之内并无异动，而且周围如此开阔，四面景物一览无余，这些人到底掩藏在何处？刚刚天破的威力如此之大，我分明感到周围的生命气息全部消失，难道所她们……不对，刚刚次元之门开启，她们定是从遥远之处穿越而来，可是若不在当场，又怎么知道我们在交战，甚至连对方使用了天破都如此清楚？
“姐妹们，今日我们的猎物只是轩辕，把这些不相干的雪国人全部解决掉！”
“是！”
女将一声令下，空中万箭齐发，无数寒光径直刺向五个在雪中挣扎的雪国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