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非成败论英雄,试问天下谁与之争锋?血染夕阳红,楚汉争雄的又一场恶战拉开了帷幕。这时刘邦的军队虽足以与项羽抗衡,然因经历了数次挫败,其汉军的战斗经验和士气还是逊了一筹。此战止于翌日凌晨寅时,居于下风的刘邦,只得采取与楚军周旋拖延之计,率部分余军败将悄身撤退,又一次从项羽的眼皮底下逃脱。
项羽勒马抬眸望向远处,眼见在熹微的晨光中,旭日的光芒正浮出天际。凉薄沁人的风抚过他满面的血痕,凌乱的发丝更是添了几分不羁的疏狂,深冷摄人的黑眸隐有血丝,向来傲然于世的神情现在也是乏意难却。
他环顾四周,扬手示意楚军沿坑洼不平的土路继续前行。
行至一处荒凉之地时,他眼角的余光不经意往道旁一瞥,看见被风压在石缝的一块残碎裙布时,神色一凝,翻身下马将那块碎花图样的裙布捡起。
是云箩,她曾来过这里……
项羽望着眼前这处荒地,半月前堆积的那场大雪已融化了,而云箩,他一直都在派人寻找她的下落,却终是一无所获。
“你们就这附近方圆百里去寻找,万一寻到了云箩下落,务必回来报知本王。”项羽沉声令道,纵然过了这么久,能找到她的机会渺茫,但只要还有一丝希望,都不会放过。
夜风萧索,项羽寂寂一人,月下独酌。眼前恍然又浮现出了云箩的容颜,思忆迷离,忧伤如藤蔓延,密布在残殇的心房。正自醉眼朦胧时身上忽的一暖,一件紫绒披风自后环上,耳后声音温柔响起:“项王,你终究还是忘不了云箩吗,妙戈多希望,多希望项王能将云箩从记忆里彻底抹去,从此只有你我再无她啊……”
项羽微微皱了下眉,并未回首看她,低沉的嗓音透着几分落寞:“妙戈,你也会骗本王了。”
虞妙戈双目如秋水潋滟,红唇轻启:“因为,爱情都是自私的,只想永远做项王身侧的女人,是妙戈一生所愿。若失去项王,失去这世上唯一的寄托,那我便生无可恋了,不如死去。”虞妙戈将头偎在项羽的身后,轻轻阖上双目,一滴眼泪悄无声息地从脸颊滑落。
窗外碧天如洗,屋内一如往常祥和宁静。
侍女红绡打开房门,云箩望见韩信睡在远处的小亭子内,修长的双腿交叠,双手合十枕于脑后,一头墨发倾泻而下,清俊的脸庞在阳光下尤为显目。高挺的鼻梁,绯色的薄唇,棱角分明的轮廓,从侧面望去,十分有立体感。双眸轻阖,他慵懒的小寐着。
“红绡,推我出去走走吧,我想去晒晒太阳。”云箩唇角微弯,淡笑道。
蔚然的天际,白云聚了又散,散了又聚。明媚的日光透过树叶照射下来,在地上投下一圈圈光斑。树下那坐在椅上的素衣女子,墨发轻挽,略施粉黛的小脸清丽脱俗。她轻仰着脸,将头靠在椅背上,双眸微阖,羽翼般的长长睫毛低垂着,神色淡然平静。如画的风景,静美若斯。
直到天边的日头被云遮住,直到地上的落叶被风吹起,云箩才缓缓睁眼,蓦然映入眼的是一张清俊的脸,眉间挑起似有若无的笑意。
她不禁哑然:“韩大哥?”
韩信嘴角弯起,抬手理了理她额前的碎发,笑言道:“气色看起来好多了呢,乖乖吃饭就对了嘛。”
云箩回以浅笑,只是那笑意停留唇边,未达眼底。这些时日,每每想到项羽终是忧思难耐,故事仍在继续着,自己又该何去何从呢?
“韩大哥,你知道项羽他现在,还好吗……”云箩垂眸道,蹙起的娥眉泄漏了她心底愁绪。闻言,韩信则一脸的不悦,撇嘴道:“成天项羽项羽的,我还真是羡慕他啊。云箩,除了项羽,你我之间就不能谈点别的吗?”
“每每听闻战事,虽然会害怕,可是我真的,想知道他的一切……”云箩轻声说着,连声音似乎都透着浓浓的悲凉。
韩信苦笑,原来她方才那恬淡的笑容并不是真心,只是掩饰心底的哀伤和无奈。他徐徐起身,清淡的声音如同一阵风拂过:“你想知道他的一切,那我便告诉你这场楚汉相争的结局是,项羽必败无疑。”
云箩一怔,唇边溢出一丝苦涩:“原来,你也猜到了故事的结局,韩大哥,为何你一定要与项羽为敌?”
韩信扬眉淡看蔚蓝的天际,自顾自道:“云箩,你真是太高估我韩信了,就算没有我,项羽的结局也不会改变吧。项羽虽是个英雄,但身上却有着致命的弱点。虽然与刘邦交战连战连胜,但不过是一种不留后路的不要命式战法而已,毫无军事技巧和谋略可言。坑杀秦兵降将三十万,导致民心尽失。而真正需要他杀人的时候反而又不杀刘邦了,只是把他调往巴蜀汉中去当王,养虎为患,要是那个时候直接杀了他不就结了?结果他反而又念起结义之情了。如此的匹夫之勇,妇人之仁,又怎会在这不是你死便我亡的战争中,取得胜利呢。”
云箩蹙眉,抬首望着韩信颀长的身影,言道:“说的是很有道理,可我不认为你在其中是无足轻重的,尤其对刘邦而言,你可是颗相当重要,决定生死的棋子呢。”
韩信侧目看她,唇边扬起一抹自嘲的笑意:“我想,我还不至于可怜到沦为一颗棋子,云箩,你是在拿我取乐吧。”
云箩不动声色道:“才没有呢,韩大哥是个好人,我不想看到你被刘邦那贼狐狸所利用。”
韩信挑眉看她:“贼狐狸?”
云箩望着眼前这个相貌清俊,生性洒脱的男子,这个历史上著名的军事奇才。倘若没有了韩信,刘邦还可能是最终的赢家吗?纵观项羽一生,生逢乱世,相机而起,勇冠三军,叱咤风云。引兵北上,逐鹿中原,问鼎咸阳,裂土封王,曾一度左右过历史的进程,最终却因他自身难以克服的生性弱点,促成了他的最终悲剧。也许,韩信说的是对的,就算没有这军事奇才,项羽的结局也不会改变吧。
韩信亦凝睇着她,心想,知道的事太多了,难怪心会如此疲累,如此焦虑,长久下去身子怎会承受的住。该来的总会来,顺其自然吧。云箩,项羽带给你的不是幸福,而是痛苦,这段纠缠不清,注定无果的错爱该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