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按照朱元璋要求、朱文正预想的一样好歹算是有了一个“交待”,朱文正带了贾秦,到税赋集中之地——洪都仓库去提取税银准备按名册归还非法征集的税银,可仓库大门开后莫说是贾秦等人,就是朱文正也是脸色刷白:成箱白银全部被掉包。大批的税银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消失,况且这里是洪都看守最严的仓库,紧靠着洪都军营,“哦,对了!”贾秦猛然想到:“这最近的驻军可不正是卫可达的嫡系?”贾秦忙向朱文正说道:“都督,莫不是这卫将军…”
朱文正微一迟疑,喊来看管仓库的头领,问道:“仓库近日可有人来过?”那头领早就吓得魂飞魄散,趴在地上只是求饶,说道:“禀都督,这仓库钥匙我随身携带,并未有人进入,只是这…还请都督饶命!”
朱文正让一众衙役出去,独留下贾秦,朱文正打开仓库内箱子,里面尽是些石头,颜色发黑,箱底还残留些黄土。朱文正自言自语道:“城郊惠山此类岩石甚多,从箱底的黄土来看,定是从离此最近的西门运入,可是这十多箱岩石想要拉入军营并送入仓库绝非易事,由此,卫可达的嫌疑最大。先不说卫可达有无私吞税赋的胆子,光是他那急躁脾气又怎么将此事安排的如此周密毫无漏洞?”
贾秦接着说道:“可这十多个箱子个个密封严实,上面还有官府的标记。”
朱文正继续说道:“箱子、标记只要见过仿造起来也很容易,这箱子是由新木打造,所以上漆并不容易,如果细看,不难发现这些箱子乃是有人近日赶造的。”贾秦凑上前一看,发现箱子有些地方出现了油漆脱落。朱文正又道:“贾秦,你快命人查出此箱由何木所造,另外暗地寻访近日可有大型商队从西门进城,并派人严查洪都各个出口,希望这批白银还未流出洪都。”
吩咐完贾秦,朱文正直接回了都督府,刚进府内,丁三就上前说道:“老爷,世子在议事厅等您呢,李大人和卫将军也在。”朱文正也不奇怪,转身进了议事厅,朱标见朱文正回来,上前问道:“听传税银被调,究竟如何?”朱文正将仓库内的情况详述了一遍,说完厅内一片沉默。卫可达忍不住了,怒道:“都督,你这话可是在指我偷换了税银!”
朱标听卫可达说话,再也忍不住了,把桌上的一杯热茶“砰”地摔到卫可达面前,卫可达慌忙退了两小步,低头不敢再有言语。朱标见卫可达那副模样,愈加生气,心中认定是卫可达、李饮冰等人搞得手脚,只记得吴王曾经交待过自己:小惩立威!可此事如今闹得无法收场,越想越气,忍不住破口道:“你这匹夫,只会惹些事端,实情如何?速速交待了,尚可免你一死!”
卫可达一听这话,哪里还有气在,瘫在地上,早已成了泥人,嘴里还呢喃道:“我没有,我没有…”一类话语。李饮冰在旁边也是吓得不轻,李饮冰知道朱标此次宽大了解此案一是奉了吴王之命,二是凸显自己办事之能力,可如今这事情进退两难,想结案结不了,不结案又不行,李饮冰知道今日之前此事自己脱不了干系,但今日这事确实并无参与。李饮冰见惯了官场上的这种场面,假装镇定地上前说道:“世子,今日之事老臣也是始料未及,此前卫将军征税事前也曾告知老臣,事前没能发现此种蹊跷,实在有辱巡察使之职。但卫将军为人豪爽,并非心机之人,此事卫将军怕只是着了小人的道了,还望世子明察!”
李饮冰几句话先是把自己推了个干净,还替卫可达解了围。朱标听了李饮冰的话冷静了下来,见朱文正只是把玩手中的茶杯也不说话,又厉声问道:“卫将军,姑且再问你最后一次,此事你究竟有无参与!”卫可达听了李饮冰的话,又见朱标语气稍缓,提到嗓门眼的心暂时定了下来,忙答道:“末将确实不知,当日税银征收之后就交给了仓库的衙役送到库内保存,末将也不知那白花花的银子怎么就成了石头?”
朱标也疑惑起来,厅中气氛瞬间变得尴尬起来,朱文正轻咳一声打破沉默说道:“李大人、卫将军今日难得来一趟都督府,我让翠英准备几个小菜,一是向卫将军赔罪,事情未调查清楚惹得世子动怒,错怪了将军,二来今日难得机会就我们三人陪世子好好喝上几杯。卫将军可切莫推迟啊,李大人也要赏些薄面。”李饮冰假意推辞了一下,见朱标也未反对,就想留下多打探些实情,卫可达哪还有主张,朱文正见李饮冰答应,就出了议事厅。
看朱文正走远,朱标再问:“此事你们真不知情?”李饮冰忙道:“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骗世子啊!”卫可达在一旁忙着点头称是。朱标见李饮冰说的诚恳,已知此事却非这二人所为,自言自语道:“这也奇怪,这许多白银怎么会被人轻易调换?”
李饮冰知朱标心中疑惑,凑上前去,小声说道:“贼喊捉贼!”朱标听完一楞,卫可达哼了一声,说道:“早就看出这朱文正不是什么好东西!”朱标瞪了卫可达一眼,卫可达不敢再说,朱标轻声问道:“你是说…”
李饮冰见朱标已经有三分相信,不由得得意起来,继续说道:“世子,你我不如静观其变,就看这朱文正怎么往下走!”朱标虽有怀疑,但对朱文正戒备之心仍重,也就默许了李饮冰的“坐观”之策。
李饮冰、卫可达在都督府吃了一次不能再过沉默、尴尬的晚宴:卫可达又怕又怒,没曾想自己掉到火坑爬也爬不出了,并将这一切归咎与朱文正;李饮冰只想趁机把朱文正一次打到,日后世子定会更加器重自己;朱标倒不关心这些丢失的银两,金钱事小,面子事大,此事如何收场才能让吴王满意?
饭后,朱文正到了潇湘阁,见贾秦。贾秦将调查结果告知朱文正:“西门附近的一家张姓木匠近日消失,询问附近居民只知道是父子两人,洪都战后新来此地,据说是为避东部战祸,并无人知道这父子二人究竟去了哪里,也不知这父子二人是何时消失的。老妇人寿宴那天,没有商队从西门进城,只有一队军士在西郊演练,带队之人都督再熟悉不过了:陈逸民。”
陈逸民朱文正当然不会忘记,如果不是因为贾秦、没有朱元璋的否决,这个人早已是洪都的将军,也正是因为如此朱文正常常觉得有愧于他:给了别人莫大的希望,结果却是镜花水月一场空!人们常说人活着总要有希望,可是当你像神一样,高高在上地告诉一个连饭都吃不饱的人他会成为世界首富,且不允许其质疑,就当他准备接受这份突来的“幸福”时,却又被人深深地按入水底,我相信这对其才是最大的侮辱。当然世间的很多事都是不可预料的,即使所有的人都这么想,也许陈逸民不会,但这谁又知道呢?
这次税银的神秘消失有组织、有预谋,料是朱文正一时也想不透。从当天卫可达假传命令收取税银来看,那必是朱文正酒后沉睡之后,朱文正在其母亲寿宴当天上午赶回府内,其依稀记得回到都督府后,令牌还在身上,如此说来都督府内必有内奸,李志?
这李志是在战前投靠朱文正的,沉默寡言,心思细腻,可都督府内真的只有李志一个内奸吗?都督府内戒备森严,老妇人寿宴确实吸引了大部分人的目光,但若光是李志一人恐怕也没这么容易得手。最让朱文正感到疑惑的是,自己经常饮酒,却从没像上次那样睡了将近一天一夜,起初还以为是那店内新到的女儿红的缘故,莫非这也是李饮冰安排的?假设这之前的一切全都是李饮冰设计的,可以说道那天大堂审判事情已经达到了他们想要的结果,除非李饮冰私自行动,未遵从朱标的意思,但这也绝非李饮冰小心谨慎的做事风格。卫可达与陈逸民因将军一职素有间隙,但陈逸民也万不会因此就敢犯下这偷换税银的重罪借以嫁祸卫可达,这一切有太多的巧合、太多的不合情理。朱文正不知道该从何处着手调查此案,处在权力的漩涡,真真假假,又有几人能分得清楚?
朱文正决定从这件案子的源头开始查起,弄清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当然因为大堂庭审之前的私征税银之事朱标已经当庭宣布结案,朱标只让自己调查税银被换之事,朱文正对此前的事虽然重新调查,但也绝不能惊动朱标,否则不仅会让朱标丢了颜面,还会给自己招致更多的麻烦。朱文正让贾秦派人继续寻访那木匠父子二人,并沿途布置哨防以免税银外流。朱文正则悄悄地回到出事前的那家酒馆,想再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