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在六公子预测的一个地方,发现了黑坛教的营寨立于林中,小半个时辰后,珈蓝已经领军而至。
“攻寨!”珈蓝大臂一挥,在无数弓箭的掩护下,两千白潭水军发出怒吼直冲黑坛教的营寨。
迎接他们的也是阵阵箭雨。
“火球图术准备!”在珈蓝的指令下,传令兵挥动令旗,数十张一人高的定点图铺开,数息后,巨大的火球从中喷射而出,对于这种小营寨来说,战争图术比工程车更好用。
战争的喧闹声之外,武留问六公子:“公子,你说珈蓝将军何时可以破寨?”
六公子回答:“今夜之前定可破之。”
“哦?”
“我军只从东方进攻黑坛教,黑坛教自然可以从西面弃寨而逃,因而不会死战。”
“公子,”武留皱眉问,“你放黑坛教离去,可是想告诉他们机门要塞实乃空虚,让他们进入机门要塞,借他们之手杀死刘毕?”
“不错。”
“不可!”武留突然严肃地说,“机门要塞乃机要之地,不可为黑坛教匪所夺。”
六公子笑笑说:“虽说如此,但是要除刘常,必须先除刘毕,为此牺牲一个小小的要塞也无不可。”
武留镇定地对六公子说:“机门要塞绝非小小的要塞,机门要塞一旦有失,罗江将门户洞开,只要数日之间,黑坛教便可沿江而上,进入我国腹地,一旦大量教匪混入乡镇之中,必然动摇我白虎帝国根基,我宁可坐视刘氏做大,也不愿让我帝国根基为之动摇!”
六公子站起来,躬躬身:“吴王此言,小生钦佩!”自从那晚武留对外说六公子是吴王府主簿后,六公子就以“下官”自称了,而现在突然改回“小生”这个称呼了,“小生方才不过出言一试,请吴王恕罪。”
“哦?”武留并不生气,“请公子明言。”
“这世上想要做霸主的枭雄不在少数,且各国皆有,但是如吴王一般有一颗赤子之心的雄才却不多,小生敬佩。”
武留回礼:“还请公子实言相告。”
六公子:“小生不敢虚言,放黑坛教匪离去,其一,确实是因为我军如此强攻不易,其二,也确实是要借他们之手杀死刘毕,只不过不是在机门要塞之内。”
“什么?”
“吴王,刘毕生性谨慎,何谓谨慎?谨慎便是多疑,一个人只有疑神疑鬼,凡事皆疑,才能谨慎。”
武留恍然大悟:“我明白了。”
“小西!”六公子回头吩咐。
小西回答:“公子,小西在。”
“小西,这样,你现在就回到机门要塞,明日午时,我会发信号,届时你偷入刘毕房间,解开他手下阿忠的穴道,同时还要引出阿飞......”
珈蓝乃是白虎帝国上将,对付一个小小营寨和数千没有经过什么训练的守军不在话下,当天傍晚,黑坛教匪弃寨而逃,逃亡西面回头林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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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门要塞,刘毕房中,刘毕总觉得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身为当朝大司马刘常的长子,平日里不说是危机四伏,起码暗藏了许多杀机。别的不说,想要刺杀他的就大有人在,在这样的生活中,刘毕的这种预感曾经不止一次救过他的生命。刘常派他到加蓝的军营,一方面是为了拉拢白潭水军诸将,另一方面其实也是一种保护,战场虽然凶险,但是军旅生活毕竟比官场生活简单多了,有什么危险也更容易看见。但是这一次,刘毕实在想不出也看不见危险来自哪里,除非......要是黑坛教怀疑要塞中的疑兵之计,攻袭机门要塞,那会怎么样?刘毕想了想,这种可能性不高,因为黑坛教众数虽然多,但也没有达到大陆几大军团的级别,不可能仅凭怀疑拿几千人的性命冒险,退一步说,即便他们攻击要塞,要塞中还有千余守军,机门要塞毕竟是军事要塞,坚守两日不成问题,届时林中的白潭水军必然回援,退一万步说,即便黑坛教攻破要塞,自己也能从要塞另一侧退出回头林,似乎也不会怎么样。
“但是吴王的到来总觉得让人很在意啊,还有吴王那个‘主簿’......阿忠昏迷的原因也未明了......”刘毕想到这里,突然听见阿飞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公子,阿忠醒过来了!”
刘毕急忙跑出帐外,道:“快带我去!”
“是!”两人跑入阿忠的房间,只见阿信站在床边,阿忠面前扶起身子想要行礼,“公子......”
刘毕忙道:“别动,好好躺着。”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闪过一个人影,阿飞警觉地喝到:“什么人?是刺客?”
见到没人回答,阿飞跳窗而出,追了出去。
屋内的气氛更加诡异了,刘毕突然问:“阿忠,是谁伤了你?”
阿忠回答:“是...是吴王的手下,公子,那天晚上我看到吴王和一个黑衣人交谈,便被他的手下追杀......”
“黑衣人?!”刘毕问,“那黑衣人穿的衣物是何样式?可是黑坛教的样式?”
阿忠点头:“看得很像。”
“糟了!”刘毕突然吹了一声口哨,这是要唤阿飞回来,“阿信,你赶快收拾东西,我们要离开机门要塞!”
阿信没有问为什么,只是回答:“是!”
“阿忠,你现在能下床吗?”
阿忠点头,爬下床来,发现身子不怎么灵活,活动起来有些不便。
片刻后,阿飞回来了,“那人轻功极高,我追了数百步也没追上,公子,何事?”
“我们要离开机门要塞,马上!”
“?”阿飞露出奇怪的表情。
刘毕慌张地说:“没时间解释了,赶快走!”
阿飞背起阿忠,四人换上最普通的白潭军服,只带了些必需品,就急急忙忙往要塞外走去,一路上刘毕心中暗自思量,“该死的武留!他必是暗通黑坛教,告诉了他们要塞中的乃是疑兵,引他们来攻,借他们的手杀我!现在想来,当初那场舞剑台上的比武就是武留安排的!比武双方都是武留的手下,那个持刀女子使出那招,就是为了诱我想出这疑兵之计,由我口中提出此计,让我毫不起疑!难怪当时那个持剑女子无意说了一句招数中暗含极大地破绽,他们会眉头紧皱,他们是怕提醒了我!”想到这里刘毕冷汗直下,“好厉害的手段,我本是参军,当日珈蓝令我带兵入林,知道我必起疑心,推脱不去,让我心甘情愿地留在机门要塞中等死,好厉害啊,连我的性格的算计进去了,为了杀我不惜让千余军士为我陪葬!他武留啥时候有了这等手段?对了!必是那‘主簿’的计策!”
想到此处四人已经来到了要塞出口,士兵当然挡住了他们,收门将说:“刘参军,要塞外随时都有可能出现黑坛教匪,您还是别外出了吧。”
刘毕怒道:“大胆!我乃当朝刘大司马长子,你们长了几个脑袋,胆敢拦我!”
守卫皆惊,刘毕平日里虚怀若谷,怎么今天这么狂傲,不得已放他们通过了。
刘毕也是无奈,他平时为人谦和是不愿意得罪人,让珈蓝有机会责罚自己,今天生死悬于一线,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四人快速朝回头林出口跑去,片刻间已经跑出了数里,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几个黑衣人。
“你们是谁?!”那黑衣人大声问道。
刘毕大惊,是黑坛教匪!他们怎么会朝出口的方向行军?!他们应该准备攻打机门要塞才对啊,不过他马上想明白了,这几个人应该是黑坛教的斥候小队。
不过现实狠狠地打了他的脸,一瞬间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大量的黑坛教众,瞬间就将众人围住了。
刘毕大惊之下转头看看阿飞,阿飞低声说:“人太多了,我一个人还有希望突围,带上人就难了。”他不是无脑的武夫,不会盲目地自信使主人出现错误的判断。
阿信说:“阿飞哥不必管我们,带着公子突围即可!”
阿飞摇摇头:“不行,即便只带一个我也出不去,你看他们人人背后都背有弓箭,我背一个人绝对躲不掉的。”
黑坛教中有人说话了:“看他们的服饰,是白潭军的探子!”
“那就杀吧!”黑坛教为首的一个灰衣男子摆摆手说。
说完教匪已经围攻了上来。
刘毕大喝道:“且慢!”
那灰衣男子示意众人住手,听刘毕要说什么。
刘毕一时也理不出头绪,为何这里会有大队黑坛教匪,但是此时保住性命是最重要的,犹豫了一下刘毕说:“我乃白虎帝国大司马刘常长子刘毕,你们生擒我更有价值。”
灰衣男子嘲笑道:“得了吧!刘毕几个时辰前还在林中与我交战呢,我生平最厌恶你这种贪生怕死之徒,杀!”
刘毕骇然,他突然想起来数日前是自己亲手把将旗交给珈蓝,让他以此吓住黑坛教匪的......
瞬间,无数的念头闪过刘毕的大脑,他似乎快要理清头绪了。
但是与此同时,黑坛教匪已经围杀了上来。
最先负伤的阿忠,他被阿飞背在背上,虽然阿飞极力闪躲,但是还是被砍了数刀,阿信拼命撒毒震慑敌军,却没什么效果,最后为了保护刘毕,被砍成了筛子,阿飞持刀死命护住刘毕,已经多处负伤。
“且慢!”灰衣男子叫停道,“好一个忠心耿耿的奴才!那个拿刀的家伙,你若投降我可饶你不死!”
刘毕低声对阿飞说:“阿飞,你快走,别管我!”
阿飞喝到:“绝不!我阿飞受公子重恩,绝不会死在公子后头!”
刘毕怒到:“这是命令!”
“公子!”
刘毕放缓了语气:“阿飞,我让你逃出去是要你把今天的事告诉父亲,为的是我刘氏大业!”
阿飞看了刘毕一眼,含泪点头:“公子保重!”
“去吧。”刘毕淡淡地说。
阿飞大吼一声,纵身跃走。
灰衣男子道:“放箭!别让他走了!”
阿飞身子晃动连连躲闪,数十支箭大部分都被闪过,只有一只直射阿飞背心,却被一颗小石子击偏了,只射中阿飞肩膀。
“好轻功!”灰衣男子赞道,把头转回刘毕,“杀!”
无数的刀光落在刘毕身上,刘毕倒下了,突然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也是他生命中最后一个念头:“如果让阿飞对父亲说起今天的事情,他说的会是怎样一个版本?他可是不知道阿忠看到的事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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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留问:“为何要让阿飞逃脱呢?”
六公子:“为了让阿飞把发生的事情告诉刘常。”
“怎么说?”
“我们杀刘毕的目的,是要除去刘常的团队中最谨慎的那个人,这样才能让刘常露出马脚,所以,我们必须要骗过刘常。要杀刘毕并不难,方法有千种万种,难的,是要让刘毕‘正常死亡’,换言之,不能让刘常对他的死起疑。”
六公子看到武留若有所思,又缓缓地说,“我说的不起疑,不是指刘常知道他是被我们害死的,却没有证据的那种形式。而是要刘常完全不知道、不相信、不认为刘毕是我们害死的。换言之,要让刘毕自己走入火坑,自发、自愿地走入火坑,不能是我们骗他走入火坑的,至少在外人看来如此。要想达到这个目标,就必须让刘毕以为自己正在离开火坑,而看到的人却明白刘毕所去的地方就是火坑。”
说到这里六公子喝了口茶,“也就是说,要造成信息不对称,或者说信息缺失,然后,让刘常信任的人把这个缺失的信息告诉刘常。必须是他信任的人,也就是阿信阿飞阿忠三人之一,否则,即便是白潭水军全军上下一口咬定刘毕是被他自己害死的,刘常也不会信的,纵使他拿我们没办法,但是他依然会怀疑,那就不是我想要的。”
武留片刻后想明白了,笑道:“可以想象,阿飞说的会是怎样的一个故事:刘毕自己提出了疑兵之计,却疑心生暗鬼,不愿意带兵入林,装病留在机门要塞中。要塞中实则十分安全,却只因阿忠不知为何受了内伤,有人在刘毕窗外鬼鬼祟祟,就再次认为要塞中也不安全,不顾兵士阻拦跑出要塞,却偶遇溃逃的黑坛教匪,最终被杀。这个故事怎么看怎么是刘毕自己太过多疑,导致最终身死。”
“不错!”
武留突然恭恭敬敬地对六公子鞠了一躬:“公子真乃奇才也,小王诚挚相邀,请公子助我一臂之力,铲除刘氏!”
六公子正色回礼:“小生早在罗江之上就说过了,愿听候差遣,效犬马之劳!”
武留大悦:“好!你便同我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