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懂乐器，这排箫是个意外。
我觉着这就是天意吧，就那么毫无预兆的唤醒身体角落里沉睡千年的声音。
我吹了十来遍那曲子，第二日直奔勤政殿。
我在勤政殿待了将近一天，傍晚却被大王送了回来。
你听说了么？那个妖妃今日让大王赶出来了！有小丫鬟在墙角细语，毫不掩饰的快意。
我叹了口气。
天渐渐暗下来，青石路看不出来原本的颜色，我站在那里，四顾茫然。
我抬头看那一路宫灯，宫闱深深。后宫佳丽三千人啊，原来到了夜晚也是这般静谧，较之民间，竟更胜一筹。
一时间思绪万千，我甚至开始怀疑天道轮回，开始怀疑我的前尘往事，开始怀疑我是否还记得那个他？
浑浑噩噩，昏昏沉沉。抬眼这才发觉，我到南亭了。
既然来了那就进去吧。
屋外没下人，我径直推开雕花的门，屋子里点了盏灯。微弱的烛光里竹九伏在案前。
屋里有些杂乱，地上还有些半卷着的画卷，各色模样，看得我有些心乱。
他仍背对着我，没有任何反应，让我想起来我初遇他的时候。
我跪坐他身后，一时也是无话。忽然他道：“今日这么晚来又是怎的了？”
淡淡的嗓音里夹杂着微不可查的关切。那一瞬间，我觉得他很累，是厌倦尘嚣的疲惫。
又也许，是我太累了。
我拉过他的手，轻轻写着。
我梦里有个箫声，我去了勤政殿吹给了大王听。大王说好听，是第一次听。
我就一直缠着他，给他吹了一整天，我说他一定听过，我要他想起来。
大王似乎发怒了，遣我回宫。
竹九，是我找错人了？还是我真的太烦了？
他的手指握成了拳，把我的指尖攥的紧紧的。
他轻笑一声：“大王有政事处理，自然不能打扰他。你啊，是挺烦的，可我不嫌弃。”
我指了指排箫，意思是要不要让他也听听是什么曲子。
他摇摇头:“我只会丹青，不懂雅乐。”
我写：你画你的，我吹我的。
他转过身，没理我。
我拿起排箫就吹了起来。
有窗户没关，风吹进来，惹得烛火跳跃，地上的影子忽明忽暗，不知是不是错觉，我瞧见竹九的身子颤了颤。
我问:竹九，你听过嘛。
他过了好久才回答我：“都说了我不懂乐器，哪里记得听没听过。”
我忽然好想一直吹，一直吹给竹九听，然后听他说一句。“我听过。”
我试问：那你方才颤抖为何？
他说：“轻尘，你回去吧。你找到了你要找的人，我也该回我的小镇了。本来就不该有交集，认识你是缘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两步上前抓住他的袖子。
“我向圣上辞行了，明日便走。”
他转过头去背对着我，不再和我说一句话。
出了竹九的屋，我才发觉，这深宫的夜，真凉啊。冷到彻底，冷到麻木，冷到我欲哭无泪。
听宫人们说，那妖妃让圣上赶出了勤政殿后，在自己的楼阁上吹那曲子吹了一宿。
丫鬟说：“大王不过是一时之气，娘娘你这般伤心，可要注意身子。”
我转头再看那南亭一眼，黑暗中的淡淡烛火，他定还在作画。
明日，那里便再无我梦里相见之人了。
竹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