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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蕙质兰心

半醒半醉日复日,花开花落年复年。

日子的流逝里其实充斥着许多的迂回和重复,生活就是那日日相同的二十三小时和那与众不同的另外一小时,而想要挣脱生活表面的这种相似和雷同之处就需要有足够坚韧强大的内心,人生最大的修行,就是以不动声色的内在力量,征服喧嚣不息的世界和浮躁不安的生命。

次日,当晨曦微露,陈玄韬踩着清晨熹微的阳光又开启了他新一天的生活。日子虽然单调,可他身上看起来却像是具有某种特殊的魔力,总能把这种平淡如水的生活演绎的有滋有味,这倒不是说明他有多么高雅的操守或者就此便无欲无求的安于现状了,只要有机会哪个人不想拥有一个更舒适更优越更高质量的生活?这只能说明他内心的丰富和对心境的把握有着远超常人的调控力。

孤独的心必是充盈的心,只有在严冬的冻土层中经历过漫长无尽等待的种子才能开得出这世间最美丽的花,这类人既可以在寂寞时心中绽开大千世界,也可以在人群喧嚣中独守一份恬淡与清寂。

暮云遮,雁行斜,渔人独钓寒江雪。随遇而安,这也是一种贞静自守的生活姿态。

在陈玄韬上班期间,苏紫依来过一次,和陈玄韬商议说想要他陪她参加今天晚上的一个宴会派对,一副期待已久的殷切模样。陈玄韬装腔作势的逗她说不去了,看他这么不识趣,苏紫依虽然表面上佯装的毫不在意,可嘴角展露出的那丝牵强的微笑却泄露了她心底的委屈,看到她那一副满满的期待融化为失望的幽怨表情,顿感自己罪恶深重的陈玄韬忙不迭的无条件投降。见自己无端又被耍了一次,咬牙切齿的苏紫依狠狠“教训”了一番旁边那个正装出一脸无辜表情的坏蛋,这才喜滋滋的回去。

陈玄韬和虎子两兄弟白天的工作都会免费提供的工作餐,中午一般都不回家,下午接着上班,不过今天趁着中午的空闲时间,陈玄韬抽空去了一趟冯爷爷家。

刚迈进大门,便看到冯老爷子正在打理院落里种的一片蔬菜。人一老就爱闲不住,看着院里空间颇大,闲置着也是浪费,于是老人家就在靠墙的空地上围起了一圈栅栏在里面种起了寻常的一些花草蔬菜,面积虽然不大,可除了能提供日常的供给之外,冯老爷子活动筋骨的同时还能够从中挖掘到乐趣,一举多得,倒也乐得其所。

其实在院里靠近西墙根的位置还种有几株葡萄和一颗碗口粗细的枣树,这些都是以前老爷子亲手栽种的。每到了秋天果实成熟的季节,冯老爷子就时常把他喊过来让他和虎子摘些熟透了的大红枣或者一串串剔透润泽的葡萄吃个痛快,而老爷子看着他们吃的津津有味的样子,通常都会在旁边用手捋着胡须笑的老怀大慰。对于这些平淡却无处不透露着温馨的画面,陈玄韬珍藏在心底,每每想起都会感觉到温暖。

抬头看到踏进门来的陈玄韬,老爷子招招手让他过去,看着站立在自己面前的陈玄韬,老爷子盯着他打量了好一会,一边捋着胡须还一边不住的点头,弄的陈玄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半晌,冯老爷子才道:“不错,面色不错,印堂饱满,眉发亮泽,精神愉悦神清气爽,看样子最近生活的不错,都道是面色如镜,映人福祸,从风水学的角度你这叫做桃夭之相,也就是俗语所说的桃花运。”

听老爷子这样说,面对他那一副笑盈盈的神色陈玄韬难得的露出了些许难为情的尴尬神色,看老爷子说得这煞有介事的样子,他不知道老爷子是真的懂得识人面相的本事还是老爷子有意为之的善意调侃,以前的时候他也听到过不少这样关于风水的言论,但他打心里压根是不信的。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人人都会经历的事,有什么好难为情的,再说,你已经一个人孤苦伶仃了这么多年,也该有个人为你的生活增添一点色彩了。”看他的神色,冯老爷子心中已经确定了下来,知道自己猜的没错,“是那天我见到的那个女孩子吧!”

陈玄韬稍稍沉默了一下,紧接着点了点头,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答道:“是,说起来相遇的过程实在是存在着太多的巧合了,我直到现在还都有些难以相信。”

“那说明你们心意相通缘当如此,命里有时终须有,倘若无心,即使上百次的偶遇,也不过是匆匆而过;假若有意,纵使茫茫人海,也能够一眼就看到那一抹最明亮的彩色。机缘呀,一切都是因缘使然,世事难料,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冯老爷子仰面朝着天空,神情之间夹带着些许的敬畏。他转过头去看着陈玄韬,面带着几分的释然宽慰和几分尘埃落定后的轻松舒缓语重心长的说道:“我看那孩子是个好女孩,好好待她,不要辜负了人家的一片真心。”

陈玄韬点头应承下来,这不仅仅是一个承若,更是他必须要肩负起的使命和责任。会的,他心里这样对自己说,我自知你我家境差距悬殊,可既然你选择了我,未来再大的阻挠再多的风雨我必会一肩挑起。

“自修之道莫难于养心,韬子啊,当初我之所以要让你屏息静气的潜心静修,是看你当时戾气太重,无法理智的驾驭自己,一个不小心就可能是前程尽毁的结局。都说人需要沉淀,需要有足够的时间去反思才能让自己变得更加臻于完善,经过这数年间的磨砺,你的心性可以说已少有人可比,这些我都知道,也着实欣慰。可这些年来你的生活委实是过得太过平淡了,淡的毫无生机,淡的无波无谰。虽然说少年平淡即非凡,可终究是让人感觉少了一些什么,这种平淡历经的时间久了,很容易便会磨损掉人骨子里潜藏的那份锐气,是龙是虫,只有展露锋芒,人们才会发现到你。”冯老爷子埋头打理着刚刚移植过来的两株海棠,对身侧的陈玄韬缓缓道。

陈玄韬提过一桶清水来,舀起一勺一边灌溉着那海棠的幼苗一边沉声答道:“峣峣者易折,佼佼者易污,冯爷爷,须知先哲们所讲的物极必反否极泰来的话也并非没有道理呀。”

“哈哈,大象无形至刚易折的道理我当然懂,可是你们年轻人嘛,跋扈一点锋芒一点也不是什么坏事,男儿生当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这才是你们现下应该展现的英姿与豪气!”

见陈玄韬默然不语一副冥神思考的样子,冯老爷子面露慈祥的轻轻拍了他的肩膀,顾自捋着胡须意味深长的轻声浅笑。

打理好院子,陪老爷子说了会儿话谈了谈心,看时日不早了陈玄韬便起身回去。在陈玄韬走出门以后,冯老爷子望着海棠上那刚刚被陈玄韬浇水灌溉的水痕,看似漫不经心的随口道:“雨入花心自成甘苦,水归器内各现方圆。”

走在路上,陈玄韬都还在一直在琢磨着老爷子这些仿佛是若有所指暗藏深意的话,以前的时候他可是个不安分的孩子,打架斗殴的事没少干过,流血受伤也是常有的事,可这些年来,他工作,生活,平淡如水,偶有波澜也少有能激起一个男人烈如酒长如虹的那种铮铮傲骨,人不轻狂枉少年,或许自己也是时候应该转换一下生活的姿态了,这样想着,他便感觉心中又蠢蠢欲动的涌升出了那种血液沸腾的熟悉感觉,嘴里不自觉的便念出了霹雳布袋戏里燕归人出场时的那句诗号。

飒风沾,问途寒,谁与共饮,谁敢挡关?燕戟归命人不还!

下午下班以后的陈玄韬出了保龄球馆的大门便直奔路南的觅渡桥,晚霞铺天,傍晚的觅渡桥笼罩在一片霞光暮霭之中,一轮盈盈的圆月自天边升起,为这极富诗韵的江南水乡增添了一抹旖旎色泽。

刚走至桥下,陈玄韬便看到了站在桥上的那一抹靓丽身影,今天的苏紫依一身白色的印花长裙打扮,一头长发随意的散落后背,显得飘逸而素雅。

此刻的她傍着石栏面对着粼粼的水面兀自在发呆,对身后陈玄韬的到来犹未察觉。皎洁的圆月从水面上遥遥升起,水光和月光之间一片清盈碧澈,两岸翠柳飘荡,连绵的灯火明亮艳丽,就在这火树银花红绿相映的古桥上,一位白衣素裙的女子安详静谧的临风而立,尽展江南女子的清丽和婉约,留人一种朦胧而幽深的美感。

月光似水随波流,佳人玉姿胜星华。陈玄韬站立在她身后,看着那月色照耀下窈窕曼妙的身姿,目光一时之间竟难以移转。

苏紫依凝神在那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竟噗嗤一声浅笑出声来,嘴角的弧度似月牙般完美,她抱着手臂自说自话的小声娇笑道:“活该,谁让你欺负我,我还就一直赖着你,缠着你了,看你怎么办,哼哼。玄韬,玄韬,怎么取这样一个名字呢,不过听起来倒还是挺文雅的。”

“咳咳咳,觅渡揽月,这里的风景真是不错啊。”陈玄韬走近两步,望着远处一碧万顷的水面故意干咳了几声大发感慨道。

“啊!”

苏紫依被这突如其来的说话声吓了一跳,忙向旁边跳开了几步,转头看到是刚刚心中念叨的那个坏蛋,这才放松下来。她拍了拍自己那已颇有规模并且形状完美的胸脯,惊魂未定的道。

“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一点声音也没有,吓死人了。”

“都说背后不可攻人之短,但我刚刚好像听到有人在背后悄悄说我的坏话了。”陈玄韬装腔作势一脸的煞有介事。

“有吗,我怎么没听到?”苏紫依脸蛋红红的狡辩道。

“那可能是我听错了,这儿流浪的小动物特别多,没准是哪只无家可归的小猫小狗在叫吧。”陈玄韬双手插在口袋,故作不知的随口猜测道。

“讨厌。”

知道他是在故意戏弄自己,苏紫依娇嗔满面的轻捶了一下她的臂膀,自己也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刚刚在远处观看苏紫依的身影时,她整个人都笼罩在淡淡的余晖中显得圣洁而迷幻,而现在靠得近了,近在眼前的端详着这个丫头,真实之外还浸润夹杂着几丝幽兰袭人的秀雅温婉。

她身上穿戴的那袭玉白色长裙算不得名贵,很寻常,寻常到市场上随处可买的那种款式,耳坠、项链什么的珠宝饰品这类东西通通没有,和陈玄韬第一次见她时华衣锦服的打扮简直判若两人,如果说她从前的穿着可以用奢华来形容的话,那么她现在的衣饰就真可称得上是朴实无华。但尽管普通,可穿到她身上却无处不透着一股婉风流转的雅致,将那玲珑的身材尽展无遗,简约而不简单。

“依依,我突然很想抱你一下。”陈玄韬毫无征兆的突然这样说道。

“啊?!”小脑袋陷入瞬间短路的苏紫依一脸的错愕,不明就里的她明显没有转过弯来。

就在她还在暗自思索着他那句没头没脑的话什么意思时,紧接着便被一双强壮的手臂搂过来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陈玄韬双手放到她那盈盈一握的小蛮腰上,感受着那入手的滑腻触感,陈玄韬凑到她耳边轻声道。

“不必这样,不用这样委屈了自己,我知道,所有这一切我都知道。你觉得我们两家的家境天差地别不啻云泥,怕我离开,怕我男人的自尊心受到伤害,所以刻意放低身份不让我感觉难堪,你的良苦用心我都知道,可你觉得我是那种注重外在形式的人吗?你知道吗,正是因为你这样委曲求全的做法所以我才觉得难受,我真的不希望你再这样瞻前顾后的患得患失,再说我也没有那种畸形糟粕的大男子主义,男人之所以是男人,就是因为男人有让他所爱的女人幸福的义务,所以,为了不让我心疼,以后不要再这样了,好吗?”

苏紫依偎依在他的怀里,感受着他胸膛的温暖,清淡的朱唇噙着幸福的笑意轻轻点头。

陈玄韬轻轻抚摸着她那如丝般顺滑的柔软长发,鼻间有丝丝缕缕好闻的暗香袭来,如兰似菊,淡雅,却又绵延悠长,终于,他还是忍不住把那句话问了出来。

“为什么,我一直没有弄懂,当初到底是为什么?”

苏紫依被他说话时吐到脖颈上的温和气息骚动的发痒,他虽然没有明言说出这个“为什么”具体是指的哪件事,但她却仿佛灵犀相通的知晓他说的是什么,她娇笑着挣开她的怀抱,巧笑倩兮道:“不为什么,因为是你,因为是我,仅此而已,就这么简单。”

她柔婉的笑意写在脸上,溢着满足的愉悦,其实她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那就是我想触动你的心,就像当初你触动了我的心那样。

陈玄韬没想到她的回答会如此简练,错愕过后随即融化为满脸浓浓的柔情尔后漾起一个会心的笑容道:“真傻,这世上也就你会如此煞有介事的这么傻吧。”

“我傻我自豪,我傻我乐意,他们管不着,再说,我那是懒得聪明,人道是傻人有傻福,你看,我这不就应验了,别人想有这福气还遇不到呢,让他们羡慕嫉妒恨去!”

苏紫依又拿出了她那一套强大无敌的理论,笑靥如花的她一把拉起陈玄韬的手臂道,“快走啦,不然就要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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