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叶家之主战死,身中十八箭之后被砍成肉泥,只有头颅被完整保留下来,用以邀功。叶家之人几乎全部被屠戮殆尽,叶家之主,一门七子三女,除了一女,其他子嗣全部被杀。
而白轩,在那个腥风血雨的夜晚,幼小的脸庞,被溅满了鲜血,水灵而无辜的大眼睛中,倒映着一幅幅杀戮的图景,让他一生都难以忘记。
先是利箭射木门的“咄咄”声,再是利刃刺入肉体的声音、哀嚎声、木门不断被踹开的声音,充斥了白轩的整个耳朵。
白轩在庭院中,躲在柱子背后,小抱着柱子,颤抖着身子,看着这一切,当一个士兵手提钢刀,向他走来之时,白轩闭上了眼睛,等待着被屠戮。
“啊……!”
一声惨叫传来,不是白轩发出的。
只见那是士兵被人从后面砍成了两半。
韩昔睁开眼睛,眼前出现一队由几十个士兵组成的人马,而他爷爷则手持这钢刀站在那个被砍成两半的士兵背后,眼中沧桑而无力。
“爷爷!”一直处于惊悚状态的白轩,突然看到自己的亲人,突然“哇”地一声大哭了出来。
陈老满头的灰发已经被血水染红,成条状耷拉在干瘪的肩膀和脸上。陈老叹了口气,“走吧……城主的儿女几乎都被杀了,现在只剩下了依依,爷爷要保护小姐离去,可能要顾不上你了,你就跟着我们一起逃吧。”
“嗯!嗯!”白轩边哭边拼命地点头,回头看了眼被几十个士护得严严实实的叶依依,此时的小女孩大大的眼睛早就哭红了,白嫩的脸上挂着一串串泪水,紧抿着嘴巴不敢哭出声来,生怕引来杀身之祸。
陈老带着白轩和几十个士兵,保护着叶依依从后门突围,刚刚出后门,就发生了一场血战,陈老挺着老迈的身躯,一人当前,拼命地往前冲杀,身上披了不知道多少伤口,干瘪的皮肤都鲜血染红,而其他士兵也浴血杀敌,但依旧死伤惨重。
战火无情地燃烧着,将白轩的小脸映得通红,大大眼睛中,倒映出无情的杀戮,被围在人群中的白轩和叶依依紧紧拉着彼此的小手,似乎觉得抓住了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看着这一切杀戮,他们紧紧牵着对方,似乎一放手就是生离死别。
那一夜,陈老和几十个士兵前行不了多远距离,就得历经一次战斗,可想而知多么的惨烈。
等到了城门附近,只剩下了十几个士兵和陈老,所有人躲在一间被洗劫过的民房之内。民房中,一个男子被钉死在了墙上,死不瞑目,一个老人手中握着木棍,倒在了厨房门口的血泊之中。
“陈老……小姐就交给你了,我们去引开门口把守的士兵。”一个士兵背靠着墙,闭着眼睛,痛苦地道。
白轩看向那个士兵,只见他的左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人砍掉了,此时他正用右手痛苦地捂着伤口。
不待陈老回话,只剩下的十几个士兵全部从地上站了起来,向着叶家的方向跪拜了下去,然后回头向着陈老和叶依依行礼道:
“小姐,珍重!”
陈老也从地上坐了起来,老眼浑浊,对着他们颤抖着,道:“多拉几个垫背的……”
“是!”所有士兵手持钢刀,抹去眼角的泪水,大声答道。
接着,所有的士兵不要命地冲向被近百人把守的城门,接着门洞中传来了凄美的打杀声,战场上最可怕的不是一群敌人,而是一批悍不畏死的死士。
“我们也走吧……”陈老一把牵起叶依依的小手,无力地说道。
而白轩则紧紧牵着叶依依的小手,他们也在陈老的的带领下,向着城门跑去。
只见此时的城门已经大开,城门之内只剩下了为数不到十几人的小队伍在守城门,城门内,十几具尸体无声地躺在地上,偶尔还有一两人捂住喉咙,想要止住从喉咙喷涌而出的血流,但显得苍白而无力,睁得快要裂开的眼睛,无辜地看着其他士兵,但根本无人理会。
很明显,这是刚才那十几个士兵留下的痕迹,对,只能说痕迹,对于二十万大军来说,这只能算是痕迹。显然,那些士兵突围了出去,引开了原来大部分把守城门的士兵,此时陈老也牵着叶依依冲杀了上去,白轩紧紧跟随着。
陈老刚刚冲杀出城门之外,城内便又赶来了一队几百人的人马,陈老拉着叶依依和白轩夺了一匹马,开始了无尽的逃亡生涯。
被追杀,被追杀一直持续着。
…………
白轩等人从大燕帝国北方,一直逃亡到帝国中部,扮演过无数的角色——乞丐、逃难的灾民、说书人……
一直到逃到中部一个叫东阳镇的小镇子,白轩和陈老躲在了一个山洞之中,躲了两个多月,等风头散去,陈老才搬到小镇子的一个偏僻之处,想要开始新的生活。
白轩很快适应了新的生活,一个简单的屋檐下,全部由竹子构造的房屋,三间房间,三个人,和一个竹篱笆围起来的小院。
或许时间是最好的止痛药,流水飞花似梦,不仅白轩慢慢地走出了杀戮和逃难的阴影,几个月过后,才十一岁的叶依依也渐渐的走出了阴霾。
从始一的一话不说,慢慢愿意和白轩、陈老交流,慢慢开朗,但梦中的呓语和弹奏的琴音,让人隐隐作痛,其实白轩和陈老都明白,忘记灭族之灾,谈何容易。
“丫头,你经常弹奏的那首曲子叫什么?”白轩趴在竹篱笆围成的小院子的石桌子上,看着正在晾衣服的叶依依,懒洋洋地问道。
“《花语》,怎么啦?是不是特别崇拜姐姐?”相处的日子里,叶依依一直以姐姐自居,其实她比白轩还要小一岁。
“才不是,只是觉得旋律太伤感。”白轩下巴枕在小臂上,不在意地说道。
“没想到你竟然还懂一些音律,”叶依依小声的道,接着她又说:“想学的话,姐姐可以教你。”
“女孩子家玩的玩意儿,我不学。”
“哎呀,你小子还起劲了,姐姐还不教呢。”
如此,白轩白天跟叶依依学起《花语》,晚上则常坐在小院里的石凳上,看着天上的繁星怔怔出神。
流年逝水,三人的世界快乐而踏实。若不想弄琴,便两个人一起到镇上的街道买些稀奇的玩意儿,偶尔解解馋;偶尔到河里钓钓鱼,白轩还偶尔光顾陈老房间,找东西烤鱼,结果随意烧了好几本类似账本的东西,惹得陈老不停追打,最后只能看着烧得不成样子的账本,干吹胡子瞪眼,无能为力。
吃饭之时,白轩和叶依依亦爱小打闹,刚开始只是相互扔扔筷子,但最后两人似乎达成了某项默契,整上了陈老,可怜的陈老防着叶依依的筷子,却被白轩一双筷子给插到了头上,成了名符其实的发簪,陈老只能气呼呼地看着他们两个。无奈之下,陈老只能把他们的筷子换成汤匙。
好花易逝,惬意的日子只持续了将近两月,塞满欢声笑语的房檐,一些不速之客的不请自来扰乱了一切。
“快点围起来!他们就在这个竹屋里面!”
身穿盔甲,手持长矛的几百个士兵将小小的竹屋里里外外围了五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