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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从小楼走出来,陈烨跟在周蕾蕾的身后走出巷子,周蕾蕾偶尔和他说上几句,陈烨虽然还有点恼她刚才对自己出言不逊,但心里想也许她刚才真的是开玩笑吧!何必太较真呢!时间会说明一切。

巷子往右转五十米是一个停车场,在停车场门口,周蕾蕾接到一个电话,听她对对方的称呼,应该是她父亲打过来的。他们说了一会儿,陈烨也听不懂他们说的什么。

打完电话,走进停车场,周蕾蕾走到一辆红色保时捷跑车前,用电子钥匙打开车门。周蕾蕾的打扮算得上很朴素,除了脖子上的一条铂金项链,也没有过多的装饰品,就像一个邻家女孩,年龄和陈烨也相仿,让陈烨实在想不到这辆红色保时捷跑车竟然是她的座驾。周蕾蕾已经坐在座椅上绑上了安全带,打着车,看到陈烨还站在原地发愣,冲着陈烨挥手,“干什么?还不上车?”陈烨这才清醒过来,平静一下自己,装出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钻进车里。

车子驶出停车场,开出老城区,然后直上高速。不到五分钟,已经进入广州最繁华的闹市。陈烨本以为她要将自己载去见她父母,但车子却驶进了一栋大楼的地下停车库。这栋大楼外有着一个巨大的招牌“广州世纪友谊大厦”。

从电梯里走出来,陈烨已经置身于一个色彩缤纷的花花世界。大厦里的人流很多,看上去都是一些腰缠万贯的富人阔太。售货员穿着深绿色的制服,彬彬有礼。陈烨看看自己身上旧西裤旧衬衫的行头,不由得自惭形秽。若不是周蕾蕾拉着他,他早往回跑了。

在一个著名品牌的服装专柜,周蕾蕾为陈烨挑选了牛仔裤、T恤还有茄克让他试。虽然陈烨算是一个乡巴佬,但毕竟念过大学,在沈阳混了三年日子,多少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他听人说过广州的友谊商场,用不着看价钱,只是看到这个品牌,他连用手摸一摸茄克的勇气也没有,虽然陈烨知道,自己穿起来一定会很帅。

周蕾蕾看陈烨犹豫不决的样子,揶俞道:“怎么?你不是很有骨气的吗?连试试的勇气也没有?”

陈烨看着她,“你什么意思?知道我买不起故意带我来这里就是为了看我出洋相?”

周蕾蕾明白她又说错话,急了,“你买不起难道试不起吗?试试又不用付钱。”

看她着急的表情,陈烨知道她不是在耍自己,售货员也很礼貌地请他进更衣室试穿,其实想想也是,试试总不用付钱吧!于是便鼓足勇气将那一身衣服拿起来走进试衣室。当他从试衣室走出来的时候,周蕾蕾的眼神里出现异样的光彩。陈烨对着镜子看了看,一米八六个儿的身高,的确十分有型,虽然头发有点儿凌乱,但却不失个性。周蕾蕾围在他身边前前后后地看,不停地点头,那名十分端庄的售货员也赞不绝口。陈烨羞涩地笑笑,“太贵,我恐怕买不起。”说完转身意欲走回试衣室。

周蕾蕾却已经一把拉住他,对着售货员道:“就这一身了,刷卡。”然后从手袋里摸出一张银行卡递给售货员。

售货员很快地将帐单拿过来笑容满面地递给周蕾蕾签名,周蕾蕾看也不看就在帐单上签字,陈烨扫了帐单一眼,顿时瞠目结舌,帐单上的数目是RMB:26688。

周蕾蕾很潇洒地在账单上签上大名,毫不在乎地将银行卡往手袋里一塞,道:“走,再到前面的鞋柜看看。”

陈烨指指试衣室,“我,我的衣服还在里面。”他说得有点结巴。

周蕾蕾瞪眼道:“那些衣服你还要啊?拿回去当古董吗?售货员会收拾的。”

陈烨无言地走出来,回头看了那个试衣室一眼,他知道,他留下的不是几件破旧的衣服,而是他的过去。

在耐克的鞋柜,周蕾蕾又给陈烨买了一双最新款的鞋子,然后带他到一间发型沙龙做了一个发型,镜子里的陈烨倾刻像换了一个人。看着镜中的人,陈烨仿佛已认不出自己,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太阳快要落山了。大街上车水马龙,看着这座繁华的都市,陈烨心中思绪万千。数千里外的故乡应该正是炊烟袅袅牧童晚归的时候,数千里外的他此刻正坐在周蕾蕾的车里,心怀着一丝莫名的兴奋,也隐隐有着一丝莫名的失落,自从到广州后,这种心情就一直伴随着自己。

车子在一间酒楼前停下,陈烨掏出那台已经用了几年的二手手机看时间,差不多六点,不由得开口问道:“你奶奶不是让你带我去见你爸爸妈妈的吗?”

周蕾蕾摘下墨镜,“帅哥,难道不用吃饭吗?他们跟我约好了,就在里面见你。”

陈烨不好意思了,“又要让你破费。”

周蕾蕾嘻嘻一笑,“你千万不要这么说,请你的是我爸。”

陈烨指指身上的一衣服说:“总之,我要谢谢你,让你为我花了这么多钱。”他红着脸,“以后有钱我会还你的。”

周蕾蕾“嘿”的一声又笑了,“为你?还是那句话,你千万不要这么说,其实也是我爸要求我这样做的,带你去买一身好点的衣服,钱也是花我爸爸的。你以为本小姐是什么人啊?有钱没地方花啊!随随便便就花在你的身上。”

陈烨实在很难堪,他不得不承认,他现在的确有点讨好她的心态,这本来就已经偏离了他的本性,但他的感激是出于真情流露,没想到她一点也不领情。陈烨无言以对,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走进了酒楼。

酒楼里的一间厢房,她又打起电话,不到一分钟挂了线,“我爸爸他们正在路上,塞车,我们先点菜吧!你爱吃什么?”说着,将菜谱递给陈烨。陈烨没有接,只说道:“随便吧!”

周蕾蕾看着陈烨,眼神里露出莫名的笑意,也不勉强,拿回菜单自己点起来。陈烨坐了一会儿,忽然很想吸支烟,但又不想在周蕾蕾的面前吸,便借口上洗手间自己走了出来。因为是周未,酒楼大堂里的客人很多,陈烨穿过人群来到洗手间里,走进厕所关上门,然后掏出一支烟点着了慢慢地吸起来。在厕所吸烟,这个习惯是从读书的时候就养成的,因为怕被辅导员捉住要罚款,班上的很多同学都习惯躲进厕所吸烟,这其中就包括陈烨。虽然外表看上去他对什么都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在他的骨子里,他知道自己其实更愿意做一个好儿子好学生,所以这么多年来,无论看似多么的堕落,无论身边的那一帮小兄弟如何怂恿,他都从不小偷小摸,更从不沾染毒品。甚至吸了这么多年烟,但从来也没有在父母和外祖父的面前吸过一次。

吸着烟,陈烨忽然很想念外祖父。于是给外祖父打了个电话。电话的那头,外祖父问他吃饭了没有,他回答说正准备。外祖父又问他有没有找到周宇源老先生,他好吗?陈烨略为沉默了一会,撒了个谎说找到周宇源老先生了,他还健在,虽然身体有点不好,但他很记挂着外祖父你呢!并且他为自己联系了一份很不错的工作。电话那头的外祖父很高兴,一再地叮嘱他一定要好好干,活出一副人样来。

和外祖父通完电话,陈烨长长地叹息着,下定了一个决心,无论前面的路途多么渺茫多么坎坷,自己都一定要认真踏实地走下去,他不愿意再让一直以来关心他呵护他的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失望。

就在陈烨准备走出厕所的时候,忽然听到外面有人一面打着电话一面急急匆地走进洗手间。陈烨听到他说:蕾蕾,你们点好菜了吗?我和你妈妈就到了,稍后见。纯正的湖南口音,陈烨一怔,心里想着:莫不是周蕾蕾的父亲?于是,他从厕所里打开一条门逢往外看,只见一个身材中等头发稀疏穿着西服的中年男人的背影。他在洗手盘里洗了洗手,又掏出手机打起电话来。“姆娘吗?我现在正准备见见你说的那小伙子。”

听他这样说,陈烨确定他就是周蕾蕾的父亲,他口中的姆娘应当就是周老太太。陈烨不好意思在洗手间里和他碰面,便掩上厕所门,其实他心里的另一种想法就是想听听他继续说些什么,虽然他知道这样不好,但自己其实也不是有意的。

中年男人在电话里和周老太太聊着,只听他又说道:“姆娘,现在社会上的骗子很多,你莫不是被别人骗了。”

陈烨听不到周老太太在电话中说什么,但可以猜到一二。“姆娘,你真的这么确定吗?他有爸爸给他外祖父的信?这个很容易伪造的。”

“姆娘,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当然相信你了,今天中午你打电话给我,我马上就让蕾蕾带他去了友谊商场,听蕾蕾说,帮他买了两万多的东西呢!”

“你要我把他留在身边?这个没有问题,但我要见见他再说,其实我的意思,如果他真的像你说的那样,真是我们家的恩人,倒不如给他一笔钱,我想这样会好一点。”

“姆娘,你误会我了。我虽然不是你亲生的,但你还不了解我吗?”

“好吧!好吧!就这样吧!我一会再给你电话,姆娘,拜拜。”

陈烨在厕所呆立了半晌,他实在想不到,原来周蕾蕾的父亲并不是周老太太亲生的儿子。等周蕾蕾的父亲离开洗手间后,陈烨这才走出来,深深地吸了口气,在洗手盘洗了把脸,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返回到包房。

陈烨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在包间前,他轻轻地敲了敲门,然后推开房门。果然,洗手间里看到的那位中年男人正坐在上座,他圆圆的脸,五十来岁左右,神态亲和,没有一丝架子。他的右边坐着一位中年女人,烫着波浪形卷发,皮肤保养得非常好,样子简直和周蕾蕾是同一个模子里面印出来的,一看就知道是周蕾蕾的母亲,周蕾蕾正靠在她身旁亲热地和她说着话。

看到陈烨走进来,周蕾蕾指着他,“爹地妈咪,他就是陈烨。”

陈烨鞠躬着向周蕾蕾的父亲母亲问好,“周先生,周太太,你们好。”

令陈烨始料不及的是,周蕾蕾的父亲竟站起来径直走到他面前伸出双手紧握着他的右手,笑容满面地说:“小烨是吧?别见外,叫周叔叔就好,叫周叔叔就好。”说着,拉着陈烨的手要他坐在他的左边,他的热情令陈烨受宠若惊。

菜陆续地上桌,十分丰富,说是山珍海味海当之无愧。陈烨长这么大,何曾受过这样的礼遇?席间周先生不停地为陈烨夹菜,竟然只字不问他的家庭问题,陈烨怀疑刚才在洗手间看到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他?他在电话里不是提醒周老太太说,怀疑自己是骗子的吗?何以见到自己的时候态度却出奇的好?

从酒楼出来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周先生说今晚就住到他家里去,陈烨知道有些问题周先生势必要弄清楚的,自己的底细他一定会查明白,何况住哪里对自己来说都没有问题,陈烨想也没有想就点头答应了。

陈烨坐的仍然是周蕾蕾的车,周先生夫妇二人则上了一辆奔驰E500,光从座驾就可以看出周蕾蕾父母的家境不俗,但有一个问题令陈烨不解,既然他们的家庭条件这么好,为什么让周老太太一个老人住在老城区那一幢旧房子里呢!陈烨虽然已经知道周蕾蕾的父亲非周老太太亲生,即使他们不愿意和周老太太一起住,或者周老太太不愿意和他们一起住,但至少他们也应当为周老太太请一个佣人吧?如果说他们和周老太太的感情不好,也不像啊!起码陈烨见到周蕾蕾和周老太太的婆孙关系就十分好,而且在洗手间里听到周蕾蕾的父亲与周老太太通电话,言语之间,他对周老太太是非常尊重和顺从的,难道问题出在周蕾蕾母亲身上?

陈烨胡思乱想一通,不禁在心中笑自己,这是别人的事情,我何必想那么多呢?我只不过是一个从遥远的地方来投靠人家的,还不知道人家是怎样看我呢!我自己算什么?于是,他靠着椅背闭目养神,也不管车子开往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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