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雨过后，一夜之间广州城的气温骤然下降了许多，冬天的脚步就这样急匆匆地赶到了。
天空灰蒙蒙的一片，不时有细小的雪花无声无息地飘落，飘落在贫苦人家的屋脊上；飘落在黄包车夫空荡荡的车厢里；飘落在白发苍苍的老奶奶蹒跚的脚步下；飘落在陈烨那早已看破了这十丈软红的忧郁眼眸中。
老龙的伤势好了不少，已经能在妹妹的搀扶下站起来在房间里走上几步。大半个月来，除了为老龙疗伤，陈烨大部份的时间都是在为米行的事情奔走中渡过的。
那一晚谈论了很久，最后有个叫徐金年的说王世平为什么要垄断米行，因为现在最缺的就是大米，每个人都必须吃饭才能活下去，陈烨随口说了句，既然如此我们就开个米行吧！
陈烨本是随口说说而已，本以为一觉醒来后大伙儿就会将自己前一晚说过的话忘记得干干净净，但陈烨实在低估了他们的热情，陈烨实在没想到，第二天他们真的凑了一笔钱交到他手里，这一笔钱都是他们一个个省吃俭用积攒下来的，就连躺在病床上的老龙也吵闹着要用王世平赔偿给他的那一千元药费入股。陈烨捧着那一包零零碎碎的血汗钱热泪盈眶，只有他才知道那是多么的沉重，只有他才明白其中饱含了多少热切的期望，虽然这一笔钱离运营一间米行的资本还远远不够，但看着大伙儿那充满希望的眼神，他又怎么能够说一个不字呢？
做米行本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但乱世时代要做好一间米行却一点也不容易，首先货源就是一个最根本的问题。一直以来，即使在和平年代广东就是一个粮食短缺的地方，据陈烨所知，一年里广东本省的粮食只能自给自足七到八成，其它二到三成只能从其它省份购进。而在这沦陷的几年里，大片田地荒芜，人口凋蔽，粮食大幅减产，更有那么一些不法奸商囤积居奇，待价而沽，导至粮价飙升，广州城内每天都有人活活饿死，陈烨就曾亲眼看见不少人在大街上走着走着就无声地倒下了，而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慢慢地合上眼睛而束手无策，这是一个多么大的悲哀？
大半个月的时间里，陈烨走遍了广州城的大街小巷，走遍了每一个港口码头，陈烨熟悉了广州城内的每一个角落，但货源这个问题始终还是解决不了。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冷，今年的冬天，不知又将会有多少人在饥寒交迫中渡过呢？又有多少人再也无法看到明年的春阳呢？
陈烨本以为，在这个世间并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自信归自信，在现实面前他终于不得不正视自己，这一晚的天气很冷，依旧是一件单薄的衣裳，夜静更深，陈烨在灯下苦思良策，他想了很多，最后终于作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他决定亲自去一趟贵州，因为也许只有苗晓男才有可能帮得了自己。
自从在株洲与苗晓男一别，自己本打算与她永远再也不相见，既然无法许你一生，那么就相忘于江湖吧！在这个年代，这个惟一令自己心动的女子永远是他心上的最痛。但在这个静夜里，陈烨心中却像冰雪那样透明清澈，因为他觉得自己什么都可以放下来了，因为他明白此刻的自己已经不再是简简单单地为了自己。
当陈烨将这个决定向周宇源他们宣布的时候，他们纷纷阻拦陈烨，因为日军对水陆交通的封锁，向外省私自购粮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弄不好便会有生命危险。
陈烨斩钉截铁地说，大伙儿到底当我是兄弟么？如果真的当我是兄弟那么就应该听我的，我可以向你们保证，一个月内我就会回来，在这一个月里你们只要找上一个好的铺面，到时就静候我的好消息吧！说完陈烨将他们凑的钱全部交还到他们的手里，这笔钱都是他们的血汗钱，每一分一毫都是真真切切地用血汗换来的，陈烨根本没打算要他们的钱。
当决定做一件事情的时候，已经再也没有人能够阻拦陈烨，离开广州沦陷区后他马上给苗晓男发了一份电报，他曾经看过苗永祥托人从贵州发给苗晓男的假电报，电报的内容虽然是假的，但上面的地址却是真的，他还记得清清楚楚。
三天后陈烨就得到了回音，因为贵州路途遥远，颇费周折，通过苗晓男与他父亲苗副省长的商榷，苗副省长出面联系了湖南的一位巨贾，他答应先借调陈烨五千石的稻米。收到这份电报的时候陈烨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事情出乎想像的顺利，但陈烨却知道自己欠下的债一辈子也还不清了。
粮食有了，运输又成了一个难题，本来铁路运输是最简单便捷的方式，但此时的广州已沦陷于日寇手里，沿途大大小小的火车站都有日军把守，想用火车运粮到广州是一件绝无可能的事情，只怕还未到广州，这批粮食就成了日军手里的盘中餐。
除了水路，别无选择。五千石的稻米，陈烨租用了数艘渔船，此时侵华日军正在发动又一次大规模的华中战役，为了保证粮食的安全，陈烨选择了从洞庭湖上船，从湘江溯流而上经灵渠至漓江后再转运珠江的水路。
将稻米搬运上船的那天，洞庭湖上空飘舞着漫天雪花，天地间白茫茫一片，人就像置身于一个纯净的琉璃世界，放眼望去，江山如画，美不胜收。
腊月里，安华大米行终于正式营业了，石小华周宇源等人纷纷辞掉了原来的工作，全心全意地投入到米行的运营中，老龙的伤势也好了，正式加入到米行的队伍里。陈烨任命了徐金年为米行总管，此人学识丰富，行事低调，头脑冷静，是最适合的人选；石小华米行副总管，辅助徐金年处理米行的日常事务；周宇源财务主任；林福生总调度；老龙副调度；陶虹货运主管；刘业民货运副主管；陈发荣徐星赵则平为销售业务员。在这段不算长的时间里陈烨已经对他们十人的性格和学识了如指掌，于是按照各人的水平和才能给了他们一个头衔，他们对此毫无异议，并因这个头衔而欣喜了好久。
接下来陈烨仔细地算了一笔账，除了成本、米行租金、日常支出、石小华周宇源等人的工资和其它一些杂费外，陈烨将米价的利润定到最低限度，安华大米行同等货色的大米比起其它米行起码便宜了五分一，如此一来，安华大米行门庭若市，短短十余日便几乎将五千石的大米销售一空。
安华大米行一下子打响了名堂，陈烨手上也有了充裕的资金，米行的运作便不再是一件难事，除了向多地订购大米外，很多供应商纷纷找上门向陈烨提供货源，因为他绝不拖账，总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陈烨秉承薄利多销的原则，很快打破了一直以来几乎由王世平一手垄断粮食市场的格局。表面看上去粮食市场上的各方大小势力仍然平静如水，但陈烨却明白，在这平静的水面下实际上已经开始暗流涌动了。
陈烨猜测得一点也不错，腊月二十三日过小年的这一天，安华大米行刚刚开业的三元里分店就无缘无故遭到不明身份人物的砸抢，幸亏一众店员舍命护店才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
腊月二十五日，安华大米行总店来了一队日军，日军小队长冈本直树索要一千石稻米的税费，当时陈烨并不在总店里，徐金年以店内粮食不足为由拒绝了冈本直树的无理要求，随即安华大米行总店被贴上封条勒令停业。
这一天陈烨正与江西的一名粮食供应商洽谈下一年的大米供应合同，傍晚回到福华坊的时候，徐金年很冷静地告诉了他事情的经过，陈烨拍拍徐金年的肩膀说，你做得很好，看来我终于无法避免地要会一会这些日本人了。
冷风一阵阵地吹来，大街上寂寥无人，陈烨帮徐金年将身上的棉袄裹实，说，你冷吗？
徐金年摇摇头回答，不冷。
陈烨问周宇源呢？
徐金年说道：“日军来的时候，我让他将店内的资金从后门转移了，现在还没有回来。”
陈烨拍拍徐金年的肩头，“很好，咱们吃饭去。”
徐金年叹了口气道：“我吃不下。”
陈烨笑笑说：“你不吃饭，明天哪里来的力气工作？”
徐金年低下了头，抹了抹眼睛，然后叹着气说：“我们的米行还能经营得下去吗？”
陈烨反问道：“为什么不能？”
徐金年道：“广州城内现在供应物资的店铺基本都是以日本人的名义开设的，像我们这样的米行他们叫做黑市，是要被查封的。若果我们要继续经营下去，我们就不得不向他们低头。”
陈烨叹了口气道：“这本就是一个黑白颠倒的年代，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无论如何我都一定会让米行继续经营下去的。”
徐金年看着陈烨道：“你保证？”
陈烨点头说道：“我保证。”
徐金年的眼泪流下来，道：“我相信你。”
吃过晚饭后，陈烨让徐金年去给大伙捎消息，通知大伙晚上八时在教堂的小会议室开会，这小会议室在教堂的二楼内，本来是神父的住处，米行开业后陈烨租下来改成了会议室。
陈烨来到教堂的时候时间尚早，于是径直走到周宇源的房间，房间内生着火炉子，炭火烧得正旺，室内温暖如春。昏黄的灯光下，周宇源正趴在桌子上写信，看着那熟悉的信纸和笔迹，陈烨想起当年来到广州第一晚在周老太太家中看到墙角里的那些早已变黄了的信，不禁微笑着问道：“在写什么？写给心上人？”
周宇源的脸红了红，说道：“什么也瞒不过你。”
陈烨笑了，说道：“看上了哪个女孩子？可否说来听听？”
周宇源将信整整齐齐地折好，插进信封里，道：“她现在不在广州，但我答应过她，只要生活稳定下来，就一定把她接回来。”
陈烨道：“你很喜欢她？”
周宇源点点头，道：“如果没有她，我或者早已生存不下去了。”
陈烨微笑着道：“有这么严重吗？”
周宇源叹了口气道：“我们家那时刚从佛山搬到广州，我年纪尚小，父亲嗜赌如命，母亲又是一个传统的小脚妇女，记得那时我们一家人就借住在她的家里，如果没有他们一家人，我们一家早就饿死街头了。”
陈烨道：“哦！那么他们一家现在去了哪里？”
“到了香港。”周宇源回答说：“他父亲本来在广州开了一间小小的针织厂，我母亲就到他父亲的针织厂里去干活，一家人这才不至于沦落街头，我还上了学。每天和她一起上学下学，这是我最难忘的时光，只可惜广州被侵占后，他们一家就到了香港，我们也好久不见了。”
陈烨道：“那么你的父母亲呢？”
周宇源叹了口气道：“不想说他们。”
陈烨知趣地闭上了嘴巴，转过话题，嘱咐周宇源拿出一笔钱分作十份。周宇源问为什么？陈烨说就要过年了，今年无论如何也要让大伙开开心心地过一个大年。
“可是现在的状况。”周宇源道：“米行的利润本来就不高，开业还不到一个月，冈本直树又强逼我们交纳这么重的税费，这时候合适吗？”
陈烨道：“没有什么合不合适的时候，只要是对的事情就什么时候都合适。”
时间到了，陈烨和周宇源走进小会议室，徐金年早已带着大伙儿等候在那里。大伙在圆桌旁坐下来，大家的神情看上去都很沉重，陈烨拿出周宇源准备好的钱派发给大家，石小华看着桌上的钱问，这是什么意思？
陈烨说，大伙都辛苦了，就要过年了，这是派给大伙过年的利钱。
钱就放在桌面上，可是谁也没有动一下，刘业民站起来说道：“李大哥，你这样做是不是要遣散咱们？安华大米行是不是准备要关门了？”
陈烨问道：“谁说的？”
刘业民道：“我听到很多人都在说，日本人打算将广州城的大米市场全权委托王世平负责管理，其它的米行全部列进黑名单，一律停止营业。”
陈烨道：“不错，我也听过这样的流言，姑且不论真假，但我敢向大家保证这绝不是遣散费，安华大米行也绝不会关门倒闭。”
石小华道：“我们大伙都相信大哥你的能力，但不知道大哥对今天冈本直树到安华大米行征收税费一事有什么看法？”
陈烨道：“安华大米行从开业至今才短短的二十来天，日本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弄清楚了我们的底细，所以我认为这件事情一定是别有用心的人在背后捣鬼。”
石小华道：“大哥说的不错，我们也是这样认为，而且我们认为这个人一定就是王世平。”
陈烨笑笑道：“我不管他是谁，冈本直树开口就是一千石的大米，大伙有什么意见？”
石小华一拍桌子道：“他妈的这个冈本直树，开口就是一千石，还让不让人活？老子恨不得宰了他。”
徐金年小心翼翼地问陈烨，“大哥你的意思到底是给还是不给？”
石小华又是一拍桌子道：“不给，打死也不给。”
周宇源看了石小华一眼道：“小华，先别着急，对策是想出来的，不是打出来的。”
徐金年点点头道：“王世平为什么能拿到广州城大米市场的经营权？还有金八爷，他名下酒楼、舞馆、戏院等产业无以计数，为什么日本人却不到他的地头闹事？”
小会议室里一时静得很，徐金年徐徐地站起来道：“问题就出在这里，因为王世平有一个当会长的老爹，与日本人互相勾结，在利益的驱使下自然不难拿到大米市场的经营权；而金八爷呢！身为广州伪政工商界的议员，与日本人来往密切，说穿了也就是一名汉奸，所以在这种年月里若要想发展产业，就必须有一个巨大的靠山。”
周宇源抬起头望着陈烨道：“难道我们也要找一个靠山？”
陈烨摇摇头道：“靠山山会倒，无论多大的靠山总有一天也会塌下来，只有自己真正强大了才是自己真正的靠山。”
石小华道：“我不明白。”
陈烨摸着下巴笑笑道：“任何人难免都有缺点，除非是没有缺点的人才没有对付他的办法，但这种人至少目前还没有出现。明天我自然会给大家一个答案。”
新年即将到来，偌大的一座广州城却见不到一丝欢乐的气氛。节日对于三餐不继的穷苦市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腊月二十六，杀猪割年肉，随着年味渐浓，本来这一天是家家户户筹办年货的喜庆日子，若是和平年代，广州城应该已是满城花灯，车水马龙的时候了。
这一年的广州没有满城花灯，也没有车水马龙，只有满大街的流浪难民。继香港沦陷后，大批大批的同胞回流广州。这一年的冬天，注定是一个多灾多难的冬天。
陈烨来到广州也有两个月了，每日穿梭于广州城内的大街小巷，广州对他来说已经不再陌生。这天早晨，陈烨穿戴一新走出房门。在经过一间理发店的时候，他着意进去照了照镜子，镜子中的他正合自己的心意，身上裹着一件深灰色的棉大衣，头上戴的圆形皮帽子显得非常的绅士，十足一位青年富商的形像。理发大叔用山西口音笑话陈烨，李先生，穿得这么周正，去见大姑娘咧？
陈烨笑笑，摘下帽子拿在胸前，向他深深地鞠躬学着他浓浓的山西口音说，小姐，小生这厢有礼了，惹得理发大叔哈哈大笑。
在他的笑声中，陈烨坐上一辆黄包车出了福华坊，然后让黄包车夫拉着他在往米行间转了一圈，谁也看不出陈烨的意图，午餐后他就一人进了永汉路的一间书局，从书局出来已是下午四点，路上行人纷纷，陈烨一直徒步遛达着慢慢地回到福华坊，在福华坊的牌坊下陈烨故意低着头装作心事重重的样子徜徉了很久，终于在对面火柴厂下班的时候，在一群火柴厂的工人中陈烨看到了一个戴着黄色鸭舌帽身穿灰色棉袄的中年男人，陈烨早已发现了这个男人，半个月来这个中年男人时不时地出现在火柴厂那里，开始的时候陈烨还不甚注意，但有几次在他与客商应酬的时候无意中遇到这个中年男人，虽然只是仿佛不经意的擦肩而过，陈烨却已明白这个人并非火柴厂的工人，他很可能正在跟踪自己，而且还是一个经验丰富的高手，开始的时候陈烨以为他是王世平那一方的人，但最终却推翻了这个结论，因为陈烨对他进行了一次抄底，竟然找不到这个人一丁点儿的信息，这个人的身份绝对不是王世平手底下小喽罗的角色那么简单。
陈烨看到他，他自然也早注意到陈烨，转了大半天，目标终于出现了，陈烨故意装模作样地叹着气往福华坊内走去。
戴黄色鸭舌帽的中年人没有再跟进来，往长街的尽头走去，在他身影快要消失在街道转角的时候，陈烨马上上了一辆黄包车，这位黄包车夫时常在福华坊拉客，早就和陈烨熟得很，他问陈烨：“李先生，今晚还有应酬吗？”
陈烨摇摇头道：“没有。”
“那么李先生现在要去哪里？”车夫问。
陈烨道：“安华大米行。”
车夫说一声：“好咧！”然后拉起陈烨就往前走，陈烨在车上迅速地拿下帽子脱下大衣摆到车厢里，装成一个人躺在车厢里的样子。车子还未到街角，陈烨已经跳下了车，拿出一张钞票塞到车夫的手里道：“我临时有事不去安华米行了，麻烦你将我的这件大衣送到永汉路安华米行徐总管那里让他给我保管一下。”
车夫虽然疑惑，但还是按陈烨的吩咐去做了。陈烨就站在屋檐下，看着车夫拉着那件黑大衣转过街角在街中一路走去。戴黄色鸭舌帽的中年男人正低着头在前面的街边走着。车夫拉着黄包车从他的身旁走过，摆在车厢中的黑大衣也从他的眼前晃过。果然他一眼看到那件黑大衣，步子马上迈得快了起来，他隔着一段距离一路紧紧地跟在黄包车夫后面，他没有想到，陈烨也隔着一段距离一路紧紧地跟着他。
陈烨刚才在牌坊下故作倘徉的目的就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现在他已经可以断定，一直以来，戴黄色鸭舌帽的中年男人的确是在盯梢着自己，即使是一件黑大衣，也令他的神经紧张起来，竟然意识不到车厢里面躺着的是真人还是假人。
陈烨远远地看着黄包车夫一路走到永汉路安华米行停下来，然后转身拿起车厢里的黑大衣和帽子走进了米行。在那一瞬间，站在后面屋檐下的鸭舌帽中年男人果然怔了怔，然后转身急匆匆地往旁边的一条巷子走去。
事情至此彼此都心知肚明了。陈烨跟在他的身后，他回头看到了陈烨，脚步反而慢了下来，他是一位聪明人，其实在黄包车夫拿着黑大衣和帽子走进米行的时候他就明白这是陈烨设下的一个局，他当然也明白陈烨此时一定就跟在他的身后。一连转了好几条巷子，不知不觉走到了珠江河畔，戴黄色鸭舌帽的中年男人跳上了一艘正泊在岸边的乌篷船，解开系船的绳索。四下无人，他就站在船头向陈烨微笑招手。
陈烨摸着下巴笑笑，毫不犹豫地一步跳了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