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漏又落下了呓语般的一滴。第一缕晨曦拈着雪香轻轻擦过鼻尖,油灯已经熄了,我却仍然手托双腮,望着轩鹤坐过地方发呆。记不清昨晚是谁先喝醉的了,只是模糊的记得他用手指轻轻梳理了我花白的头发。那些白发是因为萧离而长出来的,却是轩鹤的手将它们轻轻梳理过了。我想我应该知足了,转尔却又想,我还是应该回忆起到底是谁先喝醉的,以便思考一下在我们之间谁更被动一些。
曾曳是我认识的人中最喜欢思考的一个。他看到阳光的时候可以参悟生命,看到杀戮时又会思考什么是慈悲。他说人的思想就是在不断的思考中强大起来的,我却不这么看。如今全天下的有识之士大半都在思考宋辽之战。人们一直在不断的思考,却没有任何强大的思想能终止连年的战乱。我思考可不会为了天下那么伟大,仅仅是为了我爱的男人。为他思考会让我知道疼知道快乐知道我还活着,可是为了天下思考,会让我找不着北。我很害怕迷失方向,天生方向感就不好。
即便是这样,等到这场雪融化了,我还是会去找轩鹤。找到他,不管他当我是兄弟还是红颜知己,我都赖定了他。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我快活得练了一上午剑,削落了满院的梨花雪。西婵问我,为什么一定要等雪化了才去找他。我告诉她,因为雪化了路会好走一些。
风一天暖过一天了,黑夜也一天比一天短,城外的战事依然焦灼,积雪却在惴惴不安中盼来了融化。满树的梨花雪,闪着光往下落,就像菩萨们洒下的福泽,布满了湿漉漉的院落。我对着镜子最后看了一眼精心打扮过的自己后,等不及把门关好就跳下了珠光闪闪的台阶。雪化了,天路已晴。
找到轩鹤,不管他当我是兄弟还是红颜知己,我都赖定了他。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我永远也不会忘记,自己曾经快活得练了一上午剑,削落了满院的梨花雪。可惜,喜悦的步子还没奔出院门就被一张喜帖拦住了。帖子是慈恩送来的。
“银少侠,老纳奉劝你一句,退一步海阔天空,放下,刹那花开啊!”听到他苍老的声音,品味着他声音中的怜悯,我默默的盯着他看了很久。那昏黄的眼珠子里,分明就映着一身女儿装,他却还在称我少侠,莫非眼瞎?等到他叹息着离开时,看着那光头从滴水的梨树下穿过,确定他能清楚的辨析方向时,我突然叫了他一声。我说:“方丈,你光头是有道理的!”然后就在他如孩童般懵懂的目光里,我笑笑,撕碎了红红的喜帖,连一句谢谢也忘了说。
很多女人爱上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习惯用世间所有美好的东西去美化他,等到不爱了,又要逼迫自己用最恶毒最肮脏的东西去丑化他。那样做可以获得心理平衡,却也会很累。我不会那么做。
不管我爱或是不爱他,他就是轩鹤。
只是,我不会再帮他找青鸾了。因为那个像雪莲花一样的女人,肯定不想看到他娶另外一个姑娘。听说,当年就是因为他娶了另外一个姑娘,她跪在了他的脚下,最终躺在血泊中,拒绝了他的求爱。
她死得很有尊严。
虽然我不会像她那么做,却很敬重她。
青鸾用她的生命去放下一段爱,放下的同时也永远的留住了那份爱。紫鸾或叫银鸾吧,纵然到死也放不下对轩鹤的爱,却不想死在那段爱里。
我想,花上足够的时间,我还可以遇到一个没遇到的人,遇到一份没遇到的爱。就算明知道不可能,我也会抱着这份期待向前走。
没有飞翔到天空尽头的人,谁又知道蓝天有多高?没有看过海的人,谁又知道蓝天有多蓝?一个下着小雨的早晨,我背上梨花剑向南行去。江南一带是我们梨花教影响力最大的地方,我要把梨花教壮大起来,让它强大到可以剑指天下。虽然有了剑指天下的剑不代表可以得到天下,却也可以让那些脏了天下的人抖一下。所以说,有一把强大的剑是好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