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宫过后六天,太子说聿要回来了。
流景难耐心中喜悦之情,第七天早晨,一早便开始梳洗打扮。
“景儿,回宫之时不见你如此高兴,澹台聿那小子回京,却使你兴奋至此。”
听出太子言语中的揶揄之意,流景丝毫不恼。只是看他一眼,随即娇嗔到:
“太子哥哥今日不也比当日迎接景儿回宫之时高兴许多?”
是呐,定北侯家的小侯爷澹台聿,自小便是太子伴读,与这些个天家的皇子公主分外熟稔。太子与他之间的兄弟之情,相信并不输于流景与他之间的儿女之情。
“你这丫头,三年没见其他长进,就尽会揶揄你家哥哥了!”
太子用他的折扇狠狠敲了一下流景的额头,流景疼得吱呀怪叫,丝毫没有身为皇家公主该有的矜持风仪。
“好啦,快走吧,再不走,只怕流妗他们都等急了。”
太子向前几步,流景跟上,却见他脚步一顿,回身说到:“真不知道澹台聿那小子怎会喜欢你这种皇家泼妇。”随即太子飞扬一笑,转身离去。
流景跟上他,笑得开怀。在这皇宫之内,只有在太子和流妗面前,流景才敢如此恣意妄为。
在宫外的茶楼之上,太子、二皇子、三皇子、流妗还有流景都着常服,坐在靠窗的位置,等待凯旋的大军归来。
当今皇上尚武,这皇家无论是天之骄子还是金枝玉叶,都自幼研习骑射。
只是无论女儿家对骑射再精通熟稔,皇上也总是说,那金戈铁马的沙场从来都不属于女儿家。
保家卫国、守护妻儿,是热血男儿的天职。
二皇子、三皇子和流妗都是为一睹平南王风采而来,只有太子和流景,是真心的在期盼着聿的安好归来。
平南王箫夜寒是三年前被封为异姓亲王的。
四年前的箫夜寒年仅十八岁,便已成为参军副将。
地处天朝南方的云国,是自太祖一辈便想拿下的国家。当年太祖南征北战,惟独对云国久攻不下,最后怕朝中动荡,才无奈返京。
一直到流景父皇这一代,攻下云国都一直是一个梦想。
而就是这样棘手的问题,却被当时的参军副将、也就是今日的平南王箫夜寒轻松解决。
当时领军的大将军顾源身先士卒,不料却陷入敌人的埋伏,身受重伤。危急之际,是箫夜寒将其救起,其后顾源临阵委托箫夜寒统领三军。
箫夜寒终是不负众望,带领三军,仅用十个月时间,便将一向易守难攻、历经四代皇帝都无法攻下的云国,给攻了下来。
从此,箫夜寒的声威震慑四方,有他镇守之处,无人再敢造次。
而顾源顾老将军终因年事已高、伤势过重而药石无医,撒手人寰。
顾老将军去世前,向皇上请命,提及箫夜寒颇有大将风范、带兵才能,将三军交予他手中,可保天朝之安宁。
当朝皇上得到攻下云国之捷报,本就欣喜异常。
又得如此天降良将,更是欣喜万分。
待大军班师回朝之际,他竟亲率百官出城相迎,犒赏三军。
至此,箫夜寒靠着在军中的浴血历练,终于赢得皇上赏识,他竟将其册封为异姓亲王——平南王。出身行伍之末的箫夜寒,终于跻身朝中重臣之列,成为一颗冉冉升起的明星新贵。
皇上此举遭到不少世家以及文官的反对,他却不以为意,仍旧一意孤行。
终于,上至天家,下至市井,再也无人不知平南王的赫赫威名。
三年前,一跃成为平南王的男子,在这三年间,他马不停蹄的将周围几个小国纳入天朝版图,且将北方蛮夷第戎的三分之一国土也纳入了天朝版图。
只是这样神勇的男子,对拥有他的国家来说,是大幸,而对与之敌对的国家来说,是大不幸。他是天朝臣民心中的神,却是他国臣民心中的魔。
他在千千万万将士们的鲜血和白骨铺就成的成功之路上越走越远,越爬越高。
这样的人,不知这一切对他自己来说,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来了!”流妗的声音里夹杂着掩饰不住的兴奋。
平南王带了一千铁骑,自城外款款而来。
成千上万的百姓将入城大道两侧围挤的水泄不通,入城的大道上早已铺设好红毡,两侧御林军侍立,挡住后面热情高涨的百姓。
“太子哥哥,这种时候,你不去真的可以吗?”
流景看到她的父皇身着明黄龙袍,在百官的簇拥下准备迎接平南王。
“看来景儿有所不知,是父皇不许大哥去的。”说这话的是二皇子沐流轩,当今二皇子,从小便与流景不慎亲近,也甚少主动与她说话,这次他主动开口,倒是让流景感觉意外了。
“哦?那不知二哥哥可知其中缘由?”流景见太子想要开口,便向他眨了眨眼,才问沐流轩。
“个中缘由只怕只有父皇清楚,咱们是不敢揣测圣意的。”这次开口说话的是流景的三哥沐流樾。流景看着三哥因常年病弱而虚弱苍白的面庞,终是不好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心下纳闷,二哥和三哥,什么时候变成同一阵营中的人了?
“平南王真不愧是天下无敌的英雄!”流妗一声娇呼,流景正欲开口揶揄她几句,却听礼花齐放,是那平南王率领众部已经来到了皇上面前。
流景不禁有些懊恼,刚刚只顾与二哥、三哥置气,却忘了看大军行来有多大的磅礴气势了。
流景看向楼下,本应耀眼的阳光在这一刻却显得那样无足轻重。
身着黑盔铁甲的将士们整齐的列队。
红色衮银边帅旗跃然高擎,迎风飞扬,上面赫然一个苍劲有力、银钩铁画的“箫”字。
立于严阵肃立的将士们正前方的,是身着银色铠甲,佩带锋利长剑,身形笔直如箭的男子。
流景看着他,有一瞬间的呆愣,随即恢复正常,又去探寻那抹让她日思夜想的身影,却终寻不得。
“聿并未在这行列之中。”
仿佛是感觉到流景的不安之情,太子在她耳边低声的说到。
“大哥,你为何不告诉流景妹妹,那澹台聿身负重伤,至今昏迷不醒,在定北侯府无法来参加犒赏三军?”
听了沐流轩的话,流景倏地站起身,心里却觉得有种疼痛一直沿袭到四肢百骸。
“流轩,你。。”
流景怔怔地看着太子,太子终是没有将责备沐流轩的话说完,随即轻叹一声。
无视沐流轩看好戏的眼神,流景颤微微的询问出声:
“太子哥哥,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昨晚。”
“那你为何不告诉我?”
“我怕你一时接受不了。”
“那你们今天带我来看犒赏三军有何用意?”
流景突然觉得全身力气仿佛用完了那般,又跌坐回先前的座椅之上。脑子里一团乱,却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线索,仿佛能够让她猜想到些什么。只是最后,终是什么也没有。
“流景姐姐!”流妗看到流景的样子有些害怕,也顾不得看那个令她挂念已久的平南王,便直直跑到流景身边,握住她冰冷的手。
“景儿,有些事情,不是你我能说了算的。我只能说,生在皇家,会是你这辈子最大的幸运,也会是你这辈子最大的不幸。”
楼下礼乐声声,锣鼓阵阵,流景脑海中却只盘旋着她的太子哥哥所说的话,他说,生在皇家,是你最大的幸运亦是你最大的不幸。
他们到底知道些什么?
他们到底隐瞒了些什么?
“流景姐姐。。”
“妗儿去看犒军吧,我没事的。”
看着二皇子幸灾乐祸的表情和三皇子似笑非笑的样子,流景转眸看向太子。
不想太子此刻正眉头紧锁、满面愁容。
太子见流景在看他,挤出一个苍白而无奈的笑容,随即握住她已变凉的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