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阴暗的夜,一个模糊的人影不停地叫着自己的名字,渐行渐远。他想喊,却什么也喊不出。突然间那个人影清晰了,分明是那个最亲的人!倏尔电闪雷鸣,那人影应声碎裂。
“娘!”独孤云霍然惊醒,原来是一个梦。他坐起身来,惊魂未定,大口喘气,双手微微颤抖。他低下头,发现自己换了新衣服,身上还盖着被子,这才定睛打量四周。这是一间普通的厢房,简单干净,一套松木桌椅靠墙放着,桌上有茶壶茶杯,墙上挂着一幅字,上书一个斗大的“剑”字。此时房门虚掩,屋内光线柔和,不知是什么时刻。
“吱呀”一声,门被从外面推开了。独孤云扭头看去,只见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走了进来,屋外的阳光也随她推门而入,投在地上,轻轻的,静静的。
“你终于醒啦!”小女孩来至独孤云近前,忽然伸出手调皮地捏了一下他的鼻子,笑道:“你个大懒虫,一直睡了三天三夜呢,呵呵。”
“三天三夜?”独孤云怔怔地看着小女孩,不解的问,“这是哪儿,我怎么会在这,我娘呢?”
小女孩答道:“我只知道三天前叔叔把你带回来,然后你一直睡到现在。”她见独孤云一副呆呆的神情便忍不住笑了一下,接着又说,“至于这里嘛,就是昆吾下院,呵呵可是好地方喔”。
“我真的睡了三天三夜吗?”独孤云低头自语,“怎么我一点都不饿呢?”
“叔叔给你吃了一颗回元丹。”说到这里,小女孩嘟起小嘴,气呼呼地道,“我跟他要,他都不给我······”
独孤云这才发现自己身无痛痒,除了左臂上有些淤青外,那日的伤痕都已不见。回元丹乃是昆吾山的秘制灵药,汇集了陪阳火参等三十六种灵草,专治内伤,对外伤更是有奇效。那人见他精气耗尽,体力透支,且饥寒交迫,遍体鳞伤,怕他小小年纪挺不过来,便给他服下此等灵药。而此时他左臂上的那些青色印痕根本不是淤青,而是那次雷劫后留下的。
小女孩小声抱怨过后,又问道:“喂,我叫华容,你呢?”
独孤云见她眉清目秀,一身淡黄色衣衫极是灵动,显得活泼大方。他身世凄苦,从小就被人欺负,很少有同龄孩童和他玩耍,更别说现在这样一个女孩和他说这许多话了。他想着想着就忘了回答。
华容见他不说话,顿时有些气恼,有见他红着脸盯着自己看,那副呆呆的神情又将她逗笑了。
独孤云听见笑声,这才醒悟过来,自知失态,脸更红了。
正在这时,一人大步流星走了进来,他身高七尺,腰挎葫芦,正是那晚在雷劫下就走独孤云的中年男子,只是他背后不见了宝剑,并且面带倦容,脸色憔悴。此人名叫华逸天,本是昆吾门长老一辈的人物,他生性洒脱,剑术大成之后专喜云游四方,所以独孤云才有缘得他相救。
华容高兴地喊了声叔叔,华逸天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他走进床榻,见独孤云终于醒来,神情一松,探出手来想给独孤云把脉,不料独孤云身子一缩,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谁?”华逸天这才想起这孩子还未见过自己,遂从怀中掏出一物递了过去。独孤云见是一只手镯,晶莹玉润,上面纹刻一朵芙蓉,精致异常,美轮美奂。他一眼便认出这是娘亲从不离身的玉镯,抢过来又仔细看了看,急忙问道,“我娘呢?”华逸天叹了口气,说道,“她死了。”独孤云听了此话便明白那最后一丝希望也没有了。神情立刻委顿下去。又听华逸天说道,“当天你昏死过去后,你家遭了天灾,全毁了。我路过此地,惊险中把你救下,事后过去查探,那里什么都没有了,你娘的尸身也化为灰烬,只找到了这只镯子。”独孤云看着镯子,眼底开始泛红。
华容在一旁听着,她聪明伶俐,已听出了其中不幸,便拿出手帕递给独孤云,轻声问道:“你还有其他亲人吗,你爹呢?”
独孤云没有接过手帕,两只手把玉镯攥的紧紧的,双眼通红,咬着牙齿,一字一句,重重地说道:“我——没——有——”
华容不禁怔了一下,不知道独孤云为何突然之间语气变得如此冰冷,见他神情有些吓人,一时间不敢再说什么了。华逸天发觉独孤云神情异常,立刻探出手掌抵在他的背心,输了一道真气进去探查,不料竟被一股怪力拦住。华逸天微微皱眉,又输了一道真气进去,这次那怪力一触即溃,消失不见,任凭再三查找也未发现任何踪迹。华逸天正自诧异,从外面进来一名昆吾弟子,向他行礼道,“院主说有要事相商,请师叔一去。”华逸天点点头,对独孤云说了一句“好好休息”后便随那名弟子出去了。
独孤云重重地喘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感觉清醒了许多,这时听见华容说道:“原来你也没有爹啦。”独孤云疑道,“难道你也······”华容神情没落,无奈地点了点头。原来,在她五岁那年就没有爹了,只因当年去往西南大森林寻求天材地宝时,不幸被毒虫所伤,又遭歹人暗算,后来毒气攻心而亡。就这样,两个小孩在这里互诉身世,渐渐亲密了许多。正聊着,独孤云的肚子“咕噜”响了一声,看来灵丹再好终究是不能顶饭吃。华容小了一下,便拉着独孤云去吃东西,独孤云尴尬地挠了挠头,只得跟着去了。
二人出了房间,穿过一个小拱门,走至回廊,独孤云这才发现原来这里有很多独门小院,想必此处就是昆吾弟子的住所了。此时正值早间,山谷中雾气未尽,四周屋舍掩映,亭台隐没,显得有些朦胧。一路上碰见很多昆吾弟子,个个英气十足,都和华容热情问好,很是亲切。华容微笑着一一答过,小小年纪却显得落落大方,独孤云则默默地跟在后面,怯生生的一言不发。华容似是察觉到独孤云的异样,便转过头对他说,“这里的师兄们都很好的,你不用紧张。”独孤云应了一声,但还是静静地跟在后面。
二人又走了一段路后,出了回廊,眼前豁然开朗。只见前方是一个汉白玉石铺就的巨大广场,八根盘龙玉柱并立两旁,正中一座大殿,气势恢宏雄壮,加之淡淡云雾缭绕,果然是一派仙家气象!此时,广场是聚集着数千人等,皆是月白色昆吾门地服饰。只见众人盎然站立,井井有序,左手抱臂提气,右手倒提长剑,口中朗诵阵阵歌诀:“天道长生,无道自终。明心见性,惟道是从。诸法故我在,无识亦无空。上善犹若水,天地日隆隆······”
独孤云来自乡下农家,何曾将这等阵势,当下只觉得眼前这一切太过突然,如梦似幻。可是那阵阵歌诀传来,令人心神震荡,不禁心生向往。华容看见他惊讶的表情,笑着解释道:“这是师兄们的早间功课,后面还有更好看的。”她刚说完,就见广场上众人一致运剑,随着歌诀频频变换招数,但见寒光闪闪,煞是好看。
“小鬼,你们在这干什么。”不知何时华逸天已然站在他们身后,淡淡地看着他二人。华容转过身,见是叔叔来了,便笑嘻嘻地缠上去要他教自己剑法。而独孤云似是没有听见,仍旧专心致志地看着,而且右手二指并拢,在下面悄悄比划着。华逸天见华容又要缠着自己教她武功,不禁大感头痛。他生性洒脱,武功虽高却从不收徒,而且这个侄女总是爱给自己找麻烦,自己又舍不得怪她,不知如何是好。正在这时,他瞧见独孤云的样子,心念急转,便说道,“只要你娘同意,收你为徒也不是不可以。”华容闻言,心中大喜过望,忙拉过独孤云对他说道,“太好了,叔叔肯收我做弟子了,呵呵。”独孤云被她一拉,这才回过神来,见华逸天也在,想起此人对自己有救命之恩,便倒身下拜,“多谢大叔救我。”华逸天见他跪在地上要给自己磕头,便笑着把他拉住,说道,“现在可不是磕头的时候,等拜师的时候再磕吧,哈哈。”独孤云怔了一下,顿感受宠若惊,激动之心无以言表。华容高兴地说,“太好了,叔叔也要收你做徒弟呢。”没等独孤云再说什么,华逸天留下一句“两个小鬼先去吃饭再来找我”便去得远了。独孤云望着华逸天消失的方向,眼中渐渐有了神采。华容笑道,“叔叔就是这样,来无影去无踪的。”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她赶紧拽着独孤云向东面的厨房跑去,一边跑一边说,“我们快点,晚了就什么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