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天下风云四起,群雄伺机而动。定远有一刘姓大户,世代经营,小有积蓄,扩建的刘家堡也是远近闻名。堡主热情好客,常结交些江湖豪杰,家中也养了上千人的队伍,怎奈堡主遇人不淑,终是遭了小人算计。”柳烟停顿了一下,看了看朱文正,朱文正也不言语,等着柳烟说下去。
柳烟继续道:“那天,门人通报有一潦倒豪杰前来求见。堡主也没多想,就请了那人进来,一看却是相熟。堡主与那人叙起旧来,喝了不少酒,又留那人歇了一夜。次日,送走来客,堡主却显得心烦意乱。再说那堡主也有一双儿女,堡主甚是宠爱,不加约束,两人虽不能说有多出类拔萃,倒也懂事。那女儿又偏生了一副男儿性格,见父亲如此,忍不住上前询问。堡主这才道出那来客的意图。原来,他是来拉拢堡主共谋大事的。”朱文正端着酒杯,也不看柳烟,插嘴道:“人皆爱以貌取人,只怕堡主也不甚待见这个客人吧。”
柳烟没怪,只道:“倒不是堡主看不起这客人,相反堡主甚是欣赏此人,认为此人绝非池中之物。女儿就很是奇怪,生逢乱世,既知此人前途无限,又能与此人共事岂不是一个天大的机会,父亲又何必苦恼呢?女儿就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父亲,只见堡主叹了一声气,说道:‘我又何尝不是如此答应他的?只是这其中还有很多曲折…’”朱文正接道:“此人看来真不简单,但在这乱世,堡主有所疑虑倒也正常。”柳烟笑道:“听你说来,倒是像很了解这刘堡主。”朱文正哈哈一笑,又道:“可惜我自幼在街头流浪,前几年才跟叔父长了些见识,却没听过这样一个有人有义的堡主,不然也定当结识。”
柳烟起身,到朱文正身旁坐下,又道:“都督征战四方,堡主的气势见了都督不知要差多少倍,都督不知那也正常。”朱文正听柳烟如是说,忙道:“柳姑娘勿怪,还请继续。”
柳烟正身,才道:“那人姓祝,兄弟排行第八,人常唤作祝八。早年生计困难,流落到定远,父亲怜其可怜赏了他些饭食,哪料那祝八却道:‘一饭且足,岂非乞儿?当讨天下!’堡主闻言大惊,细看这人,长相平凡,也并无特别之处,只道此人是一狂妄之人,未加理会。却听那人又自道:‘皆谓堡主乃胸怀大志、目存高远,没曾想也是这等以貌取人之辈,罢了罢了。’父亲闻言又是一惊。命人将这人带回了堡中,悉心招待,一番交谈后,堡主方知此人确又乱世之才,更不敢怠慢。祝八倒也丝毫不客气,好酒好肉,只管吃喝,第二日却是要走。堡主挽留再三,不下,送了他白银百两,衣服马匹自是另算。祝八接了就走,此后也时常听人说些关于他的消息,不过一直是郁郁不得志罢了。”
柳烟替朱文正斟了杯酒,继续道:“旁人都道此人不过是个江湖撞骗的小人罢了,只有刘堡主仍对此人寄予厚望。一晃数年,此人也无音信传来,直到开头所讲,他又才突然出现,竟是要拉刘堡主入伙。刘堡主丝毫不以为怪,当时满口答应了,不曾想底下众人尽皆反对:首先这祝八多年也未与之来往,此人不甚可靠;其次祝八在外惹了不少是非,又无甚实力,今日与他合伙,群雄必定围攻。刘堡主待祝八走后十分为难,究竟该如何抉择?是相信这个仅有两面之缘的祝八,还是听从跟随自己多年属下的劝告?”朱文正接道:“这确实困难,一面是自己的希望,一面是自家兄弟的要求,却不知道那刘堡主是如何选择的?”
柳烟笑道:“依着都督的性子,怕是多半会遵从自己的意愿吧。”朱文正也笑了,答道:“这个世上怕是你柳烟最了解我了。”柳烟接着说道:“可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像都督一般,至少刘堡主没有那样做。刘堡主为了顾全两边,临着祝八派人让刘堡主带人会合的时候,却有推脱了。他让来使转告祝八:‘会合?酒后之言早已不记得了,祝兄弟,此事我们以后再商量。”那来使只得灰溜溜的去了。都督,若你是祝八,你会怎样?”朱文正微一沉吟,答道:“此事不可强求,道不同,不与谋,况且刘堡主的上千部众又能抵挡的了什么。”
柳烟也不看朱文正,说道:“可惜,都督不是那祝八。过了一段时间,祝八又派人来请刘堡主,说要再叙兄弟情义。刘堡主对祝八也没防备,孤身一人就去赴宴了,哪知却真真的是一场鸿门宴。刘堡主去了之后,就被这祝八给绑了起来,要挟刘家堡的部众将领。刘家堡的将领多受刘堡主恩惠,被迫就范,然而祝八为人阴狠,竟将所有不肯屈服他的人统统杀掉了。”朱文正也道:“此人行事腹黑阴狠,确也可怕,但不懂忠义二字,也算不得什么英雄。”柳烟接道:“还望都督以后能记得今天所说的…”朱文正听出弦外之音,嗯了一声,等柳烟继续说。
哪知柳烟话锋一转,说道:“都督忘了,那刘家堡还有一对儿女了吗?”朱文正忙道:“是,是,倒是把这给忘了。”柳烟心中咯噔一下,又缓了过来说道:“刘堡主的儿女被家眷护着,好不容易逃出了刘家堡,哪知祝八并未善罢甘休,派人追来,这对兄妹也因此失散了。”朱文正叹了一声,说道:“这对兄妹突遭变故,比起我的幼年怕是还要痛苦。”柳烟说道:“都督的幼年,我也曾听闻。只是这对兄妹家中突遭这等变故,一下从天堂堕入了地狱。这妹妹从定远一路逃到洪都,本想求个庇护,却没曾想掉进了火坑…”朱文正当然明白,也不让柳烟继续说下去,只说:“那哥哥…”
柳烟站起来说道:“那哥哥,都督也不陌生。”朱文正听罢,立刻明白,说道:“这倒也算是一件喜事,只不过…呵呵,刘、柳,哈哈,你我到底也算是相识一场,没想到,至今还不知道姑娘姓名…”
柳烟笑了,答道:“刘嫣儿…”
“刘嫣儿,嫣儿,哈哈,好…”朱文正举杯大笑道,“贾秦既是你的哥哥,却不又不知…”刘嫣儿笑道:“这你何不去问他自己?”
朱文正一想也就作罢了,却听刘嫣儿说道:“都督,家逢不幸,如今我兄妹二人又能重逢。不想再提往事,只是念及都督恩情,嫣儿这才将实情告诉都督,还望都督体谅,以后不要再提此事了。”朱文正心下疑惑,兄妹相见理应上众人知道,嫣儿为何却不愿让人知道此事呢?但又不好直说,也不再提,在刘嫣儿哪待到晚了,这才摇摇晃晃的回去了。
次日,朱文正醒来已是晌午。想起昨天之事,命人召来贾秦,安抚一番,自是不提那些往事。贾秦从都督府出来,直接回到了潇湘阁。刘嫣儿上前接了,问道:“都督,今天命你过去,说了些什么?”贾秦答道:“都督确实是一个重信重义之人,可惜啊,可惜…”刘嫣儿道:“这个世上总是有这样那样的不完美之事,都督之恩,我们将来如能有幸定要好好报答都督。”贾秦皱起眉头,将来,将来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呢?
朱文正刚刚送走贾秦,就听门人来报:出事了!朱文正心中一惊,难道洪都又有战事?忙命人细细说来。
原来那许明自宴会结束之后心中犹是不满,这两日也整天饮酒作乐,加上战中又立有大功,心气越来越大,如此竟惹出了人命。
许明做事本就是个鲁莽脾气,那日在家中饮酒与一守关小吏发生争执,也是喝酒错乱了神经,许明自夸战功,哪知那小吏竟触到了许明的痛处,说吴王并未封赏,许明完全是无稽之谈。许明怒了,拔了身上的腰刀,还没等小吏反映过来,就把刀送到了他的胸膛。许明自觉没事,命家仆将尸体抬了出去,自己却又睡了过去。
那小吏家人苦等小吏不回,早已是急了,让人来寻,却被许明的家仆给轰了出来。可怜小吏的家人守了一夜,到了天明,又进府中去寻,没曾想只找到了一具尸体。小吏的家人想要讨个公道,又被许明一顿暴打。去找贾秦,刘嫣儿告知在都督府,又找到了都督府,没曾想贾秦又刚刚离去,幸好朱文正得知了此事。朱文正了解了事情的经过,碍于与许明有些交情,又觉得封赏之事实是自己的原因,不好直接出面,但又不能不管,只得要人再叫来贾秦贾参事,全力审查这件事。
贾秦得知此事后,命人将许明逮捕关进了监牢。但想朱文正自己并不出面处理此事,想必是有所顾忌,自己一旦处理不当,怕都督怪罪,以后也不好交代。夜晚,贾秦提了一壶酒又来到了都督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