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黑压压的树林,黑色泥土冒着热气,落子鸳踏上特制的木桥,独自一人行走在桥上,桥身烟雾缭绕,落子鸳一身红衣很是灼眼。
就这样静静在木桥上缓缓行走,烟雾越来越浓,仿佛再向前走一步,踏入的将是另外一个世界。
落子鸳微微蹙眉,心下竟生出一分凉意。
那样一种窒息感,很是莫名其妙,走着走着,忽然落下一滴眼泪。
落子鸳愣住,白皙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擦干眼泪。
“这是怎么回事?”落子鸳朱唇轻启,仿佛记忆深处有什么东西想要努力窜出来。
墨影府里,一片安静,诡异的安静。安枫墨一身青衣,坐在凉亭中,青色的纱帘随风飘动,浓烈的酒味四处飘散,安枫墨不停地斟酒饮酒,后来干脆仰起头,将酒壶里的酒水直接往嘴里倒。
她醒了!
安枫墨最害怕也最期待的事情发生了。
安枫墨苦笑,将酒壶放在一旁的石桌上,双手撑在栏杆上,看着湖里的鱼儿争相抢食,不觉放声大笑。
“既然如此,何不出去寻欢作乐。”安枫墨高呼一声,青衣身影很快在飘动的纱帘间离去。
紫珊身着一袭浅紫百褶裙,裙摆刺绣着几只蝴蝶,眉间刺着耀眼的兰花,斜插一支紫色流苏。在木婉儿的搀扶下缓缓下轿,来到墨影府前,见墨影府门前并无看守,很是奇怪,紫珊示意木婉儿上前敲门,木婉儿会意后,快步来到门前,握住门环轻轻叩门,许久都没有人开门。
木婉儿很是疑惑,回头望向紫珊,紫珊提起裙摆走向前去,轻轻将门推开。
紫珊只是想轻轻一推,没想到门竟然如此轻而易举就被推开了。紫珊很是诧异,墨影府什么时候如此没有戒备,照这样的话,寻常百姓若推门而入,随便拿些东西也不是不可能的。
木婉儿来到紫珊身边,似乎看出了紫珊的困惑,搀扶着紫珊道:“娘娘,兴许他人并不知道墨影府如此松懈。”
紫珊点了点头,疑惑更加重了。
踏进墨影府,见四处并无奴仆,凄凄凉凉一片,很是冷清,像是冷落了许久。
木婉儿早已惊愕,道:“娘娘,墨王这是怎么了?怎么一个下人都没有。”
“婉儿,你去找一找,看看有没有人,好好问一问。”紫珊摆脱木婉儿搀扶着的手,径自向前走去。
木婉儿见状,只道一声“娘娘小心一些”,便离开。
紫珊踩着石阶,一步一步向高台殿宇走去,清风拂来,裙子随风摇曳,紫珊却越发觉得落寞。
很快木婉儿拽着一位青年男子来到紫珊面前。
紫珊见状,道:“婉儿,你如此对这位男子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木婉儿闻言,松开手,快步走到紫珊身边,撅着小嘴,样子委屈极了。
青年男子见到紫珊,忙下跪,道:“贵妃娘娘千岁!”
紫珊懒得管这些礼节,问道:“墨王人何在?”
青年男子低头,道:“墨王去了风花雪月之地。”
一旁的木婉儿“噗嗤”笑出:“娘娘,没想到墨王还真是风流倜傥,这时候也不忘寻欢作乐。”
紫珊没有搭理木婉儿的调侃,继续问道:“为何墨影府一个下人都没有?”
青年男子沉默,一言不发。
木婉儿见状,音调不免提高了:“娘娘问你话呢,你不回答是怎么个意思?!”
见男子依旧一言不发,紫珊没有再问,转身离去。
只剩男子依旧跪在地上。
木婉儿狠狠瞪了男子一眼,小跑跟在紫珊身边,不停为紫珊抱怨:“娘娘,你看那位男子怎的如此大胆,娘娘问话他也不回答,娘娘怎么不惩罚一下他?”
紫珊微微一笑,道:“本宫知道墨王在哪,既然有问题,何不问问当事人!”
木婉儿目瞪口呆,诧异地望向紫珊:“娘娘知道?!”
紫珊笑意更加浓烈。
惜春阁依旧富丽繁华,美艳的女子妩媚多姿,各种香味缭绕在内,让人有种“宁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畅快。
老妈妈很快迎了上来,喜笑颜开道:“安公子好久没来怡红院了,今儿个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我这就叫几个漂亮的姑娘好好陪安公子喝酒。”
安枫墨坐在酒桌旁,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举起酒杯一口气饮下,许久,才道:“自从‘双生花’走后,老妈妈不是快要关门了吗?怎的瞧着这生意越发红火起来了?”
老妈妈脸色一顿,很快便换上笑脸,道:“不是有一句诗说,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嘛,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现在我们怡红院的头牌是月怜薇,可漂亮着呢。”
安枫墨放声大笑,看着老妈妈,道:“我竟不知,老妈妈也会讲这样文绉绉的句子,真是大开眼界了。”
老妈妈没有听出里边的意味,得意洋洋道:“安公子真会夸人。”
安枫墨不再理会老妈妈,只是盯着手中的酒杯,道:“月怜薇?可有什么本事?”
还没等老妈妈回答,周围一片围观者的欢呼声和唏嘘声,老妈妈眼睛笑眯眯的,很是得意,道:“安公子,您瞧,那就是我们怡红院的头牌姑娘,您呐,就好好瞧着吧。”
舞台上,到处都散满了鲜花,玫瑰色花瓣铺满舞台,隐约飘来花瓣的淡淡香味,听到一声鼓响,一位女子缓缓走了出来,她一身绯色舞衣,头插雀翎,罩着长长的面纱,赤足套着银脚链,脚链上的铃铛随着每一个步伐带动清脆的响声。她的舞姿如梦,全身的关节像蛇一样柔软灵活,自由地扭动着,一阵颤栗从她左手指尖传至肩膀,又从肩膀传至右手指尖,手上的水晶手链也随之振动,繁响的铃声,轻云般慢移,旋风般疾转,脸上的面纱亦随着身姿的扭动而摇曳,让人看不清面容。
“故弄玄虚。”安枫墨随意瞥了一眼,便将目光挪开,看向远处的繁华盛开。
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安枫墨低声吟诵这一首词,“双生花”已不在了。
想到这里,安枫墨再次痛饮一杯,想把自己灌得不省人事,这样便省却了很多烦扰。
“美人,摘下面纱让我们好好看看。”围观的看客不知是谁先说出这句,很快便有人附和,“对啊,美人,我们可是花了银子的,若看不到真容,岂不是不值得!”
“老子花了那么多银子,结果你这坯子却蒙着脸面,是不是看不起老子啊!”
“莫非这娘们长得其丑无比,是老妈妈用来糊弄我们的。”
“对啊对啊,今天你一定要把面纱摘下来。”
众人的声音越来越杂,骂声越来越大,安枫墨忽然来了兴趣,再次把目光投向舞台上的女子。
老妈妈连忙赔笑脸,道:“各位大爷,我怎么敢糊弄你们啊,你们就是给我一万个胆子,我也不敢得罪大爷们啊。”
“妈妈”声音如泉水般涓涓细流,让人听了,感觉极为舒适。
众人一听是舞台上女子的声音,纷纷看向舞台上的女子,只见女子不慌不忙地向大家微微屈身,道:“各位不要怪罪妈妈了,怜薇这就摘下面纱,让各位瞧个明白。”说罢,缓缓摘下面纱,在面纱落地的那一霎,周围一片惊艳声。
安枫墨看清了女子的面容,手上的酒杯“啪”一声摔碎在地上,安枫墨猛然站起,目光紧紧盯着舞台上的女子,却见女子笑意盈盈,接过一旁婢女端来的酒杯,道:“还望各位不要责怪妈妈,怜薇在这里自愿罚酒三杯。”
落子鸳!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落子鸳绝对不会在这种地方,那她会是谁?!
安枫墨仔仔细细观察着台上女子的一举一动,她的言行举止,她的声音,她的身姿,和落子鸳不相上下,唯一不同的,便是她的眼睛,她的瞳孔是古铜色,带着勾人的欲望和慵懒,和落子鸳相比,少了一分气魄,多了一分柔弱。
这世间竟有如此相似的女子!
月怜薇饮完酒,身姿婀娜地走下舞台,身后跟着两个婢女。
“好,好,美人如此乖巧,本大爷赏你银子。”说罢,男子将一锭银子扔在地上,老妈妈顿时笑开了花,忙在地上捡银子。
“今天,美人就来陪大爷吧!大爷有的是钱!”男子一只手搭在月怜薇的肩上,想狠狠地亲一口月怜薇的脸颊。
“且慢!”一声喝止,众人向门口看去,却见一位身着水绿色长袍的男子和一位身着茶色的小厮走了进来。
“紫珊?!”安枫墨一眼便识破两人的身份,微微皱了皱眉头,她们女扮男装来这干什么?!
水绿色长袍男子目光紧紧锁在女子身上,紧紧咬牙,隐藏在长袍里的双手早已握成了拳。
竟还有女子像她?!
“这位公子识相点,不要扰了大爷的雅兴!”男子不悦地看着对面水绿色长袍青年。
紫珊没有搭理,而是望向老妈妈,道:“我愿出五十两黄金买下此女子,不知老妈妈肯不肯?”
老妈妈一听黄金,瞬间觉得手上的银子一文不值,那可是黄金啊,还五十两,天啦,这是要发了。
老妈妈向月怜薇使了个眼色,告诉她真是赚翻了。
月怜薇领会了老妈妈的意思,从男子的臂弯中抽出身来,走到紫珊旁边,双手勾住紫珊的脖子,娇滴滴道:“这位公子真是大方,只是,怜薇还真是舍不得妈妈和姐妹们呢。”
“一百两。”紫珊面无表情,望向老妈妈,道:“不知老妈妈以为如何?老妈妈可要好好掂量掂量,这可是个大价钱。”
老妈妈低头思考,心下计量着得失。
“妈的,你们是当老子不存在吗?”男子猛拍一旁的桌子,一把揪起紫珊的衣领,道:“臭小子,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先来后到,敢和爷抢女人。”
紫珊不慌不忙地从男子手中挣开,目光落在老妈妈身上,道:“老妈妈可要想清楚,实不相瞒,本公子也是有地位的人,若她跟了本公子,一来老妈妈攀了关系,二来银子会源源不断往怡红院流;相反,若舍不得,没准本公子不高兴,一把火烧了怡红院也是很容易的,到时老妈妈可是财色两空啊。”
老妈妈一听要烧了怡红院,脸色大变,心里暗暗叫苦,这是什么事啊。
“臭小子,看样子你是不想活了。”男子已经愤怒至极,一巴掌就要向紫珊扇去。
安枫墨见状,一个飞跃,右手用力捏住即将打下去的巴掌,力道越来越大。男子脸色越来越难看,痛苦地直呼手下留情。
安枫墨直接一脚将男子踢出数米远,道:“给我滚,下次不要让我见到你!”
老妈妈一看情况,知道一切已成定局,况且自己也不亏,于是谄笑道:“这位公子出手阔绰,还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紫珊眼神一转,看向安枫墨,道:“我与安公子乃兄弟,老妈妈有事直接找安公子便可,其余的,无需过问。”
老妈妈自觉无趣,望向月怜薇,道:“怜薇,还不快拜见两位公子。”
月怜薇走到紫珊和安枫墨面前,微微屈身,道:“拜见两位公子。”
很快身着茶色的小厮带领两个奴仆过来,将托盘上的红布掀开,一百两金灿灿的黄金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周围一片惊叹声。
“月怜薇,你就先跟着安公子走吧!”紫珊不想再多看女子一眼,直接离开怡红院。
安枫墨很是疑惑,但现在最重要的是安顿好此女子,再细细询问。
月怜薇来到安枫墨身边,声音轻柔:“安公子。”
安枫墨微微点头示意,按捺住心底的疑惑,说:“你随我来吧。”
月怜薇乖巧地点头,跟随安枫墨的步伐,一同出了怡红院。
两人同坐一辆马车,马车内,安枫墨一直盯着月怜薇,心下隐隐不安,总感觉将有大事发生。
月怜薇似乎也察觉到了安枫墨的目光,微微一笑,道:“安公子在看什么呢?”
一颦一笑,真的是和落子鸳万分相似,安枫墨心跳漏掉一拍,闭上双目,未发一言。
很快,马车停在墨影府前,当月怜薇看着牌匾,顿时惊得目瞪口呆,转身望向安枫墨,行了一个大礼,道:“怜薇有眼无珠,竟不知是墨王!”
安枫墨将她扶起,道:“进来吧。”
月怜薇跟着安枫墨踏进了府里,很快月怜薇便觉得有些异样,犹豫许久,终于停下脚步,将心中的疑惑问出:“墨王,怎的王府里一个奴仆都没有?”
安枫墨停下脚步,望向月怜薇,道:“本王喜欢安静,所以将那些下人全部打发了,免得碍事!”
月怜薇不信,但是眼前男子的笑容那么爽朗,倒显得风趣幽默。
“不过,现在你来了,确实应该叫几个人来好好服侍。你看,”安枫墨用手指了指不远处的阁楼,道:“那便是‘听雨阁’,你暂且居住在那里,本王再好好替你打点打点。”
月怜薇顺着安枫墨手指的方向看去,确实是一座很别致的阁楼。
雪影殿,紫珊和木婉儿早就脱下了男装,换上女装。
把门关好后,木婉儿走到紫珊身边,嘀咕道:“娘娘,那女子不值那个价。”
紫珊冷笑一声,抚摸着垂下的秀发,道:“你懂什么,她的利用价值可高了。”
木婉儿还想开口说什么,紫珊却轻揉太阳穴,道:“本宫累了,扶本宫去歇息一下吧。”
木婉儿笑开了,道:“是,娘娘。”
紫珊躺在床上,思索着心中还有一个疑惑并未解开:为什么墨影府一个下人都没有?
紫珊轻微摇了摇头,劝解自己无需多想,估计再过不久,墨王自然会来,到时再好好询问询问,先好好休息一下。
月怜薇坐在听雨阁的窗边,真是个看风景的好地方,放眼望去,墨影府的楼台水榭,繁花百木,园林小径,尽收眼底。果然是风景这边独好。
很快,月怜薇便看见一队队身着浅绿色衣衫的婢女丫鬟端着一个个托盘向听雨阁方向过来。
“姑娘。”一位丫鬟走向前,行了礼,示意身后的婢女将托盘一一搁置在桌上,道:“这些是墨王吩咐为姑娘准备的衣物首饰,墨王吩咐了,让姑娘好好沐浴更衣,随后与墨王一同赴宴。”
“赴宴?”月怜薇很是疑惑,见丫鬟婢女也不知个中缘由,便没有继续问下去。
安枫墨在园中舞剑,青色长袍跃动着,长剑将园中花朵刺得粉碎,花瓣漫天飞舞,脑海中,回想的依旧是绝色女子的眼泪,舞剑累了,便半卧在假山旁,一遍一遍地将烈酒往嘴里灌。
原来,我还是如此放不下你,当有一个人和你那般相似,瞬间勾起所有的情丝,我知,此情,万劫不复。
苍茫大地一剑尽挽破,何处繁华笙歌落。斜倚云端千壶掩寂寞,纵使他人空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