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的一人一问,吕叔刚才一口气可是问了四个,那么小僧是不是也能问四个问题了?”
陈风这话一出口,吕蒙当即就是面色一窘,不过他知道面前这个小和尚说的并没有错,玩之前说好的规矩,怎么能说破就破了?人无信不立,自己这等于是变相送了四个问题的机会给对面的小和尚呀。
这样想着,吕蒙看向对面陈风的脸色也是稍微变了变,他发现自己不能在将这个小家伙当成同蒙琦琦一个年级,半大不小的孩子来对待了,单凭他刚才速问时候所交出来的答卷,整个北秦,能做到比此还要优秀的,也是少之又少。
“还未请教小恩人的法号?”
吕蒙抬起屁股挪了挪自己身下的凳子,转成正对陈风床榻的位置,坐直了身子发问。
“阿弥陀佛。”陈风双手合十,看着他这个姿态,他又不是傻子,当然知道这蒙琦琦口中的吕叔是准备动真格的了,心里也是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犹疑片刻之后,张口说道,“是门有规在先,小僧既已是入了红尘之人,自然不当再用佛门法号,小僧本名陈风,如果吕叔愿意,称呼我一声小陈就可以了。”
“哦,原来是陈恩公,听刚才小恩公这说话的口气,不愿提及佛门之号,怎么,莫非是还俗下山了不成?”
吕蒙闻言点了点头,看似对此毫不在意的一带而过,但是陈风却是敏锐的捕捉到了他眼眸之中有着一抹隐晦的精光一闪而过,知道事后他定然会去发动关系好好查一查陈风的家底,不过陈风对此倒是表现的很无所谓。
查就查吧,反正这是他上一世的名字,这一世究竟姓甚名谁,他自己都不知道,别人又从何找起?
“吕叔,你这老毛病又犯了吧?还是等我问完了四个问题,你再继续问吧。”
“哦,对,你看我这记性,问吧问吧,老夫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好,那我就开始问了。蒙姑娘的父亲是谁?她为什么会在这条船上?你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船上?那天晚上我究竟杀了多少人?”
同之前吕蒙所问的四个很大的问题相比,陈风所问的问题非常的细致,而且看似是天南海北的随意瞎问,但实际上,如果能够从这吕蒙的口中得到这些消息的话,那么就算记忆有所缺失,那晚的情景他也能倒推的差不多了。
吕蒙深深的看了眼面前的陈风,眼下这个所想问的问题虽然敏感,但他却i并不像搪塞了事。
自北秦奉命前往南唐办事,行走在异国他乡,吕蒙才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处处制肘、举目无亲。这种感觉让他很难受,所以他想在这南唐的境内多培植几个朋友起来,现在的陈风或许还不够格,但这却并不妨碍他落一手闲子。
反正陈风所想知道的这些个消息又不是什么机密,今日就算吕蒙不告诉他,时日一长,自然也会有人告诉他的,既然如此,吕蒙当然也乐得做这个顺水人情将这些个消息告诉陈风。
“蒙小姐的父亲是北秦大将蒙恬,她之所以顺着这商家楼船一同前往这里,同样也是因为他是蒙恬将军的女儿。”
“蒙恬将军的女儿?”陈风闻言一个愣神,这一世对于这个世界他的信息还是闭塞了些,除了简单的知道南唐北秦以及四方诸国的名号之外,别的算得上是一无所知了。
不过对于上一世史书之中的那个秦国大将蒙恬,陈风还是隐约有一些印象的,倒不是因为他对历史有着什么独特的兴趣,而是他当年上学的时候,可是没少背诵过古文《过秦论》。
蒙恬北筑长城而守藩篱,却匈奴七百余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抱怨。
西汉贾谊以其超凡之才,寥寥数笔,便让一铁血大将的形象跃然于纸。
所以眼下听闻这个平行时空的北秦之中也有一个蒙恬,陈风的心中不由自主的还有些小小的激动。
“蒙恬,是北筑长城的那个蒙恬将军?”
“哦?你听过将军的名号?”吕蒙也是面色一喜,他是蒙恬的家将,都说母凭子贵,同样的道理,奴以主荣。当年秦帝登基,遣使蒙恬北上的时候,整个北秦朝野都以为这是变相的流放,是蒙恬什么地方惹怒了秦帝之后所带来的后果。因为那时候的北秦北、西漠西已然安稳了百载有余,整个冰霜长城上下,只有一望无际的白雪,别说是敌人了,连一只飞鸟都看不见。
将这样一个大将遣使至此,这哪里是什么升迁和委以重任?分明就是在冷处理蒙恬,淡化他在北秦人心中的地位。
这么多年过去了,如果不是这次北秦北,长城之外发生了变故,很多人怕是都已经忘记了蒙恬这个人的存在了。
时光无言却又有着诡秘莫测的力量,以蒙恬为首的家将平日里虽依旧勤勤恳恳的在冰雪长城之上巡视,但是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望向咸阳方向,想着那里同这儿漫天白雪不同的繁华场景,都会下意识的咬紧自己的后槽牙。
不怪他们恨,他们怨,要知道当年的蒙恬将军可是北秦军方最有潜力的年轻将领,公认的老军神王翦王将军的接班人,便是现在被军方以及北秦年轻人一致追捧的小军神,当年也被他力压一头。
但是现在呢?就因为一纸遣书,现在的北秦年青一代是只知白杀神,谁知蒙将军?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当陈风听闻蒙恬这个名字便脱口而出北筑长城的时候,吕蒙小小的惊讶了一把。
陈风心思活泛,看着刚才吕蒙那个表现,就知道这个世界之中的蒙恬同上一世地球上的那个蒙恬还是有着不小的区别的,应该不怎么出名才是,啧啧嘴,心中倒没有为此多想,知道就知道吧,这年头难不成还有人不喜欢听好话的?
心中笑了笑,脸上倒是不动神色,随口扯了个谎话,说道,“哦,小僧一路行脚过来,朝着应天赶,自然形形色色遇到了不少的人物,其中恰巧有个总赶往北秦的商人,路上听得他常常念叨一段散文,是介绍北秦风土的,听着听着我就记下来了,其中有一句,正好就是说蒙恬将军的。”
“哦,是么?还有提到蒙恬的散文,念来听听,念来听听。”
吕蒙闻言,眼放精光,他们这个时代的人,对于读书人和知识还是十分尊敬的,再加上陈风说这是他们南唐这边的商人所写的散文,既然有提到蒙将军的话,他作为蒙恬将军的家将,还真想知道南唐的文人墨客究竟是怎样看待蒙恬将军的。
“呃,好吧,时间太过久远了,我有些记不清楚了,不过其中好像有一段,蒙恬北筑长城而守藩篱,却凶魔七千余里,魔人不敢南下而择食,士不敢弯弓而抱怨。”陈风看着对面吕蒙一脸期待的表情,知道今天不真的掏点东西出来也是不行了,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像上一世的贾谊告个罪,以这种方式,让他的《过秦论》片段重现人间了。
“却凶魔七百余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抱怨。妙哉!妙哉!不过这其中的胡人是什么人,真是奇怪,我在长城地界生活十余载,怎么没有听说过呢?”
吕蒙并非大字不识几个的莽撞武夫,准确说来,在文章赏析方面,他还是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和看法的,评鉴一般文章丝毫不成问题,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今日反复咀嚼这陈风所给出的这段话之后,心中便越发觉得这文言简意赅,虽无辞藻之华丽,但胜在字字珠玑,若是全文都保持这种风格,这还真的是篇要流传千古的文章了。
“小恩公,不对,陈小友,你这知道此文的全文?能否诵读给我听听?”
陈风哪里知道这吕蒙虽然长得五大三粗的,但却是个文痴?此刻偶得这等妙文,兴头一上来,这是把什么都抛掷脑后了,两步并两步直接坐在了陈风的床榻旁边,一把拉住他的手掌,看那个架势,今日陈风不再多说几句,他是怎么都不会善罢甘休了。
陈风看这个架势,脑门子上汗都下来了,心中暗恨自己嘴快多事,没事念叨什么北筑长城?
《过秦论》这篇文章可是贾谊当年写给西汉朝廷,相当于劝诫的一篇政治性散文,其中秦国可不是什么正面形象,反而有点儿反面典型的意思,他真要傻乎乎的念完了全文,不说同这个时空下的北秦国情有什么冲突了,单是最后那段里的“一夫作难而七庙隳,身死人首,为天下笑。”说出口,怕是面前吕蒙都能立马翻脸,抽刀将他给砍成十八段了。
开什么玩笑,这个玩笑开大发了,好么。
背后冷汗直冒,但是眼下面对这一脸热情的吕蒙,陈风还是得强颜欢笑,哼哼哈哈一边儿打着马虎眼,一般在自己的心中反复诵念起了《过秦论》,想着怎么踢出其中不好的部分,捡些不痛不痒的来搪塞这吕蒙。
“吕叔,吕叔,你可别折煞和尚了,这散文我当时也就随意听了听,哪里记得完全?这样吧,你得给我点儿时间想想,而且乘着这个节骨眼儿,你是不是得把刚才没回答完的几个问题,给我说完喽?”
吕蒙闻言一愣,随后看着面前这个有些臭贫的小和尚,这才觉得他还有些孩子样,笑骂道,“臭小子,放心,我还会坑你不成?这样吧,你想着,我先说!”
……
一个时辰之后,吕蒙关上了身后厢房的木门,迈步走到甲板尽头,看着前方一望无际的江水,脸上笑容渐泯,取而代之的是军人才有的铁血之意在他的眼中升起,伸出粗大的手指,迎着腥甜的江风,漫无目的的拍打了起来,也不知他的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
如此好一会儿之后,才回头,冲着一旁站立许久的下属说道。
“派人出去,我要查个人,查篇散文。现在的南唐,果然同十多年前的不太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