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修只道是因为燃虚出手之事,被此事盖过而令她心有不悦,却未曾预料她竟想到这一节。
这话他本听得刺耳,但他既知心瑶必是善意,就耐住心情,细细琢磨苏心瑶之言论,倒确实在理。于是沉默半响,方才说道:“你所说之言,虽然依理推断,确有可能。但南宫大侠为天下太平,立过不世之功,且他之亲人伤亡折损殆尽,这样的人物,我们如何能怀疑他的心志?”
苏心瑶眼神凄婉,说道:“正是因为这节,我反倒生了疑惑。南宫大侠虽爱妻甚笃,但他与孟文君二人相视的眼神,也是深情脉脉,若真是爱妻至深,便不该和孟前辈处嫌疑之间。且他一个人遭遇如此多变故,心爱之人逝去最是摧人心志,纵他是圣人之性,也难免不会心怀怨愤。但他仍是一副坦坦荡荡模样,不仅让我起疑。”
灵修默然无语。
苏心瑶见他不说话,便伸出手来,温柔地抚摸他脸颊、头发。
心瑶之手温暖绵柔,她看灵修之眼神,一如孟文君看南宫仁之眼神。心中明朗如镜,明白她是担心自己被人利用,方才说出这些话。自己默然只是想起南宫绿衣的模样,将心比心若是自己在南宫仁的位置上,只怕也会怨恨世人。
见心瑶如此担心自己,温柔一笑,说道:“我知你的心意。自那夜在汉江船中,李大哥向我讲述南宫大侠的英雄事迹之后,我便一直心怀敬仰。几经辗转,来到开封之后,得以亲见,更是被他风姿折服。你之所言,确实非常在理,历代成就不世功业之人,大多是毁誉参半,连圣夫子尚且如此,何况其他人呢?
只是,我们既然已经答应南宫大侠,帮助南宫世兄,则此事定当竭力而为,这是人立身之本,不能反悔。与此同时,我们也可以详细调查此事,看看南宫大侠是否是幕后主导者。毕竟我们身出玄门,此事纵有不利变化,还可请张天师出面解决,不至于危害百姓。”
苏心瑶眼圈一红,说道:“你懂我心意,我就知足了。”
灵修笑道:“我岂是执一己之私念以为义理之人?天有阴阳,人有善恶,自然之理也;天地尚且不全,人又哪来完人?我既不会因为南宫大侠功在天下,便包庇于他;也不能因为他世家树大招风,如今有强敌出现就趋炎附势。执中守正,方是君子所为。”
苏心瑶笑道:“你呀,真该到儒教去算了,张口闭口都是君子、小人的!”
灵修用手指拉起她一缕头发,说道:“如此好办,明天一早,便去给我买套儒生服,再给你买套好看的衣裳,咱们就可以出发了。”
苏心瑶奇道:“买衣裳做什么?真要去儒教啊!?”
灵修哈哈一笑,丢下她偶发,用指尖在她鼻梁上一刮,说道:“既然要掩人耳目,你穿着这身道袍如何能行?当然是换上普通人的装束。”
苏心瑶这才明白,笑道:“我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灵修从竹篓架中翻出一些金叶子来,说道:“这些金银左右没什么大用,拿去给你置办衣装是最合适不过的。”
两人又谈笑一阵,直到夜深,才各自回房、安睡。
第二日一大早,先将此事禀告了念云师太。因念云师太早与南宫仁商议过了,于是反复叮嘱两人万事须以自身安全为首要,又说不可为南宫世家强出头,当存公心,也得顾全道教颜面等语。这些话两人本也已经有所考虑,于是一并应允。
灵修又委托世家门人代他购置了一些衣物,给自己备了一套武士儒生服;为苏心瑶买了几套衣裳,以及发簪纱巾之类。因他所求不多,金叶子本有富裕,多的便赏赐给了跑腿的门人,买回诸物也确实都是上品。
灵修见一件石榴色齐胸襦裙,十分入眼,就说让苏心瑶穿着。苏心瑶将那些女衣带回自己房中试穿,因她胸部日渐饱满,那齐胸襦裙开得又低,故不愿意穿出见人。另挑了一件水蓝色留仙裙,搭配丝带腰扣等物。念云师太又帮她梳成百花分髾髻,以细雪丝巾束之。
梳妆完毕,出了门等待灵修。灵修则穿一身青色武士儒生服,披头散发而出,见苏心瑶挑了水蓝色衣裳,便也选了同色纶巾束发。
二人于是穿戴整齐,各持宝剑,并肩而立。
灵修的身材日渐挺拔,这几日似乎又长得高了些,且眉宇之间日渐有些女儿婉约之姿,俊美远甚小时;苏心瑶本就清丽动人,身着道袍时已经难掩姿色,如今换了常人装扮,更活脱脱一个美人儿。
念云师太将他两人看在眼里,喜不自胜。她父母现下只有两女,自己既然已经出家,就唯有小妹可为父母再添孙儿。这灵修一表人才,且心志纯正,又与小妹感情真挚,真好一对金童玉女,不日即可完婚,以全人子之道,自己作为长姐也自然少了份牵挂。
天佾与卢象真二人,一早又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多半是出去游玩。秦延此刻也不在东厢客房,或是有它事在身。故两人单单辞别念云师太,又请念云师太转为告知其他人。
于是两人离开了南宫世家府邸,在开封城中购置马匹后,策马出东门上了官道而行。
他两人皆习有五灵仙术,故无需遇店则停;每到人困马乏之时,便找到水源处,张开结界即可休息,不用担心野兽、毒虫。
因去彭城仍需几日时间,故在路途中两人常叙别后故事,也难免有亲昵缠绵之事。这些天中,苏心瑶已将秦王饮酒剑法练熟,剑术上算有了根基,两人便可在马儿歇脚时互相切磋了。
到了第十天傍晚,方到了彭城地界。这彭城乃昔日汉高祖刘邦与楚霸王项羽相争之所,霸王项羽曾在此地大败高祖刘邦。
彭城已经地属徐州,仍是儒教地界。儒教原奉衍圣公为教宗,宰辅万俟胜政变之后,自称儒皇,放衍圣公于浮世书香,废封建而行郡县,彭城遂成徐州西南之重镇。
两人未穿着道袍,确实省去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依南宫仁所给地图指示,两人找到南宫世家在彭城的联络点。只是一处一进的小院,内有几件瓦房。敲开院门,有门人来应。灵修以白马玉佩相示,门人遂将他两人引去院内。
此处为首之人,是一名六十多岁的老者,却似位教书先生而不像武林人士,简单寒暄之后,问起两人来意。
灵修说道:“我两人是受南宫大侠所托,前来帮助南宫世兄的。不知道南宫智世兄此刻人在何处?”
他与心瑶已经事先商量过了,此次出来,若无必要,不再自报家门。
老者回到:“少主前人,领着人马出城办事,至今未回。二位可在彭城暂时等待几日,等待少主回还。”
苏心瑶说道:“南宫大侠曾经专门嘱托过我们,说若世兄所办之事尚未完成,我们两人需出手相帮。”
老者回到:“若是这样,那倒是很好。少主此时应该还在城北八十里处的古寂野航,为了向……”
正说话间,突然“嗖”的一声刺耳声音响起,一颗火信直冲天际,在空中绽放开来,此时天已暗了下来,更突出光芒耀眼。
老者一脸吃惊,马上又转为凝重,说道:“请两位少侠暂等。”
于是四下呼叫,又来了几人,一时七嘴八舌说成一堆。
苏心瑶对灵修说道:“那是什么烟火?”
灵修说道:“看他们神态焦急,应该是南宫世家的求救信号,想来是有人遭逢劫难,发次信号寻求救援。”
两人正说话间,老者走了回来,说道:“两位少侠应当也看到方才求救的火信了,我处人手不够,不知两位少侠愿否一起前往?”
灵修点头说道:“既然人有危难,自然当有所支援,我两人前来既然是为南宫世兄分忧,则理应前往。”
老者说道:“老夫需要在此处留守,除老夫以外,还有七八位世家子弟可与两位一同前往。”
苏心瑶说道:“且慢。请问长者是否知道,是何人发此火信求救?”
老者回道:“昨日静安寺的至闻法师、净明和尚、净德和尚以及随行的众比丘共有一二十人,带着世家的书信从开封而来的,让我彭城处好好招待。少主已在几日前出了出城,老夫便招呼他们住下。他们只休息了一夜,今早便离开这里,向城南方向去了。看方才求救信号也是南方来的,应是他们。”
苏心瑶听罢,说道:“恕小女直言,若是静安寺的至闻法师率众都遇上了紧急情况,需要救援。那这些世家子弟的武功只怕是派不上用场的,不如就让我两人前去,长者看看能否向当地儒辅再寻求其他帮助。”
灵修也点头说道:“我两人单独前去,自保可以万全,进退也有余力。若贵处的世家子弟也一同前去,只怕我两人还得分神保护,恐怕会误事”
那老者听言,也觉得有理,于是取彭城一带地图给二人。又在地图上标明了静安寺众僧人前行之路途。
当下灵修、心瑶两人出门、上马,直往城南奔去。
却不知他两人遇上何事,请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