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相亲,是中国最传统最快捷的寻找伴侣的方式。到了熟女、熟男的阶段,无可避免地被经历一场又一场相亲战役。也许,就在那无聊而又尴尬的相亲中,你找到了相伴一生的情人;也许,就在那一个又一个走马灯似的异性中,你免费品读了不同的人性;也许,在那一次又一次的陌生游戏中,给你上了最实用的婚恋课程。
无论有多少的反感,蓝羽还是被迫加入了相亲大军。
就在昨天,蓝羽意识到自己被设计了。她下班回家,客厅端坐着汪阿姨和妈妈。汪阿姨是妈妈多年的老朋友,两个人从小学起就是同学,从小明里争暗处斗。上学时候比成绩,妈妈文科出色,汪阿姨理科厉害,算是打了个平手。豆蔻年华,两人比起了打扮,穿上最漂亮的花裙子,一同骑着自行车上下学,路人见了,无不惊叹:“哟,好漂亮的一对姐妹花!”尽管内心深处,都希望独独说自己漂亮,却又不好明说,于是便一团欢喜地回到家中,却十分不屑地想,明明是自己更美些,那些路人一定是眼神不好使,才看不出来。但是相貌之争,便又不分伯仲。后来,无意识的比较,倒十分出人意料之外。
两人考上上海的同一所大学,一个学美术,一个学戏曲。一下课,两人还是忍不住扎堆玩。二十岁的姑娘,哪有不怀春的。没想到,两个人竟然爱上了同一个男人。
那男的,是本届学校学生会主席,一米八的身高,俊朗的外形,妈妈上大一时,他来到教室里给学妹们介绍一本19世纪俄国天才画家列维坦的画册,一开口,妈妈就被这个男孩子深深吸引住了。
少女时代对白马王子所有的描绘在一瞬间鲜活而丰满了起来。妈妈形容自己当时的心,就像关在笼子里的小鹿回到了大森林,活蹦乱跳得差点飞出心口。
妈妈此生的命运便因这次介绍会而彻底改变。她开始选修列维坦的油画作品,这位天才画家画笔下优美的风景如一块磁石,深深地吸引了妈妈。妈妈不知道是因为喜爱学哥而喜爱列维坦,还是因为喜爱列维坦而喜爱学哥。汪阿姨形容整个大学生涯的妈妈就像一个虔诚的信徒,对列维坦痴迷到极致。妈妈的画里融入了无数列维坦风格,当然也融入了一份痴痴的少女情怀。
学长毕业前,妈妈画了一幅列维坦的《三月》送给他,他被妈妈的才气震惊了。
“小蓝,你的画清新而富有诗意,画风朴实而耐人寻味,颇有列氏之风,你是我见过最有才情的学妹,我建议你举办个人画展。”
在学长的鼓励和帮助下,妈妈在学院举行了个人油画展,整个学院都轰动了,没有人会相信,一个大二的女生能够画得如此炉火纯青。
只有汪阿姨和妈妈知道,爱情的力量多么强大。
六月的大学校园充满离别的气息,妈妈和学长在办画展的时间里,互相了解,互相钦慕。然而,学长终究是要走的,他将远赴英国留学进修,儿女情长终究留不住鲲鹏的巨翅,妈妈也绝不会阻挡学长的锦绣前程。
然而,两颗热烈跳动的年轻的心无法遏制地撞击在一起,毕业的前夕,妈妈把自己清清白白的女儿身献给了学长。
妈妈这等痴情女子,今生注定为学长而守候。
学长带着妈妈的深情在蓝天中呼啸而过,他并不知道自己给妈妈的一生留下了什么。
没几个月,学院里最有才情的美女画家退了学,后来,有了蓝羽。
妈妈一个人带着蓝羽,画着列维坦的画,辛苦度日。
而汪阿姨学了戏曲,成了剧团里的台柱子,风风光光地出国演出,在英国,她遇到了学长。
学长问:“她怎么样了?”
汪阿姨说:“早就有女儿了。”汪阿姨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因为她也暗恋他这么多年。
学长黯然,汪阿姨牵起他的手,他们在英国举办了婚礼。
妈妈恨了汪阿姨二十年,二十年啊,一个少女长成而立,两个少妇两颊发白。
多少的爱恨情仇都经不起时间这盘水的浸泡,在时间里,一点一滴地被稀释,化解,尽管还有波纹,但早已波澜不惊。
学长在三年前,患病离开了。临终,妈妈带着蓝羽走到他的病床前,学长一见蓝羽,便明白了一切,龙生龙,凤生凤,谁家的孩子到哪里都会带着不可磨灭的印记。
学长看了汪阿姨最后一眼,汪阿姨愧疚地低下了头,然后,学长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两个仇人渐渐敌不过岁月的侵蚀,相同的爱恋与回忆,重又和好如初,甚至比少女时代那份表面的好更甚,超越爱恨,超越生死的友情自然是真到骨子里去了。几天不见面,就絮絮叨叨地念着。谁身上有个小病小痛,另一个急得恨不得自己代替了做病人,真是活脱脱的一对欢喜冤家。
汪阿姨与学长结婚二十年,膝下无子,她经常看着蓝羽傻傻地盯着,似乎要从她的相貌中提炼出某个故人的容颜来。
蓝羽有时候会疑惑:究竟是妈妈爱学长(似乎应该叫爸爸更恰当些,但蓝羽始终无法适应那样的叫法。)多些,还是汪阿姨多些?或许,学长就是这两个女人命里共同的劫数?
现在,两个女人共同的目标就是——早日把蓝羽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