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娥之所以会猜忌戚懿,只因她觉得,春喜的蹊跷失踪,与那个忆姑娘多少有些关联。想来,一个孤苦伶仃的弱女子,离开彭城,能走去哪儿。况且,虞将军之前告诫云箩的话,她不是没听懂,而是暗暗记在了心里。她知道,云姐处处袒护忆姑娘,是顾念曾经的姐妹之情,不愿去猜忌忆姑娘的真实身份。而她小娥却不一样,过早经历世道的艰难,人心的诡谲,对谁也是心存戒备,不全信也不全否。这次,云清殿不知所踪的蒙面人,加之忆姑娘的突然出现,令她感觉是有人在背后,策划着什么,或者有什么阴谋,她想去探个究竟。死,往往就因人的深究心而起。
这项王宫虽大,宫殿众多,但很多是闲置的殿宇,台阶处生长的草木因无人修理,更显萧索。蜿蜒曲径小道,亭台楼榭座座,却是人烟稀疏。大批军马已随项王讨伐田荣,宫内所剩侍卫不多,要说混进人来,并非难事。
戚懿沿着小道,经过深幽的水潭,往一处僻静的地儿走去。蒙面黑衣人施展轻功,从殿宇上方,飞掠而过。那人发现戚懿后,丢下一片竹简,便隐匿的无影无踪了。
戚懿捡起竹简,脸上浮出一抹狡黠的笑意,说道:“终于来了,看来,你这个巴蜀的汉王,还有点本事。”汉王刘邦将至,项羽中了调虎离山之计,讨伐田荣,彭城会不攻自破。令她欣慰的是刘邦还挂念着自己,承诺她的,没有食言。
戚懿仰起头,望着浓云密布的天际,声音飘忽不定:“虞子期,我那么爱你,你却伤了我的心……你说与那个云箩没关系,可你看她的眼神,对她说的话语,傻子都能看得出,你们不清不白。”
她微微阖上双目,任冷风吹刮着她的脸廓,纵然她痴情,他却不爱她。一个转身的距离,已是陌路。
小娥惊愣的睁大眼睛,这个忆姑娘果真不简单。原来,私通外敌的细作是她,陷害云姐的人,也是她。可怜云姐一直蒙在鼓里,视她为亲人。不想,她却屡次陷害云姐。“不,我要回去告诉云姐实情。”小娥这样想着,刚欲转身,却一下子被黑衣人捂住嘴,连拉带拽的走到戚懿跟前。
小娥抬眸,对上的是戚懿那布满寒意的目光,她的心咯噔一下。那个黑衣人的手,扣住了小娥的脖颈,只需稍加用力,她便香消玉损了。
小娥压制住内心的惧意,哀求道:“忆姑娘……救我。”
戚懿盯了她半晌,冷笑一声,言道:“救你?我倒想知道,你为何跟踪我,是云箩指使你来的?”
小娥已然明白,现在求她放了自己,是枉然的。便如实答道:“不关云姐的事,小娥没有受人指使。”
戚懿冷言道:“那你就是,自寻死路了。”
小娥说道:“枉费云姐真心待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戚懿脸一沉,说道:“少跟我提她,一口一个云姐,你们还真是主仆情深啊。都自身难保了,还为那个贱人鸣不平。”
小娥垂下眼帘,低声道:“云姐,你会寒心吗,这就是所谓世上最亲的姐妹,她竟这样对你。”
戚懿冷言道:“你不过一个下人,死不足惜。我可没时间和你耗着。”说着,准备示意黑衣人下手。
小娥声音轻颤:“也是你,杀害了春喜……是不是?”
戚懿闻言,冷笑道:“我记起来了,你不是春喜的同乡吗?也好,你们可以在地下相聚了。”
小娥恨恨的看着她,说道:“你这个作恶多端的女人,到头会自食恶果的,你会不得好死。”
戚懿说道:“春喜是听了,看了,不该看,不该听的事,自取灭亡。但,你却比她还要愚蠢。不过,像你们这种下人,活在世上为牛作马,倒真不如死了。你还是祈祷下辈子投胎,不要做个低贱的奴婢才好。”言罢,戚懿示意性的看了眼黑衣人。
黑衣人手扣紧她的脖颈,一用力,只见小娥的脚离开地面,扑腾了几下,直直垂了下去,随即,娇柔的身子也倒在了地上。
“哗啦!”是寒潭的水溅出来的声音,一块坚硬的大石头拽着已冰冷的小娥,慢慢,沉了下去。水的波纹慢慢扩散,直至消失。
戚懿毫面无表情,好像方才什么事情,也未发生。她望着寒潭,水倒影出她那俏丽的容颜,晶亮的大眼睛忽闪着,翘鼻樱唇,墨发轻扬。忽然,一滴泪珠顺着她的脸颊,滴落到水面,可这泪,是冰冷的。
戚懿经过云清殿,停住了脚步,云箩让小娥暗中监视,难道她开始怀疑自己了,还是知晓了什么。
戚懿走进去,发现云箩坐在榻前,娥眉微蹙,像在想什么事情。
“云姐,你还好吧?”戚懿关切的问道。
云箩见是小忆,笑了笑,说道:“你来了,坐吧。”
戚懿应着,坐在云箩身侧,说道:“云姐,我也是现在才知道,云清殿出了这样的事。虞姬分明就是趁项王不在,想杀你。”
云箩唇角溢出几分苦涩,说道:“她深爱着项王,恨我也是难免。伤害她的人,终究是我。”
戚懿怔了怔,转而愤愤道:“可她这样对云姐,我一定饶不了她。”
云箩说道:“恨一个人,痛苦的反而是自己,顺其而然,便好。纵然她想杀我,我也不会记恨她。”云箩说着,陷入了沉思,声音柔和:“小忆,你还记得我们在吴中的时候吗?我们一起逛集市,看街外杂耍。月圆之夜,喝的一醉方休,一起去看灯会,猜灯谜,……”
戚懿托着下巴,接着说道:“那时,过得很快乐。在灯会上……我认识了虞公子。”
云箩说道:“当时,我还开玩笑说,你这丫头,莫不是看上人家虞公子了吧。那段时光,虽然短暂,却留下了最美好的回忆。”
戚懿说道:“可命运,总不会一成不变,我们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云箩低语:“回不去了,所有的都变了,人也变了。小忆,我们是永远的姐妹,对吗?”
戚懿脸色微凝,这云箩一如往常,并没有猜忌自己的意思,那小娥应该不是受了她的指使。想到这,戚懿恢复了笑容,点头道:“对,永远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