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冷醒来的时候,窗边半卷的纱帘外狂风不止,一庭院的枝叶都随之而舞,远处长云之上暮云低垂,黑压压的乌云翻滚着,预示着一场大雨的来临。
看着夜冷那双安静得像一摊死水一样的眼睛,倾舞终是忍不住,问道:“国师,怎么了?”
夜冷轻轻闭着眼睛,再次睁开,眼眸深沉,字字清晰地道:“我不是。”我不是夜国国师,不会是!
倾舞定定地看着夜冷,许久,试探开口道:“那国师亦不知‘双生花’了?”
又是这个问题!夜冷目光清冷,似极其厌烦:“不知。”室内的气氛顿时变得沉重。
银白色的闪电劈裂暗空,轰隆一声惊雷之后,淅沥的细雨骤然变作倾盆大雨,浇打在黑色树林前冒雨盛开的紫薇花上,落了一地残红。
“元将军累了,要休息一下。”落子鸳说得很自然,似乎只是打翻了一盏茶要人来收拾碎片一般,然而,所有卫兵的脸都开始恐惧地扭曲。
锋利的刀刃带来撕心裂肺的痛意,那些疼痛撕扯着他的神经,牵扯着他的呼吸,像是将他的整个心脏都撕裂了一般。元绝尘捂着侧脸,任那腥热的液体模糊了他的手,落子鸳却是幽幽地笑了,带着报复后的快感:“元将军这副模样,与那佳人当真是绝配!”
血仿佛已经流尽,元绝尘努力睁着沉重的眼睛,颤抖着苍白的唇,轻笑着低喃:“落子鸳,你好可怜啊!”
落子鸳摇了摇头,似笑非笑,眼中透着讥诮:“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元将军,子鸳忽然觉得,若亲手杀了你,只怕污了一柄好剑。”
“落子鸳!”赵绰咬牙,“你别太放肆了!”他几乎控制不住想要呐喊出声,可是仍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倘若你杀了他,后果不是你能承担的!”
落子鸳露出了极其诧异的神色,然后严肃万分地摇了摇头:“真是可笑,战场上刀光剑影的,莫非这位将军还要和敌方士兵道休要伤人?!愚蠢至极!!!”
雨水狠狠拍打在脸上,赵绰目光中的杀意越来越浓,他自知此时与落子鸳硬拼只是死路一条!震惊于落子鸳变化之大,亦后悔自己过于轻敌,落得这般进退两难的境地。
凌冉张了张嘴,然后又闭上,心里却是有一股无名火起。很快一道闪电继续劈来,银白亮光掠过落子鸳眼眸,眼神极其冰冷,仿佛是寒潭底下千年不化的寒冰。
对上那一双寒眸,凌冉只觉腿脚发软,背上不禁冒出冷汗,他咬牙道:“你究竟想要怎样!?”
“偿命!”
剑出,寒芒一片。
落子鸳身形一动,整个人宛如出鞘的利剑,直奔前方的凌冉而去!
天若弃我,天亦可欺,世若遗我,世当戮灭。
手中长剑,宛如流进万载光阴,在苍茫天地洪荒中化为虚影。无论剑,还是人,都在有无之间。落子鸳的手中仿佛已经没有剑,只有一道虚影掠向凌冉的咽喉。
“不要!!!”聂青见状艰难爬起,厉声大叫,眼神却狰狞如妖魔,“落子鸳,你这般,活该被洛染澈抛弃!”
没错,他是故意提“洛染澈”三字,既已遗忘那些过往,只怕提“皇上”这个尊称亦无作用!聂青就是要赌一把,赌“洛染澈”三个字可以令她失神!哪怕只是几秒。此举虽触动天威,但现下保命要紧,只要抓住那几秒的间隙,凌冉不是不可能避开!
落子鸳却置若罔闻,眼底淡淡浮现起一丝笑意。只一瞬间,仿佛有炸弹在凌冉体内忽然爆炸,战衣凌冉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汩汩的涌出鲜血!
雨越下越大,落子鸳闭上眼,黑暗中绽放出嫣红的杜鹃花,恰似忘川河畔殷红的曼珠沙华。
对了,杜鹃花,那人曾说过,杜鹃杜鹃,杜鹃啼血。子鸳啊,你知道吗?杜鹃是这样叫的: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我为何在此?”如果没有记错,自己应是在马车上。倾舞正好撞上他的双眼,那一双眸子幽深如寒潭,凛冽如寒泉,顿时叫她背上惊出一层冷汗来。
那应该算是一场偶然事件。
茶水续了一杯又一杯,倾舞终于忍耐不住,起身道:“到底查到了什么!”
伶人清卷吸了一口气,好半天才幽幽道:“没查到什么。”
倾舞心中顿时怒火中烧,冷冷的瞧着他,一双波光潋滟的眸子,霎时间寒冷如冰,淡淡道:“你是同我开玩笑吗?!”
“这有什么好查的,夜国国师失忆,已然是确切消息啊!”清卷轻啜一口清茶,低头看着桌上的铜钱,微微蹙了眉头:“哎,只剩这么点钱了。”言下之意,是你倾舞好歹资助资助一下。
见倾舞许久没有动作,清卷在心里暗骂一声“小气鬼”,抬头发觉倾舞目光定定锁在已疾驰远去的马车上,漫不经心道:“一辆马车有什么好看的!”
“咯噔”,三锭银子放在桌上,发出清脆碰撞声;清卷一时哑口无言,感觉一阵风带过,倾舞仿佛怕错失什么,脚步匆匆离去。
如果自己没有看错,刚刚风掀起车帘的一角,躺在车内的,正是夜冷!
赵绰的面色越来越白,额角隐隐地显出一丝青筋,连呼出的气息都是颤抖的:“落子鸳,你疯了!!!”
睁开眼,一滴清透的泪水无声滑落。落子鸳软软一笑,嘴角的笑意宛若冰碴儿一样刺在赵绰的心里:“赵将军也想感受这般滋味?!”说罢将手中的长剑从凌冉胸口拔出,不顾滚烫鲜血溅在白皙脸上,任由雨水混着鲜血肆意染红衣袍,落子鸳恍如妖鬼一样提剑默立。
“凌冉!!!”聂青已陷入了疯狂,跌跌撞撞向凌冉倒下的方向跑去,见其满身鲜血气息全无,面上却露出一丝疯狂的狞笑,“好!好得很!落子鸳!”聂青忽然转身望向落子鸳,语调竟似小孩般无邪道,“你想知道死亡的感觉吗?”
失去理智的聂青开始疯癫地向落子鸳方向杀去,落子鸳轻笑一声,深邃眸光里似有什么东西逐渐晕染开来。
“啪!”清脆响亮的一声!
聂青被那一耳光打得侧过脸去,只能听到耳边嗡嗡作响。他下意识地捂着脸,舔着嘴角的血腥,眼睛像漆黑的魔窟一样,若是人不小心望进去,怕是会落入深渊。
落子鸳忽然幽幽的笑了起来,低声唱道: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停车,停车!”
车夫有些惊讶地回头看了倾舞一眼,不明白如此漂亮姑娘为何苦苦追着自己马车。
拉下缰绳,马车缓缓停下,倾舞见状加快了速度跑至马车边,不自然地笑了笑:“车内的人是我朋友,无意间一瞥,发现其似乎晕厥了,特来观看照拂一番。”
车夫吃了一惊,道:“姑娘可别乱说,兴许是疲惫睡着了也未可知?”
倾舞低应了一声是,她犹豫片刻,道:“我想与这位朋友打声招呼,也好安下此心。”
车夫见言之有理,点了点头,转身轻轻掀开车帘,见男子已然躺在马车内,额头沁出冷汗,眉宇微皱,似被梦魇所困,脸色明显苍白。
倾舞早已随着车夫掀帘的动作将头探了进去,视线所及之处,无不体现夜冷痛苦异常,心下一惊,忙回头对车夫道:“还望您将他送至桃花巷,车费我付!”
车夫亦是心下大惊,二话不说,一甩鞭子,便向桃花巷方向而去。
深情是一桩染血的悲。情字难写,须以血墨。不见玉颜空死处,任彼桑田变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