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客栈原本应是静谧无声的,可今晚有风,悬在走廊上的灯笼,在夜风的吹卷下,不时地打在木柱上,唰唰地响。风从袖口、领子钻进来,月夜下的韩卓依下意识地将单薄的衣衫裹得更紧了些,曲拉的天气终究比不得江南,这个季节,江南早就是花红柳绿、春意盎然了!真遗憾,今年不能在家乡放纸鸢,要知道每年的这个时候,江南的天上总会飘飞起各式各样的纸鸢,二哥总挤兑她纸鸢做的不像样,可也从没见二哥自己动手做过,去年他还许诺说今年一定做个没线也能飞的纸鸢让自己见识见识,现在看来,二哥的这个承诺是实现不了了。
韩卓依行至客栈马房,并未寻见客栈小二的身影,只有三四匹马儿或打盹儿或吃糠或摇着尾立着,靠近门边儿的那匹白马眼见有生人上前,不耐烦地嘶鸣上两声,眼见韩卓依并无恶意,才安静了些,但仍认真瞅着她的一举一动,黝黑的眸子在黑夜里闪出异样的光泽。
“小二哥……小二哥……”等了好一会儿,先前信誓旦旦说夜半时分在马房会面的客栈小二仍不见踪影,韩卓依耐不住了,轻声喊道。这一喊不打紧,刚才在门边儿嘶鸣的那匹白马竟三两下挣脱了缰绳朝她跑来,一改先前的不友好,温顺地在她面前跪下来,示意她骑上去。韩卓依狐疑地指指自己,迟疑着自己到底要不要上去,白马竟然开口道,“刚才没认出你,我就是这悦来客栈的店小二,答应要带你去洛仁巷的,上来吧!”
这马儿竟然会说话?莫不是艽嫣神婆那个老谋深算的女人给自己设的局吧!还是她又施了什么法术逼自己现形?韩卓依哆嗦着双腿往后退了步,白马见她不相信,又道,“哎呀,快上来吧,我真是店小二,是你哥韩俅让我在这儿等你的!你不是有要事在身吗?事不宜迟,过了时辰,就算到了那儿你也找不着洛仁巷啊!”
它竟然知晓哥哥的名字,还知道自己有要事在身,看来没错,暂且信它一回。将灵扇璞琴揣进兜里,韩卓依翻身上马,从虚掩的马房后门奔驰而去,马儿奔得急,嗒嗒的马蹄声久久回荡在寂静的曲拉城……
“她终究还是出去了。惊水符也没能困住她,这是你的功劳吧?穆雨白。”天字二号房里的烛亮了,艽嫣神婆拍打着火石上的余光,轻声道。
“看来一切都逃不出您的眼睛啊!”原本靠在墙根儿酣睡的穆雨白猛地整开双眼,竟无半点倦意,似乎早已醒来,一直静观其变,“其实我一直很想知道,当初您在朝云观里说的那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现在卓依不在,您能说说吗?”
“噢?没想到,你的一番良苦用心竟是为了知道我的答案。我说的话太多了,不知你指的是哪一番?”艽嫣神婆挑了挑眉毛,狡黠的目光剑一般地射向穆雨白,让人觉着浑身不自在。
“您说,二十年别来无恙,您还问我知不知道自己是谁?这两句话,我反复想了很久,一直没有结果,我只知道自己叫穆雨白,二十年来一直生活在松林宫,在此之前,您的名号如雷贯耳,但并未有缘得见。”穆雨白直抒胸臆,将困扰自己的疑惑一股脑全倒了出来,他急切地想知道自己是谁,月舒长老只是在很小的时候提过自己的娘亲——淑鹂,说她倾国倾城,蕙质兰心,旁的就再也没说什么了。娘亲是什么人,她是否还活着,今生能否再相见,每当问及这些问题时,月舒长老都会勃然大怒。有一次问的急了,竟罚他在禅殿香炉前跪地思过九九八十一天,从小到大,月舒长老一直不舍得动自己哪怕一根手指头,最重的责罚也就是那次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也不敢再追问下去。但身世之谜却没有因此打住,反而像一颗种子,在穆雨白的心中深深扎根,如果说这次是为了追查蓝若的凶手离开松林宫,倒不如说自己也是试图借这个机会,打探打探娘亲的消息,记忆中的那个用血饲鸟的女人从自己离开松林宫开始,就时常出现在梦里,他似乎能听见她在呼唤着一个名字——钦儿,可这又不是自己的名字,她在喊谁,她又是谁?她真的是自己的娘亲吗?
“我说过要带你去一个地方的,可是当时你查案心切,我才不得以,先来这曲拉城。”艽嫣神婆绕开穆雨白咄咄逼人的目光,笑道,“现在你要的答案,我给不了你。事情要一桩一桩地了,这样吧,我答应你,救了云夕娘,找出杀害蓝若的真正凶手,我就带你去那个地方,到那个时候,一切疑问就会有答案了。其实,我们早已见过面,只是当年的你,还是在襁褓中啼哭的婴孩。”
“好吧,也、只能如此了。”穆雨白有些不情愿,他知道自己问对了人,可又不知道该怎样在当下把这个问题继续问下去,艽嫣神婆已经给出了答案,只是还要再等一段时间。她说的没错,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是要快点抓到杀害蓝若的真正凶手,想到这儿,穆雨白下意识地扭头向蜷缩在床上的仙草望去,药劲儿似乎过了,她的眉头又拧成了一个“川”字,又好像是在做噩梦,汗渗出来,背上的衣服湿了一大片。艽嫣神婆轻轻拍打着她,许是感到有人在身边守护的安全感,仙草翻了个身,再次熟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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