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文正巡察过各个军事重地之后,回到都督府机要室也不更衣,只令门前侍卫:“如有军情及时来报!”这侍卫又如何敢有所怠慢,自是提起十二分精神。眼看天色渐晚,朱文正也不休息,期间谢翠英来看过一次,劝了几回饭,朱文正只是不理,谢翠英无法,也只得退了出去。这一夜,朱文正枕戈待旦,心中算定陈友谅明日必然进攻,今夜或会有所行动。
夜间,侍卫通报了几次陈友谅大军开动的消息,所幸陈友谅并没有趁夜偷袭,一夜无事。天明之后,朱文正刚要出门,探子突来急报:陈友谅已派先锋前来攻打抚州门。朱文正赶紧点齐手下的两千军士,一马当先,率部前往支援。让朱文正料想不到的是,陈友谅大军竟会来的如此神速,他还尚未赶到,双方竟是早已缠斗在了一起。
等到朱文正赶到抚州门,只见陈友谅的大军还在如蚁群般的朝洪都压来。朱文正率军直扑城头与邓愈会合,朱家军见都督来战,更是振奋。陈友谅的汉军,攻击虽然并不顺利,阵法却没有丝毫凌乱。以高大的战车做前盾,所有兵士都举着竹编的盾牌,慢慢的向抚州门移动,邓愈不断的指挥部下向城下投石,怎奈石头搬运麻烦,攻击力度不大,虽然给汉军带来了一些麻烦,却无法遏制汉军的进攻势头。朱文正面对战局也是愁眉紧锁,眼看汉军就要破门而入了,朱文正陡然心生一计,忙令左右:“速去取油,能燃就行,快,越快越好!”朱文正的侍卫,不肯离去,定要护都督周全。朱文正大怒:“洪都城不保,何来你我!”朱文正有一侍卫,名叫贾秦,对洪都情形了若指掌,赶忙道:“都督,我熟悉地形,可就近找百姓借用。”朱文正听罢,即令其速去速回。贾秦去后,朱文正又找来邓愈,问道:“邓总兵,我知你平常素爱火器,不知能否找来大量火药?”邓愈面露难色,答道:“都督有所不知,火药威力虽大,但不易控制,目前我的火铳军也不过千人。况且火药投掷后,也只是靠炸飞沙石,方能伤得敌军,极难操控。”朱文正忙道:“无妨,所存火药悉数送上城头。”邓愈虽不理解,却不敢违抗,带着侍卫自去准备去了。
却说贾秦去后,所到之处,百姓无不支持,不久就筹得不少易燃油。朱文正忙令众将士将食油往城下泼洒,一时间抚州门下竟形成一条油河,由于抚州门内地势较高,这油顺着地势流向汉军。朱文正见机,又令城上将士往下投掷火药,那火药被点之后爆炸响声极大,沙石迸发,伤人却是不易。但火药爆炸之后形成的火花却迅速将地上的油河点燃,汉军普通军士多着布衣,沾油之后极易着火。只见抚州门下火海一片,那陈友谅的汉军哪还近得?只可怜那些来不及撤的汉军在火海中来回逃窜,那里还保得住性命?城下的哀鸿声,城上的叫好声交织在一些,这时,朱文正却是又在暗暗着急。
燃油本就不多,这抵挡一次进攻就要耗用大量的燃油,火药的供应也显得颇为紧张。邓愈也显得有些担忧,来找朱文正商议,下一步该如何防守。朱文正望着城下,汉军还在溃逃,武器装备丢了一地,回过身,沉重的说道:“汉军虽然暂时被我们击退,但这并没有伤其元气。我看汉军败退的阵势,暂时不会再攻,但如此一往,我们终难抵抗。邓总兵,不知你可有什么好的计划?”邓愈也是一声长叹:“为今之计,只有尽量拖延,等待国公来援。倘若不成我等也只能以死为报了。”朱文正邓愈相对无言,良久,朱文正这才问道:“此战我军损伤多少将士?”早在一旁守候的李继光李参事赶紧上前来报:“禀都督,抚州守军死千人,伤逾两千。两千亲卫队也有十死百伤。不过陈友谅的军队死伤数倍于我…”朱文正听罢,心中又是一阵疼痛,吩咐各将去休息准备去了。
这时谢翠英却又来了,朱文正还兀自出神,等到谢翠英到了身边这才发现。朱文正有些不高兴了,怒道:“翠英,你怎恁得不明事理!这里战事正紧,难免会有所误伤,你怎得还到处瞎跑!”谢翠英却没有回答,从身后又拉来一人,这下朱文正才是大吃一惊,不是旁人,正是柳烟!朱文正望着谢翠英柔声说道:“翠英,别再胡闹了,赶紧回去好好等我!”谢翠英笑道:“我是来给将士送饭的,打了一天的仗了,你要不饿,将士们还饿着呢!”朱文正这才注意到,已经是日薄西山了,也笑了,接过谢翠英带来的饭食,胡乱地吃了起来。谢翠英和柳烟却没再顾朱文正,又去忙着帮忙照顾其它将士的晚饭了。古来皆如此,最高将领带着战士在战场上厮杀拼命,而第一夫人也往往会在第一时间跟在将士后面关心将士的饮食。不管是虚情还是实意,这一招往往能收到奇效。谢翠英的来访无疑让广大战士心存感激,都督夫人亲自送饭,这是何等荣耀!饭后,天色已黑,邓愈等人仍是不敢休息,只是指挥手下将士轮流戒备,以防陈友谅来袭。
陈友谅首攻不畅,甚为恼怒,忙问左右:“洪都守将是朱元璋座下哪员虎将?”左右竟无人应答,陈友谅更是大怒,战事如此凶险,竟然不知前方守将是谁!厉声责问属下众将,众将无敢有出声者。陈友谅居中坐着,宛若唱着单簧,愈想愈气,陈友谅把案几一掀,独自摔门而去,留下众将面面相觑。将军张定边素来豪爽,原为徐寿辉旧将,后陈友谅出卖倪文俊博得徐寿辉信任,再又背信弃义杀了徐寿辉公然称帝,张定边心中早有不满,此次出征之前,张定边曾极力主张趁朱元璋应天兵力空虚之际,直取应天,一举歼灭朱元璋。可陈友谅心生间隙,怀疑张定边私藏报复之心,这才决定转而先攻洪都,可如今陈友谅却要责骂众人。张定远愤然喝道:“谅实无才,心胸狭隘,如今我们跟随他,怕是有去无回!”太师邹普胜闻言大惊失色,慌忙上前斥道:“将军不要妄言,不要性命了吗!如今之际你我理应共商国事,齐心对外。今日一战虽不成功,却已探得城中虚实。丞相,你可知道这洪都守将到底是何人?”
早前陈友谅冒天下之大不韪,于采石杀了徐寿辉后,自立为帝,国号大汉。行此大不义之事后,陈友谅竟定年号为“大义”,滑天下之大稽。此后,陈友谅就封邹普胜为太师,以张必先为丞相,定都江州。张必先见太师来问,也不好隐瞒,说:“据前方探子回报,洪都城大都督名叫朱文正,是朱元璋的亲侄子。但前段日子有传,这个朱文正不务正事,整日花天酒地,有花花太岁之名,招致众将不满,可如今看来这这消息并不属实,是以刚才不敢向皇上禀报。”诸将又都不复言语,没有陈友谅的命令却又不敢擅自离开。邹太师这才说道:“丞相,你还要继续派人打探,否则你我都无法向皇上交代。”张必先上前应了。邹太师又继续说道:“张将军也要切记,再也不可胡乱妄语,以免遭杀生之祸啊!今不复昔,如今你我与皇上乃是君臣关系,万事都要小心才是啊。”张定边听完这话,心里一酸,长叹一声扭头就走了,余下众将也都心生悲凉,不由得开始回想往日众人兄弟相称的舒情畅快了。邹太师见状,又道:“大家都回去吧,皇上那里就由老臣去说。”张必先也无良策,只得道了声“辛苦”回营去了。其余众将也都各自散去,只留下邹太师一人守着残烛。
没曾想汉军这场不欢而散的会议却给了朱文正一个喘息的机会。昨日,朱文正已是一宿未睡了,今夜朱文正担忧陈友谅会来偷袭,仍是不愿休息,邓愈等将强力劝谏,朱文正这才和衣而眠,所幸陈友谅内部却先闹成了一锅粥。朱文正实在太累了,所有军事,无论巨细都要亲自过问,与敌军激战一天,作为都督,却从未脱离战线。这一觉对朱文正来说是重要的,因为他明天醒来面对的将是更为猛烈的进攻。
四月的洪都城正是景色大好,树木新绿,鄱阳湖水清澈明净。如若不是战争,趁着这大好时光,泛湖游乐,岂不美哉!朱文正清早起来,站在城头,望着初升的太阳,性情大开,忙呼:“拿酒来!”军队本忌饮酒,然而朱文正却是无酒不可。随行侍卫忙取酒递上,朱文正接过酒坛,仰头就灌,这正是: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