迁都了。
尚华胥带着大包小包坐上马车,目光飘飘渺渺地往前面望去——尚端的龙辇,在初冬的阳光下耀眼得很。她看到其他几个皇子,看到尚文沉静的目光,看到老陈们心酸的泪水。马上就要离开烨城了,她觉得应该把自己的记忆重新整理一遍。这里是陪伴着她成长的地方,养育了自己近二十年的地方。
她看着杂货街的拐角。
孩提时代的她曾在那里被几个小地痞欺负,夏侯无颜赶来,用比地痞还地痞的语气和方式赶走了那几个人,然后说,小九以后如果有人欺负你,你就叫我,我一定会来,帮你把所有坏蛋都打跑。
然后是一家珠宝店,卖些波斯的首饰,也有年代久远的古董。
南琴若喜欢这里,经常来看看,一看就是几个时辰,甚至坐下来和店老板品个茶下个棋。一老一少坐在一起谈古董的情景,很是可笑。
再后面是个不怎么大的绸缎庄。
夏侯无颜每次陪自己来这里,都是满脸的不情愿,问什么都说还行还行差不多,他给自己挑的绸缎品味又不是一般的差。绸缎庄的老板娘总喜欢拿他们两个开玩笑,两人也不解释,只是腼腆地笑笑,心里还是有几分欢喜的。
绸缎庄过去,是个茶楼。
少年时代四个人喜欢坐在茶楼二楼靠窗的位置上,看下面人来人往,天南海北地聊天,或者干脆什么也不聊,只是那么坐着而已。三个发小成了武官以后,这几人例行的茶会开始变得引人注目起来,很多人都知道三个年轻俊俏的武将和尚家九姑娘喜欢来这喝茶聊天,甚至有了点广告意味了。
茶楼下面是卖糕点的小铺子。
小时候几个人把身上所有的铜板都找出来,凑钱买一块桂花糕,然后分成几块在路边喜滋滋地吃。其实他们都是大户人家的孩子,想吃桂花糕,跟下人说一声就可以了,但这几个孩子似是格外喜欢这样的方式,每发现一个铜板,都有无以言语的快乐。
“小九,看什么呢?”
南琴若骑在马上走过来,尚华胥不得不抬起头去看他,因为逆光的关系,少年的脸看得不甚分明。
“那个糕点铺,我们以前常去的。”尚华胥扯着嘴角笑了笑,笑容在冬日的阳光下显得惨白。
南琴若没说话,他知道尚华胥是想到以前的事,伤心了。胯下马儿原地跺了跺蹄子,南琴若轻抚马鬃让它安静,才道,“我在前面护驾,你要有什么不舒服的,叫我就好。”
“放心吧,我身子没那么娇弱。”尚华胥也伸出手摸了摸那匹雪白的马儿。迁都的长途跋涉固然是辛苦的,但不管怎么说,她还是坐在马车里,比骑马护驾的武将要好得多了。“若儿,你身体还没调养好,自己多注意才是。”
“知道。”少年正要离开,却见一旁一名青年男子踱步走来,近了,见其相貌分外俊朗,不由皱眉道,“小九,这是……”
“哦,这位是叶焚琴叶公子。”尚华胥站起身来,又一指南琴若对叶焚琴说道,“这是南琴若,我自小的玩伴。”
“前金吾将军南琴若,久仰久仰。”叶焚琴一抱拳。
南琴若多日不在宫中,又不知道这人的官衔,竟一时不知怎么答他,就抱拳应付着笑了笑,又问尚华胥是怎么认识这人的。
“这……”尚华胥有些为难。
“实不相瞒,尚姑娘和叶某,怕是要订婚了。”叶焚琴颔首笑道,全然没注意尚华胥的脸瞬间白了几分,南琴若也微微张了嘴,眼底有些错愕。
“小九,他……这,你……”
尚华胥咬着下唇,只盯着衣角不说话,憋了许久才闷闷道,“若儿,你要护驾呢,去忙吧。”
还是不能接受。但是到了这个地步,怎么拒绝?说自己忘不了那个叛国的人吗?
尚华胥听着南琴若离开的马蹄声,抬头看着烨城延伸出去的街道,眼睛竟有些红了,鼻子也酸酸的。叶焚琴探身问她怎么了,她只摇头,道没事。
车队缓缓前行,烨城的城门在身后关闭,最终缩成一个小小的点,消失不见。尚华胥呆呆地看着那个消失的点,连句再见都没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