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噩耗
炎热的边疆小城,散发着干热的气息,缺水的季节,使得这个荒漠边缘的城市更为干枯,枝头的蝉仿佛哑了嗓子的阿訇,在不停的鸣唱着不知名的曲调。透过枝头的绿色,远处的群山顶端展露一抹白色,是与云天接的太近了,虽然透露着一股凉意,却依然赶不走那让人烦躁的闷热。一条晃晃荡荡的河流夹杂着刚从山上带下来的泥土,稀稀拉拉的流过这个干枯的河谷,一辆用骆驼载着的车排子,吱吱咛咛的一晃而过,掀起了一股尘土,像是一位粗心的女人将面粉撒落,伴着一阵干热的风吹过,落在枝头叶端,将绿色覆盖渲染成了一种被灼伤的颜色。几个调皮的甚至有点野蛮的孩子追逐在一脚一个脚印的粉尘道路上,叽里咕噜的讲着自己的乡言,没有洗净的,也许就是没有清洗过的脸上,骨碌着透着纯真的却又带胆怯的神色。
古丽摔打着赶羊群的鞭子,似乎很享受鞭子甩过天空,将空气敲打的啪啪作响的声音,也许那声音像极了早上爸爸敲打弟弟屁股的声音,那个调皮的小巴郎子总是这么能让古丽纠结,心疼的同时却又带着一点的讨厌。每晚上睡觉总是喜欢踢被子,还得古丽冻醒好几次,边疆的天气与关内大相径庭,正如这个时候,中午2点左右是一天中最热的时间,而到了晚上天气则变得很凉,“早穿棉袄午穿纱,抱着火炉吃习惯”,这就是边疆气候的真是写照,古丽回过头叫了两声贪恋着和那几个脏兮兮的孩子玩耍的巴郎子阿塔汗,古丽的名字叫艾丽莎。阿塔汗依依不舍的跟上了艾丽莎的步伐,跟着艾丽莎吆喝着不听话的羊群。
120的叫声总是那么的惊心动魄,像是被追赶的抢命魂,呜呜咽咽的逃脱着黑白无常的追逐,呼啸而过,又掀起一阵尘土,更甚之前的气势,呼啦啦一阵,跟着汽车的尾风,铺天盖地的盖了下来。
脏兮兮的孩子们被这突如其来的阵势惊得呆在原地,忘记了躲避那铺天盖地的气势,傻傻的还在凝望着一闪而过的120。
艾丽莎慌了,羊群被吓散了,头羊惊吓着跑的不知所踪,没了领袖的羊群像是一群猢狲,一哄而散,阿塔汗慌忙帮着姐姐去追赶羊群,却不小心在粉尘迷雾中,一脚摔倒在路边的树坑中,戗破了脸角的阿塔汗哇的一声,惊醒了呆滞的几个脏兮兮的孩子,扑打咳嗽着跑出那惊人的气势。
艾丽莎笑了,看到几张灰扑扑的小脸,傻不愣登的像几个猢狲,跳跃腾挪着跑了出来,阿塔汗爬出了树坑,就着眼泪在脸上和着泥浆,脏兮兮的“猢狲”也笑了。
尘埃落定,树已经不再是树,草也不再是草,可他们认为那树还是那树,那草还是那草,没有变,变得只是我们的眼睛,眼睛看到的变了,一切就变了。可是那个红十字一直都那么艳丽,像是流着血,鲜红鲜红的,即便车身不再是白的,可是那红还是红,不曾因被尘土灼伤就变了颜色,反而像是正是因为有了这尘土的灼伤,那红才越发的鲜艳起来,在艾丽莎看来,那就是血,不然怎么会那么红呢?
安慰了阿塔汗几句,艾丽莎便催促着阿塔汗帮着自己去归拢羊群,自小便放牧羊群的娃子们,一点都不担心羊群的炸散,吹了几声口哨,便看到头羊从不远处的树丛中晃晃荡荡的走了出来,左右转了转脑袋,咩咩的叫了几声,像是一个观察敌情,发现安全的侦察员,发出集结号,不一会羊群便从以头羊为中心的百米圆圈范围外向头羊集中而来。像久经排练的阵型,规整而有序。
草丛被灼伤了,羊群不喜欢吃了,艾丽莎无奈的再次摔打起天空中的空起来,啪!啪!像极了黑白无常从尘埃弥漫中刚爬出来的抱怨!左右转了转脑袋,怒吼着追赶着红十字而去!
友谊医院,并不是很大的一所综合性医院,但是它落成却是一种象征,是一种各族百姓团结友谊的象征,是一种各民族大家庭和谐共处的象征,虽然这种象征在现在看来有点讽刺,但是略带嘲讽的氛围中,它就这么生存了下来,虽然几经暴乱打砸,但是它就像沙漠里的胡杨,就这样挺过来了。
在医院大门前的巨型雕塑下面,雕刻着一段话,上面记录着几个名字,那是几个牺牲的战士的名字,因为护卫这座百姓医院而牺牲的战士,他们来自五湖四海,但是他们从此长留在了这里,进了医院大门,中间是一个长方形的花坛,河谷虽然干旱,但是鲜花却长得很是鲜艳,在花坛两侧面对着摆放着几座雕像,从那年轻的面孔中,我们看到的阳光灿烂的微笑,他们就是那长眠的战士。
医院的老保洁大叔经常告诉在院子里散步的病人,他说那几个孩子没有走,一直在呢,他们一直都在守护着这所医院,守护着这所关系着这座边疆小城各族百姓生命安康的友谊医院。他说晚上他经常听到那几个战士在小声的聊天,像极了劳累了一天的战友在聊天!大家都知道这是大叔的幻听幻觉,只是他们从来都不去打破这个虚幻,他们宁愿相信那是事实,因为这个城市需要他们,这个地方的各族人民都需要他们。
今天,就在这个闷热的天气里,在这所透露着悲伤的白色医院里,一辆120急救车呼啸而入。
“医生!医生!!”
“快快!快!!!!”
“大刘,小猴前面去开道!快,肃清一切障碍,快!!”
“枪伤,左胸中弹,已进行简单包扎,需要立即进行手术!”120随车医生便向主治医生汇报着伤员情况,一边帮忙推着病床,急速的语气中透露着一份镇静沉着。
“你们不能进去,在外面等着!”门哐当一声关上了,同时走廊的门被哐当一声推开了,几个身着常服的军官快步走了进来。
“首长好!敬礼!”
来者中的一位面目慈祥的长者焦急的回了一礼,快步走到手术室面前,一把将挡在门前的老白抓开,从门缝中焦急的向里看去,发现什么也没看到后,回过头来看着老白,严厉的眼神中透着一股饱经沙场的杀气,看着自己这几个眼睛发红,脸上摸着油彩的全副武装的兵,老首长的眼中流露出一份心疼,杀气渐渐褪去,像是对自己的孩子,伸出手拍了拍老白的肩膀。转身向身旁的作战参谋张兵吩咐道,“马上安排医务人员为白愣子他们疗伤,同时告知院方,全力抢救李鸣同志,不惜一切代价!”然后又对身旁的另一位长者讲到,“小李,你协助张参谋,有什么问题直接向政委汇报,明白吗?”
“明白!”
“明白!”
老者转身朝院长办公室而去,带着一帮人马,像极了一个“老大”,他的确是“老大”,他是“7.22”部队的“老大”,“7.22”部队师长王震疆!一个边疆传奇,一个令边疆颤抖的传奇师长!
“白队长,您抓紧去疗伤吧,这里我和李参谋守着就好了。”张兵对白愣子讲到。
“没事,我没事,大刘,小猴,你们两个带受伤的兄弟下去包扎一下,通知指导员王宁,部队正常训练!”
“是,队长!”大刘敬礼回答道,抬起的右手还在滴着血滴,简单包扎的纱布被鲜血染的黑红,混合着泥土的血腥味,透露着一种慑人心魄的味道!
“队长,您的伤。。。”小猴试探的问道;
“我的伤没事,你们俩别啰嗦,抓紧给老子滚蛋!”
“队长的伤没事,我们的伤也没事,我们也要在这里等着小鸣子醒过来!”
“老子让你们滚,你们听不到吗?敢违抗命令是不是?”转过身朝着小猴就是一脚,“抓紧给老子滚!”
“走吧,肖青”大刘安慰着泪眼模糊的王肖青,连拖带拽的将他拖出了医院,等候在院二班长杜耷磬和上等兵赵天焦急的问道,“怎么样了?到底怎么样了?”
“小鸣子怎么样了?”
“手术进行的怎么样?”
“手术还在进行中!”小猴低着头,有气无力的回应道。
“队长命令我们几个先回部队,并让我通知指导员部队正常训练。杜班长,你带赵天先回部队,我带小猴去包扎一下,我们就先不回部队,队长也受伤了,他又不肯治疗,我得和小猴在这陪着队长!”大刘讲到。
“好的,没问题。刚才排长也通知我了,他已经带领部队回到部队!你就留下来,已有情况马上通知我们,我两个就先回去了!”二班长杜耷磬看了大刘一眼,满是不情愿的回答道。
“你们几个抓紧跟我过来,伤成这样还在这傻站着干嘛,着急有用吗?”见惯了这种场面的护士,朝大刘四人喊道,言语中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命令。
“团结就是力量!团结就是力量!预备!唱!”饭前一首歌,这自打部队成立便传承至今的传统,一直延续至今,嘹亮的歌声回荡在营区,穿透那傍晚的闷热,传达给营区外的人民们一种肃然!不同于以往的饭前一首歌,总是流露着一种要吃饭了的急迫与兴奋,对于特勤而言,每天高负荷的训练量,对应着的是高强度的消耗量,你会发现这支部队的战士没有胖子,没有特别壮的,精干,灵活,透露出的是爆发力,与穿透力,像一群狼!今天这群狼没有往常的兴奋,低靡的气氛,依然嘹亮的歌声,暴露出的是愤怒,是担忧,是祈祷!!
“全体都有!立---正!把头都给我抬起来!告诉我,你们是谁?”指导员喊道!
“特勤!”全体队员被指导员的一嗓子给震醒,全都保持着标准的军姿,齐声喊道!
“我记得我对你们说过,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不管发生什么事情,特勤始终应该怎么做?告诉我!”
“不屈不折,永不言弃!昂头挺胸,勇往直前!”
“好!吃饭!吃完饭后所有人员会议室集合,明白吗?所有人员!!”
“是!”
“解散!”
“杀!!”
会议室出奇的安静,往日总有人号召着大家让指导员换台,看够了新闻联播,换点内容也能很好的调节一下战士们紧张的心态,以往指导员总是笑呵呵的说出去抽根烟去,半个小时回来了,新闻联播也正好结束。
今天,指导员黑着脸,在会议室抽着烟,眼神里透着焦急,透着担忧。一排长黑着脸,二排长黑着脸,三排长也黑着脸,所有人都端坐着,落针可闻,电视开着,新闻里放着一如往常不咸不淡的调子,没有人在意电视里放着什么内容,没有人在咋呼。边疆的傍晚渐渐的开始变得凉爽起来,特别是在夏日的傍晚,夕阳的余晖染红了西边的半边天,散落漫天的火烧云,像是泼洒的鲜血,鲜艳,美丽,美丽的那么惊心动魄,天山白雪着火了,变成了红的,烧化的雪水,化成了伊犁河,沉静的晃晃悠悠的带着泥土流到了天边海角。
新闻结束了,各单位依然按照计划按部就班的进行着训练,偶尔传来的笑声依然那么灿烂,训练场上的加油呐喊声依然那么响亮,夕阳已经站在了远山的头顶上,依依不舍的,拼命的燃烧着余晖,天空中飞过的鸽群,嗡鸣着享受着一天中的美好时光,这应该是美丽的一天,应该有着火热的训练,应该有着美丽的故事,一切似乎还是像以前一样,没有改变,一切都没有变,树还是那些树,鸽群还是那一群鸽群,新闻还是那两个主播,可是今天却变了,指导员没有出去抽烟,新闻结束了,大家反常的静静地坐在会议室里,没有交头接耳,没有任何言语的就这样坐着,听着,听着营区里的欢笑,听着营区里的呐喊,听着营区里的火热,特勤今天不一样!今天变了!
“哎?特勤的人呢?”
“那帮驴呢?”
“那群狼怎么偃旗息鼓了啊?”
“还想找猴子蹭根烟抽呢,这小子今天怎么没来抽烟窝点啊?”
“是呀,奇了怪了啊?”
在营区一个烟民聚集的抽烟窝点几个其他单位的战士互相交谈着,满腹的疑惑,满脸的不解。
“你们几个干嘛呢?”司令部李参谋,原本是想去警勤中队,没曾想又在这个角落发现几个“不法分子”。
一声吆喝,就如当头雷响,几个抽烟的家伙,立马快速的抽了两口烟,快速的将烟屁股踩灭,发挥了平时百米训练成果,一溜烟消失不见。“司令部的夏大嘴巴,抓紧撤!”
这时一辆车鸣着喇叭靠近营区,哨兵心想那个不开眼的这么明目张胆,刚待上去拦截,却看到车窗摇下,露出一双血红的眼睛,以及满是油彩的脸,哨兵一惊,便听到,“打开大门,马上!”
“是!”
车疾驰而进,叱一声停在特勤门前,车上下来三人!安静的会议室伴随着这一生停车声变得不安起来!
指导员突地站起身来,快速的跑了出去,紧接着是三个排长,班长,全队人员,呼啦啦的跟着就跑了出去!
指导员定在门口,看着被包扎成木乃伊的白愣子队长,看着扶着队长的大刘,看着吊着胳膊的小猴,看着三人脸上的浓浓的悲痛,看着三人眼角滴落的眼泪,呆呆的愣在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