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夏侯琰的密函传到了齐王那边,那么楚国根本找不到理由解释,两国必然开战。
假如齐楚这两个当今天下最强的大国开战,必将生灵涂炭,血流成河,千里枯骨。
但是夏侯琰在吩咐发出密函的时候,他并没有想到一件事。
隔墙有耳。
夏侯琰和夏侯雍全然不知这段话被暗中的一双耳听的清清楚楚。
听到刚才一番对话,阿默漂亮的黑眸闪了闪,带着略微震惊的神情。
原来这些天被关在柴房里的女孩竟然真的是齐国的小公主么?
虽然之前也有怀疑但是并不确定,现在知道了却觉得心情复杂,不是滋味。
就连他自己也有些意外,为什么那个被关在柴房里的小姑娘会义无反顾的对他那么信任,她那种清澈的义无反顾托付他的眼神,还有那万一被发现了让他死不承认的天真,既好笑又让人觉得……毫无城府,挺可爱的。
她叫作——娉婷么?
就在刚才,她拉着他的手,激动得语无伦次,一种历久弥新的喜悦在她的脸上华美地绽放,花儿一样。
那时那刻,那样美丽而真切的笑容。
叫人无法抗拒。
她本可以责问他的,但是她没有。
她陷入夏侯琰布的局中,年轻的身体,骄傲的心被束缚得不得动弹。
他只觉得,那样明亮的了双眼,不该被蒙上被人算计的阴暗。
也许,他能为她做点什么。
他眼内波光潋潋,不动声色的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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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黑风高。
缤城外的沙地上,一匹快马疾驰,如风一般向前行进。
他是一个信使,带着重要的信息赶去齐国。
他用最快的速度朝目标赶去,心无旁骛。
突然间,两道黑影掠过,速度奇快,手中两道银光像闪电一般划出诡异的弧线,下一刻,只听“咔嚓咔嚓”两声,马儿双腿俱断,血肉横飞,却因速度太快一时停不下来,向前又冲了几丈才狠狠跌倒,脑袋几乎都嵌到泥土里。
而那马上的人竟在前一刻已经做出了反应,腾地悬空起来,依靠内力在空中一个翻了完美的旋身,双脚稳稳着地,丝毫不受刚才突袭的影响。
那两道黑影见偷袭不成,又换了一招,一左一右的极低的俯身前冲向坠地的人发起攻击,那人见来势汹汹,向后一闪,打量着来着。
这两人中等身材,行动敏捷,且配合得十分默契额,像是惯于合力出击。
论单打独斗,实力倒不见得在自己之上,若能将两人分开,或许还能有胜算。
岂料两人看起来招数没有什么特别,手上动作却是却是越来越快,将人越逼越近,丝毫不留一丝喘息余地。
三人霎时间打作一团。
信使开始还能应付,渐渐地跟不上动作,心里开始慌张起来。
那两个黑衣人丝毫不放松,下手又狠又快,占尽上风。
就在这时,又有两道黑影加入战斗,信使大呼不妙,他们是一伙的!
四对一,信使知道自己凶多吉少,抱了必死决心放手一搏,每出一招都是拼尽全力,到是叫那四人有些刮目相看。
然而毕竟时间有限,不能多做耽搁,四人齐心合力将那人置于死地,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骑马送信的使者便毙命于四名刺客的刀下。
刺客走到信使面前,其中一人蹲下身。
“梅,搜他的身。”
梅将死者里外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密函,纳闷道:“见鬼,他藏到哪里去了?”
“公子说在他身上,肯定不会错。”
“一定藏在什么隐秘的地方了。”
一旁的兰蹲下身子,仔细的摸那尸体的每一部分,那躯体还有余热。
摸着摸着,在肋骨中间停顿下来。
“找到了么?”
兰掏出一把锋利的小刀,从两肋中间刀锋以恰到好处的角度割了下去,然后用力一扯,那皮肤便被撕了下来。
“竟是块假皮!”梅有些吃惊:“难怪翻了半天找不到!这夏侯琰,真是狡猾!”
兰笑了笑:“幸好尸体还没冷却,不然和本身的皮肤黏在一起,即便割开了,字迹也模糊得面目全非。”说罢,从那假皮的另一面去下一片薄如蝉翼的膜,展开一看,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不知用什么颜料写上去的。
一旁的菊和竹也吃惊不小,点了火折子,和梅一起迫不及待的看那密函的内容。
看完信。确定内容和公子说的一致,才将信烧了,尸体也处理妥当。
一切都进行的干净利落,不留蛛丝马迹。
毕竟能叫梅兰竹菊四大高手联袂行动的时候并不多,只有十分紧迫的关键的事情才用得着他们共同出手。
而一旦梅兰竹菊同时出现,必然形成绝杀,目标就算有再高的本事,也难逃一死!
后面的都交给梅,他是夏侯府邸和公子的直接联络人。
梅有些疑惑:“你们说,公子为什么交代务必要截下这封密函,就算毁尸灭迹也在所不辞?”
竹说:“公子肯定有公子的道理,大约他也不希望因为这封信硝烟四起吧!”
其他几人表示赞同。
不多久,梅已经感到夏侯氏的府邸。
月光洒在宅院内,红墙黑瓦皆披上一层银霜。
一个家丁摸样的小伙子正对一个一身粗布衣服的少年指手划脚道:“明天一早你把这儿都打扫干净了,别偷懒,多洒点水,动作麻利点!”
少年点点头,面色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
梅有点看不下去,丢了一颗小石子在那家丁后脑上,那人痛得哇哇大叫:“谁?他妈的是谁?敢捉弄老子?”一边说一遍东张西望的寻找,除了一只飞过的小虫,半个人影也没有。
那人边骂边走开了,临走还不忘盯着阿默:“杵在那儿干嘛?还不快点!”
阿默嘴角笑意微漾,不急不缓道:“出来吧,梅。”
梅从树影下缓缓现身,一张年轻的清秀如女孩子的面容半隐半现在月光下,嘴角上扬,他调皮的笑道:“我应该直接把他脑袋打破了,或者拔掉舌头。”
阿默微笑:“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顺利。”
“很好。”
“不过……”梅显得有点忧虑:“公子在这的时间越久就越是危险。公子想要的东西真的在夏侯琰手上么?”
阿默点点头,虽然他也不是非常确定,不过值得一试,为此冒风险也是值得的。
夏侯氏之所以能那么快的崛起,除了其核心领导任人物夏侯琰有相当的眼光与手段,还依赖于他手中掌握着一种极具杀伤力的武器——火龙珠。
这武器不知由什么制成,带着刺滚着火,在战场上可谓所向披靡,令人心惊胆寒。
制造这武器的图纸就在夏侯琰手上。
他需要这武器。
掌握了火龙珠,任何人都会变得比原来强大数倍。
他需要力量。
这次让梅兰竹菊不惜一切代价阻止夏侯琰传密函,不排除对长阳王的讨好。
而长阳王会很快就会收到他的心意,他们之间,也该结一下账了。
“好了,你回去吧。”阿默说。
“是。”
梅应声而退。
阿默看着梅的身影消失,目光转向玉漱斋,平静无波的眼瞳里有微小的涟漪。
不知不觉他竟走到门口。
半支着的雕花木窗棂下,隐隐透出昏黄的烛光,给微凉的夜增加了一缕暖意。
窗户上印着一个影子,模糊的侧脸,可以看到长长的眼睫毛在眨动。
那模糊的影子渐渐变得清晰,阿默可以在此时抽身离开但是他却没有,直到窗户被完全打开,露出娉婷娇俏的脸。
“是你?”
阿默淡淡一笑。
他笑起来还真是好看,眼角微微上扬,有淡淡的梨型酒窝,仿若拨开云雾见青天一般的明朗,有一瞬娉婷都说不出话。
她记忆中的少年啊——那时候他笑起来也是这样,虽然比之现在有几分青涩,但是依然能让她豁然开朗。
从未改变。
这时候夜已经深了,青青和依依已经睡了,娉婷调皮的眨了眨眼,撩起衣裙,干脆从窗口爬出来,阿默见了也不意外,伸手帮她。
娉婷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幸好阿默稳稳地接住她。
一股淡而清冽的味道混着薄荷香扑鼻而来,娉婷顿时一阵脸热心跳,她的手握着她的胳膊,能感觉他结实的肌肉紧绷着,昏暗中她似乎看到他也脸红了。
而下一刻,令她惊奇的事发生了——阿默将她搂住,然后只觉得身子一轻,接着便腾空而起,她有些害怕下意识的闭上眼睛,等睁开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站在房檐上!
她的声音有些发抖,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太惊奇了太激动了,她像孩子一般雀跃起来——如同多年前溜出皇宫那一晚,带着对外面世界的好奇,以全新的视角打量眼前的一切。
“原来阿默的轻功这么好,”娉婷咯咯的笑起来:“我就是有一种感觉,你能带我走,我就知道你不是外表看起来那么简单!”
阿默脸上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他们坐了下来,静静凝视着府中的一切。
所有的灯都熄灭了。
夜色中的夏侯府邸有种说不出的阴森。
然而因为这月色,因为身边好奇如小鸟般叽叽喳喳的小人儿,似乎变得有些可爱起来。
娉婷平时的话不多,她闷在这里太压抑,常常一天也说不了几句话,唯独在和阿默相处的时候话特别多,像是要把平时的沉默都补回来似地,她一会儿说:“原来站在房顶的感觉是这样的。真是太不可思议了,好像站在世界的巅峰!我是这世界的女王!”然后孩子气的笑起来。
笑容明亮且妩媚。
笑着笑着,又说:“我小时候试着爬过房顶呢,结果把他们都吓坏了,那时候我几乎已经爬到上面了,可是被脸色铁青的杰哥哥拽下来了。他说女孩子这样太粗鲁了。那时候我就老老实实的下来了,要是早知道在上面感觉这么好,我才不听任何人的劝!”
每次说到杰哥哥的时候,娉婷脸上都焕发出迷人而幸福的神采,脸上一丝阴云也没有,那是她童年和少年时全部美好记忆,那份源于两小无猜的深沉依恋一直支持着她,并且还将支持下去。
此时她不再是面对夏侯琰时冷漠傲气的小公主,她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她毫无城府,她将现在的萍水相逢归于儿时那场神奇邂逅的延续,于是命中注定的一种近乎鲁莽的激情在她心底浩浩荡荡的澎湃起来。
她全面下放公主的身份,像一个最普通的女孩子那样纯朴地争取,争取这个人更多的注意与信任。
就如同她信任他一样。
从第一眼见到阿默,她就决定义无反顾的相信他。
“阿默,虽然你不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情景,但是不管怎么样,能再遇见你,真好。”娉婷喃喃道:“我相信你,我只相信你。”她看着他,深深的看着,好像一直要看到他灵魂深处去。说这话的时候她的面容变得苍茫迷幻,带着梦吃般的笑。
杰哥哥对她说,如果在意一个人不管发生什么也不会忘记的,可惜当年仅仅一面之缘分,又过去了那么久,难怪他会忘记——但是这不重要,只要她记得就好了,只要再见到他就好了,只要他带她离开就好了。
星光下,并肩而坐的两人,一个貌自娟娟,一个气自谦谦。
夜色漆黑,阿默看着娉婷的眼眸却比夜色更漆黑,像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吞噬着一切,卷着她也要坠进去。
然后牵起她的手,用力握了一下,仿佛是在告诉她不用担心,似乎千言万语都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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