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狭小的生活圈子中,能像蒋渊这样坦诚相待不时提点的人,一只手都数得出来。
说起怎么成为兄弟的,倒也有点故事。
我们是同学,小学加初中,整整同班九年。陈年好酒,愈久弥香,即使那时年纪小,细水长流也成就了坚不可摧的友情。我们住同一条街上,经常一起上下学。而他从小就很绅士,做事有板有眼,很会处理人际关系。虽然成绩很烂,跟我不在一个档次,但每年班副的人选必然是他,当然,班长是我。
我们开始称兄道弟,源于一场意外:
初二那个寂寥的冬天,发育不良的蒋渊在大街上被小混混勒索,身上没钱被揍了,是我路见不平,扑上去一通乱抓,把他们的头头挠得满脸是血,接着河东狮吼唤来了巡警,那几个小混混就吓得屁滚尿流逃之夭夭,之后见我就绕道走了。
“姐,以后跟你混了!”蒋渊事后心惊。
“叫哥。”我说,后来才知道,他比我大半岁呢。
高中我如愿进了省重点,蒋渊则读的普通中学。前两年还常来往,到了高三,忽然就忙了起来,除了清晨就是月夜,几乎看不到太阳,不知不觉就没了他的音讯。世事难料,高考我名落孙山,没想到,他也填了同一所大学。入学第一天,在校道上碰见彼此,我们都惊讶得说出同一句话:“原来你也在这里!”
他跟我的境况差不多,作为特长生,高考报的央美,结果文化课没过。我们两个,一个平阳落虎,一个平沙落雁,在同一个地方互舔伤口惺惺相惜。
不过,尽管遭遇类似,我们的心情却迥然不同。相较于我的自由散漫,他就显得有计划很多,就他的话来说,反正成绩向来一般,就算没发挥好也没那么悲观。当我感叹生不逢时打算自暴自弃的时候,他一反常态地严肃起来:
“什么命,都是借口。”他说,“努力都不够,有什么资格怪命运。”
我在丛立的酒瓶之中愣住了神,问:“那你有什么打算?”
“大学嘛,学习、能力与爱情,多少要有一项混出点成绩来。我想多学点社会经验,混混人际,最好能混个学生会干部当当,以后也好找个好工作。”大一,我们第一次碰头吃饭时,他如是说。
那天,他抽了很多烟喝了很多酒,到后来吐露心声说:“其实,我只想好好画画,可是没办法,我要生活。”
“我知道,我知道。”我频频点头。
“你不知道!我妈供我出来不是为了让全家喝西北风的。”
那时,我才知道他家里出现的变故。企业改制,原本准备躺在工资簿上颐享天年的父母不得不下海经商,结果赔的血本无归。后来借着股市复苏之势,生活渐渐走上正轨,他爸居然迷上了赌博,欠了不少赌资。他妈一气之下脑溢血,偏瘫在床一年多,生活渐渐就拮据了。虽说近来境况好了起来,但还赌债医药费还是让蒋渊一家捉襟见肘。
“我呢,只不过是一个又想坚持理想,又甘心妥协于现实的混蛋罢了。”他说。
我当时也喝得天旋地转,还不忘安慰他:“你不是,你很强,人本来就是既要懂得形而上又要兼顾形而下的。好兄弟,要看得起自己。”
离那次聚餐之后不到一周,他找到我,让我帮忙写一份竞选演讲稿。刚好闲来无事,就大笔一挥,写了一篇慷慨激昂的演讲辞。显然,他对我的大作不甚满意:“我只想当个学生会干部,这写得跟美国总统就职演说似的,太扯了。”
“不懂了吧,这种发言稿就得往大了说。”
“根本不是我会讲出来的话嘛。”
“要想进步,就得厚着脸皮当这是你的心声。”我语重心长地劝告他,“这演讲一出,拿下学生会主席一职不在话下。”
“我没想过当学生会主席。”他睁大了眼睛。
“这是策略,取其上者得其中,取其中者得其下。加油!”
在三寸不烂之舌的攻势之下,蒋渊拿了稿子回去,销声匿迹大半个月之后,在某个月朗星稀的晚上,他提了一袋水果送我。
“谢谢你,我当上学生会主席了。”淡定的语气掩盖不了他的喜上眉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