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慕容小花的笑声,争吵的几人愣了,三秒后才如梦初醒般彼此对视,眼神怪异,仿佛真见了鬼。他们想不通,明明是看戏来着,怎么就吵起来了呢?
而因着几人搞笑的模样,慕容小花笑了两声,笑完之后,心情变得放松,不再如先前一般彷徨。他转身从女技术员手里接过鉴定结果。当醒目的大字映入眼睛,慕容小花心里一切的侥幸都飞灰湮灭。
果然是你,夏桔梗。
慕容小花在心里咬着牙,切着齿,挥舞着黑色的镰刀,像疯子一样的斩着虚空。可是脸上却平静如山,眼神也没有一丝波澜,缓缓的朝门口走去。
李红颜感觉到不对劲,连忙跟了上去。等她再次见着慕容小花的背影,又对自己产生了怀疑,那个背影并没有不妥,挺拔,有力,正常得很,唯一值得奇怪的是:她感觉眼前的是另一个人。
是的,另一个人。
虽然才认识慕容小花一天,但在李红颜看来,那个男人的背影只会给人猥琐的感觉,而不是此刻让人眼前一亮的挺拔。可是,那又分明不是别人,那衣服,那鞋子,那发型,甚至那衣服上自己留下的味道,都在告诉自己,这人就是慕容小花。
“喂,你怎么了?”
她追到慕容小花身边,轻声问着,语气带着浓浓的担忧。可慕容小花只是向前,向前,穿过一个又一个警察,却不做一丝回应。离得近了,李红颜终于感觉到男人的难过,空气里若有若无的咸湿不断流入她的鼻子,腐蚀她的心脏。
这个男人竟然哭了。
是的,慕容小花哭了,他已经很努力的忍耐,很努力。他高高的抬起头,使劲的绷着四周的肌肉,但是悲伤的海水还是冲破了水闸,汹涌而出,将他的骄傲淋得凄凉而颓废。为了不让别人看见,他只能逃,逃离警局,逃离人群,逃到一个没人的角落。
李红颜没有说话,默默地跟着,跟着他走出警察局,走过人行道,走过十字路口,走回了侦探事务所。这时候,慕容小花的泪水早已干涸,只留下一些印迹,倔强的表现着自己的存在。它们的顽强并没有持续更久,被哗啦啦的水花洗净,再看不到一丝痕迹。
当慕容小花从洗手间里出来,他已经完全恢复了模样,居高临下的看着李红颜投来目光,嘴角拉起,划出一抹万恶的弧度。
“我很帅么,这样看着我?”
这样的变化是李红颜绝料不到的,她仔细的看了看,那笑容与眉眼,终于确定慕容小花没有变成别人,还是慕容小花自己,揪着的心总算舒坦开来。
一路上,她不知道多担心。那时的慕容小花就像一具走在路上的尸体,不断的朝着别人身上撞,遇到红灯也不停下,直直就向前冲。李红颜不知道替他道了多少次歉,说了多少好话,救了他多少命。好几次,她自己都差点被慕容小花带出人行道,好在下盘够稳,这才没有和这个男人成为一对“亡命鸳鸯”。
现在看着慕容小花像个没事人似的,她的怨气有了按耐不住的苗头,看着慕容小花不住地翻白眼。她也想发个脾气,来排解一下心头的火,可转念又想到男人的不对劲,有火也不敢发了。
两人没有说话,李红颜是怕开口说错话,触碰到男人敏感,而慕容小花是心里堵着一块巨石,想说却开不了口。于是事务所里一阵沉默,只剩下钟摆声哒哒的响着,橘红色的光芒打进来,昭示着人们已到了黄昏时候。
不知道过了多久,墙上的挂钟突然响了起来。
滴咚,滴咚--
李红颜似乎想起了什么,抬头看了一眼时间,发现竟然已经六点了,赶紧从沙发上起身,准备去接孩子。
“如果你是要去接孩子,我想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慕容小花的声音幽幽从二楼传来,带着一丝幸灾乐祸,李红颜抬头,却没见着他的人,只从楼梯扶手的间隔隐约看见,过道里躺着的人影。没见到那副可恶的脸,仅凭着这话,李红颜就有一股暴走的冲动,真想上去揍那家伙一顿。可是时间已经来不及,李红颜决定放他一马,就在她要急匆匆要出门,那幽幽的声音再次传来。
“不过你不用担心,你儿子这会儿已经在顾山车上了。他会先去顾山家吃个饭,然后和顾云杉一起做作业,估计到晚上才会回来。”说到这里,慕容小花的脑袋突然从扶手间伸出来,看着李红颜,眼里带着化不开的沉重,“要不要听故事?”
李红颜点头,她确实想知道慕容小花和夏桔梗的故事,这不是八卦,她只是想知道他的感情,因为他是孩子的父亲。
“我十七岁的时候,她突然转来学校,成了我们班的新同学。第一次见到她,我和燕西楼就就喜欢上了她。”
“她总是穿着白色连衣裙,飘逸的长发总是用一根红绳束着,清澈的眸子仿佛透明水晶,常常倒影着梦幻一般的色彩。她的表情是淡淡的,平静的,安逸的,就像三月天柳树环绕的湖泊,沐浴在午后和煦的日光下。偶尔露出一丝微笑,就仿佛雨后放晴时悬空的彩虹,那样美好,那样耀眼。“
“那时候,我和燕西楼那小子总是偷偷看她,放学连车也不坐,就为了跟着她走一路。“李红颜静静地听着,仿佛已经沉浸在慕容小花语气里的欢喜和甜蜜里,在那双放着光芒的眼睛里,”你不知道,她家和我们家刚好在学校两侧,我们每天跟着她回家,再走回去,总是累个半死。“
“我们原本可以让司机在她家附近等着,然后坐车回家。可是为了避免家里的大人们察觉,最终演变成一出狗血剧,我们声称自己是在锻炼身体,为了迎接高考。没想到他们竟然信了,还加了我们的零花钱。“
“后来我们才知道,大人们早已经知道了我们的把戏,只是害怕拆穿之后适得其反,才装作不知。而我那位当时还是南城警察局局长的父亲大人,甚至开始着手调查她了。”
“那一天,我们在走廊擦肩而过。她抱着课本,飘逸的长发”pia“一下打在我的额头上,她很有礼貌的回头道歉,眼里的愧疚像太阳一般要将我融化。也许是我的样子太傻,动作太呆,她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那声音我怎么也无法忘怀,就像是黄昏时候海浪打在礁石上,那声音拍打着我的心灵,将我囚禁其中。还有那淡淡的栀子花的香气,从鼻子,到肺腑,到脑海,最后渗入到我的灵魂中去。“
”我迷迷糊糊的去了卫生间,在那儿的镜子里看着自己傻笑。我抚摸着她手指曾点着的地方,看见一道粉红色的痕迹若隐若现,长长的,就像一只箭,一只丘比特的箭。“
“我就是因此得到了启示,瞒着燕西楼那小子偷偷给她写了信。说是信,其实上面只有一句话,我说,我喜欢看你笑。怀着忐忑送去的字条很快有了回复,就是你先前看到的那封回执。”
慕容小花突然停了说话,眼神迷离的看着李红颜,似乎将她当成了夏桔梗,眼神闪烁着一缕一缕的甜蜜。李红颜顿时有些后悔没好好看看信上的内容,这样自己就能知道那究竟是怎样的一封信,时隔这么多年还能有这样的魔力。
其实,她想差了,有魔力的并非是信,而是写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