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衍国、北瞑省、龙州府,真衍武馆分部校场之中,清晨的雾气还没有散去,一大群少年武者,就开始了早上的习武,晨练。
校场之上,数百个人在锻炼武技,动静开阖之间,只听见拳风呼啸空气震荡的声音。
这些人身手矫健,动作干脆利落,显现出了不俗的实力。
“停!”
一个身穿灰衣的中年男子出现在校场上。顿时校场中所有的人停止了各自的动作,笔挺的站立,听着他的训话。
这灰衣中年名为王力,是龙州府真衍武馆分所的一位教习,人称“碎碑手”。他成名甚早,在北瞑省闯下赫赫威名,一手掌法使得出神入化,在龙州府数十名教习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强者。
“一月后便是我武馆每年考核之日,”王力目光锐利,环视着面前英气勃发的一众人等,缓缓说道,“考核前三名擢升内门,最后十名则逐出武馆。”
校场鸦雀无声,一众少年个个神色坚定,眼中尽是期盼之色。武馆分做外门和内门,武馆外门只教授基础的炼体招式和内功心法,只有进入内门才有机会学得精深的武学。故而每年考核都是外门弟子最为期盼之事。
王力颇为满意的点点头,又道:“今天我会教授你们一套新拳术——黑虎拳。”
“这黑虎拳,是我真衍武馆三大基础炼体拳术之一,一共六式,炼至大成,可打开手、背、腰附近二十四个穴道。来,我先给你们示范一遍。”
“第一式,黑虎掏心!”
……
王力背脊一弯,铁掌前探成爪,霎时间好像变成一只腥气扑鼻的吊睛黑虎,一股凶恶的气息压迫而来,虽然相隔很远,但压抑得一众少年几乎想停止自己的呼吸。
六式拳法过去,王力收功站稳,“练习黑虎拳,重意甚于重形,你们练拳不光要练透招式,更要吃透其中的意境。接下来,你们各自练习。”
武馆弟子均是龙州府各地选拔而来的优秀之辈,只是演练一遍,大家也能记下黑虎拳的架势,各自习练。不过记下招式容易,想要把招式融会贯通,就需要时间和汗水沉淀了。
校场的一角,一个瘦弱青年挥舞拳法。这个青年身材修长,动作矫健,练起拳法来如猛虎过涧,又如恶虎扑食,颇得黑虎拳其中三昧。
“呦,方师兄拳法耍得真漂亮啊。”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从旁边传了出来,“可惜啊,我们习武之人靠的还得是真功夫,花架子耍得漂亮可没用。”
方岳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他不回头就知道,发出声音的人是谁。如果不是他的伤势尚未恢复,欧阳靖算是什么东西,换做一年前有谁敢如此与他说话。
方岳原是外门中当之无愧的第一,无论炼体、真气修为或是实战。一年之前,武馆考核之时,他作为外门代表与内门高手欧阳磊交手,不仅对战落败,肺腑更是受创甚重,至今尚未痊愈。一年来,方岳修为未进,反而退至四阶,并且因为肺腑的伤势也导致其一身战力还不如同阶武者的三成。
欧阳靖见到方岳脸色阴晴不定,知道是刺到对方痛处,心中说不出的得意畅快,嘿嘿笑道:“方师兄,招式只是微末之技,修为才是根本,练拳不练功,会让人笑话的。”
方岳眉头微皱,没有回应对方的挑衅,只是冷然道:“多谢你的关心,我明白了。”
虽然自尊被对方不留情面的践踏,方岳却不打算与欧阳靖正面冲突。他细心调养一年,肺部的伤势至今尚未康复,现在逞一时之快与人交手,只会使伤势更加严重,再无康复的希望。
说罢,方岳迈开了大步,朝着校场另一边走去。
欧阳靖轻笑一声,用着一种嘲讽的语气,道:“方师兄,依我看,一月后考核你也是通过不了的,你文采不错,不如到东林舍进修,或许能够一口气考到进士也说不定。”
方岳的脚步丝毫没有停顿,就像是根本就没有听过他的这句话似的离去了。
……
深夜
床榻之上,方岳闭目盘腿而坐。只见他双手在腰间结成手印,随着呼吸,胸膛轻微起伏,一道淡淡的白色气流顺着口鼻,钻入了体内,良久方才吐将出来。
大约过了盏茶时间,方岳方才缓缓的吐出一口浊气。凝神感应了一下体内,方岳的眉头紧紧皱起,修炼了一晚上体内的真气虽然稍有进益,不过却可以忽略不计,与一年前的修炼进度相比简直是天渊之别。
望着漆黑的天花板,方岳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微弱烛光的照耀之下,透着一丝说不出的落寞。
他日复一日的勤奋修炼,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成为武道高手。奈何去年肺腑受创,修为的进展始不如人意。修炼的时间多过他人数倍,取得的进展却只有他人几分,这样下去,又如何能在武道上有所成就?
望着屋中一角放置的古文典籍,方岳神色变幻不定,“以后难道只能走文举一途了么?”想到一年来遇到的挫折,他那原本坚若磐石的心慢慢的有了些许的动摇。
自五百年前大秦帝国崩裂成十数个大小王国,数百年来,东大陆各国战火不断。常年战火使得武者的地位节节上升,此消彼涨之下,文人的地位大不如从前。方岳虽然也喜好读书,更不至于看不起文人,但对一个十七八岁的青年而言,习武的乐趣显然要多上一些。
短暂的自怨自艾之后,想起三天后的家族小比,如何渡过这个难关,才是更为迫切的问题。民间习武成风,一些大小家族更是将此列为重中之重,方岳所在的方家自然也不例外。每三年一次的家族小比,直接影响到家族培养的力度,资源的配比,名次越高获得的资源越多,反之越少。
心思杂乱之间,方岳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头绪,只能拍拍发涨的脑门身心疲惫的爬上了床。
……
方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入睡的,他只觉得这一觉特别真实、特别长,长得有点不可思议。
他在梦中见自己将来的一生,足足数十年的梦境,一晚上无数梦境场景在脑海中,如走马观花般的穿梭而过。
朦朦胧胧中方岳听见父亲在门外说话,“岳儿还没起来?”
“等他多睡一会儿吧,反正今天也没事,一年来他也没怎么睡个安稳觉。”
“都快中午了,要不让他吃了饭再接着睡午觉啊。”
“不知道那件事岳儿想通了没有?等会问问他吧?”
“再等等吧。”沉寂了片刻,父亲才说道。“弃武从文可不是小事,还是让岳儿自个想清楚了再决定吧。”
一阵脚步声后,房里安静了下来。
方岳翻身一骨碌坐了起来,混身上下都被汗湿透了,好不难受,梦中那些是真的么?
恍恍惚惚间,梦中那破碎的记忆慢慢连串了起来,昨晚梦境中那一切就像是一场漫长而又细腻的经历一般,一点一点的在脑海中浮起,方悦有些惊讶的发现,这一场梦怎么会如此真实而又深刻,深刻得就像是每一件事情都在自己身上发生过似的?!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方岳努力的想要让自己静下心来,但梦境中一幕幕场景却不断的涌现出来。
三天之后,他在家族比试中落败,失去藏经阁选经资格。
一月之后,他在真衍武馆外门考核中位居末位,后被武馆扫逐门外。
三月之后,指腹为婚的未婚妻上门解除婚约。
半年之后,马头山脉的数千山贼,齐齐肆虐龙州府城,混乱中,父母惨死。
一年之后,与好友段东辰齐杀山贼,遭围攻,段东辰死,方岳重伤。
三年之后,方岳断一臂,尽诛马头山脉附近山贼。
从此后,方岳行走天下,打算阅尽天下武学,追逐武道。只可惜早年打下的根基太浅,寻觅到顶尖心法之时又因年龄过大无法习练,最终仅仅修炼到后天巅峰,始终无法再进一步,成为先天秘境的强者……
方岳额头冷汗连连,右手指尖紧紧扣住掌心,将手掌握得隐隐发青也丝毫不觉。
该死!我的将来就是这样??
不甘心!
我不甘心啊!
我不甘心自己的将来会是这样,那样平凡的一生,决不是我想要的未来。
方岳有点黯淡的眼睛中蓦然冒出摄人的光芒。
弃武从文?不,我不这样!即便这辈子如同梦境中一般平庸,我也要继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