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怀素不明所以,也不能冒然出手,只好呆呆站立。他寻思苏心瑶虽然年纪尚轻,但终有一身仙术,让她走掉也没什么危险,反倒灵修此刻情绪激动,若自己离去,他便举目无亲,孑然一身了。
他们在此处吵闹,龙赤练、楚水裔、桂之絮、闻音希皆从屋内走了出来。
灵秀体内旋照功急转,身上灵光一现,竟强行挣脱禁制,看来苏心瑶下手并不重。
待要前往追赶时,柳寒居身影一闪,大氅随风一瓢,挡在他面前。
“让开!”灵修吼道。
柳寒居一双美目看着他,说道:“你冷静下来,不要追了。”说罢伸手去拉他胳膊。
灵修哼了一声,打开她手,纵身跃起。
龙赤练不知前因后果,但看到柳寒居要拦他。于是抽出缠在腰上的长鞭,一挥而出,缠住灵修脚踝,用力一拽,将他扯下。
她这鞭子非同小可,灵修脚腕被缠住,顿感整条腿都麻痹,上升之势瞬间被拉回,摔倒地上。
柳寒居忙叫道:“龙妹妹,别!”龙赤练惊觉自己莽撞,撤了鞭子。
灵修恼羞交加,怒道:“你们到底对她说了什么?!”
柳寒居跪坐在他面前,说道:“非是我们对她说了什么,而是她借用琏花的灵力,回想起过去一年间,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她忆起前事,方才决定离去的。”
灵修惊道:“过去一年?她说过去一年,都在梁州与念云师太在一起。”
柳寒居握住灵修的手,柔声说道:“看来过去一年,她身上发生的事,她不知道,你也不知道。但上天让她在此遇见琏花,便是要她想起过去之事,她有自己的宿命要去了结,你该成全她才是。”
灵修一脸颓丧,说道:“那过去一年里,究竟发生了何事?”
柳寒居叹道:“琏花虽然知道,但我觉得你不要再追问了。我相信苏姑娘对你的情谊,等她办完自己的事,必定会一五一十的告诉你。”她见琏花当时感同身受的伤心,便知苏心瑶定是为那男子伤透了心,若告诉灵修,只怕这一段姻缘就毁了,不如等苏心瑶归来,至少由她告诉时,人能亲在眼前。
灵修面如死灰,说道:“你和神英所言,都是真了?”柳寒居点头不语。
张怀素走进两人,说道:“我相信苏小妹,做什么事都必有她的理由,你不可过于伤心。”说罢一声长叹,前日刚见两人时,还是情投意合的金童玉女。谁知道一转眼间,就莫名其妙的分开,张怀素不由暗暗自谴。
灵修眼中留下泪来,却不知道该如何回张怀素的话,他与柳寒居毕竟是初见,两人关系不近。但张怀素可以说是看着自己长大的人,自己无论怎么说,都情难自处。
楚水裔说道:“张大哥、闻姐姐、龙姐姐、桂姐姐,你们陪我去找东西吧!”说着拉着几人要走。
柳寒居一边暗叹弟弟乖巧,一边使个眼色,桂之絮会意,没有走掉。柳寒居站起,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她不住点头,轻轻行礼后,走出玉墙之外。
柳寒居说道:“你在此地住下就是了,我会帮你留意她的下落,也会派人暗中保护,你不用担心她的安危。”
灵修抹掉眼泪,说道:“既然她要走,就走吧!我就在这里,等她回来。”他此时一想:这样也好,起码影先生若追上自己,她不会因此受池鱼之殃。
柳寒居说道:“你跟我走吧。”说着拉起他手,两人往侧门走去。
灵修如木偶般随柳寒居走着,心中却一直思绪未停:“方才她以灵气制住我的手法,不似仙云宫的武功,我从不知道她曾经练过这类攻法……我还以为,天底下没有第二个人比我更清楚她,唉!”
柳寒居把灵修领到自己卧室旁边的一间厢房,让他住下。
当夜三更。
明月高挂,大地被照地清亮。灵修心中烦闷,哪里睡得着觉?于是一人轻轻走到曲水桃林中散心。
四野寂静,夜枭呜呜,他突然觉得一股莫名的孤独,开始后悔来到这古寂野航,当初,应当抛弃一切,回仙云宫去。门规要求游历三年,大不了罚他思过三年就是了,什么南宫仁,什么武林盟,什么血色怪人,什么影先生,都该抛诸脑后,这样,起码心瑶不会卷入这些破事。
心中凄苦,于是拔出金风剑,以手指弹剑,自己内心每痛一次,手指便在剑上轻弹一次。
他胸口仿佛有快重石一般,无法排遣,抬头仰望明月。只见月弯如勾,恰逢离别之时。
此后连续几日,夜晚他都是独自一人来到此处,默默静思,反复回忆昔日两人共渡之时光。至第七天夜里,他又是如此。
这几日过去,心情已经平复许多。道门最讲究清心寡欲,此时对他颇有助益。他突然想起剑游那件所唱之歌,见四下无人,于是唱道:“飞光飞光,劝尔一杯酒。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食熊则肥,食蛙则瘦。神君何在?太一安有?天东有若木,下置衔烛龙。吾将斩龙足,嚼龙肉,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自然老者不死,少者不哭……”
他唱到“老者不死,少者不哭”之句,想到生死不明的至闻法师,和泪流满面的苏心瑶,心口又是一阵抽痛。他不愿意再一味消沉,拔剑而起,练了一套“秦王饮酒剑法”。
他心中暗思:“我偏有一身劲,只拿来思念她。左右她也不会回来,不如练剑,练得累了,自然睡过去就是。”
于是夜夜在此练剑,反倒慢慢做到心无旁骛,越练越对剑游感到佩服不已。这“秦王饮酒剑法”招式并不乏精巧,但也有极普通之招式。
他早先极偏爱那招“劫灰飞尽”,皆因招式华丽,练得久了,方觉其他招式颇有“大巧不工”的意思,越练越爱。这习武之道譬如治学,苦练许久可能皆无精益,然一朝领悟便可上层楼。
他前些天屡次作战,现在有夜夜勤练,剑术也是突飞猛进。
这些天里,柳寒居嘱托其他人玩乐如旧,均不要理睬他,放他一个人独处。自他晚上在此练剑之后,睡得也好些,精神也逐渐恢复。
这一夜,他又一个人来此。刚准备练剑时,突然听到一阵清脆笛声,似乎是从天香瀑布处传来,他心下大奇:“不知道是哪位,今夜也没有入睡。”
他这几日心情已经几乎平静,只是仍不好意思与柳寒居他们攀谈。
走过曲水桃林,转过假山,来到水闸处。只见瀑布如白帘一般,川流不息,桂花的香气沁人心脾,却不见吹笛之人。
灵修自言自语说道:“看来这桂花常开,因是琏花姑娘的法术了。”因四下无人,他便自己和自己说话,这几日一直是如此。
他忽然想一看,夜色中的牡丹花是什么模样,便沿着汉白玉围栏,往“花后圃”去。走不了几步,忽然看见一物,蓦地站住,屏住呼吸。
面前一条五尺长的巨大红色蟒蛇,正爬上汉白玉围栏,那蛇身上条条红紫花纹,一看就是剧毒之物。灵修不敢妄动,那蛇抬起头来,对着他微微吐信。
灵修一愣,这种感觉他颇为熟悉,于是忙拱手作揖,说道:“弟子灵修,见过仙长。”
大蛇颇有灵性,见他向自己行礼,便不再看他。
早先在仙云宫时,常须借助太和山之仙鹤为座驾。因此,仙云门人对灵兽的习性都颇为熟悉,果然这大蛇也是如此,心道:“不知这蛇是什么人所养的。”
听到水潭中,有水声滚动,灵修寻音看去,只见一个人头漂浮在水上,头发如睡莲一般漂浮。灵修顿时吓得不轻,大喊一声:“啊!”
岂料,那人头也吓得不轻,“啊!”的一声叫出。两声“啊”合在一起,直把那大蛇吓了一跳,身子一阵扭动。
那人头说道:“你半夜不睡觉,来此作甚?”
灵修听着声音熟悉,问道:“是龙姑娘?你怎么在此地?”
原来是龙赤练。
龙赤练看清楚是灵修,笑道:“这瀑布声音太大,我没听见你过来。”说罢从水中站起,这水潭中央深不见底。但她所站之处,水面只到她脐下两寸。一头黑发因被打湿,刚好贴在胸前。
全身一丝不挂。
灵修尚是第一次见到女性之胴体,一时竟忘了移开双眼。
龙赤练笑道:“怎么?我身体好看么?”说着用手把头发撩开,露出丰腴的胸部。
灵修这才反应过来,转过头去,说道:“在下失礼了,请姑娘恕罪。”
龙赤练笑道:“你们汉人真是奇怪,爱看偏又不看。”灵修被她说的一时语塞,不知说什么好。要说美丽女体在眼前,不爱看是假的,但他念着心瑶,却不愿意如此,举步欲走。
龙赤练说道:“慢着!”
灵修站住,却不回头,问道:“龙姑娘,有何吩咐?”
龙赤练说道:“今晚是月圆之夜,对我之功体来说,是十分重要的日子,如果你方才晚来片刻,正撞见我行功之时,不仅会坏我的功体,只怕人要走火入魔。我担心还有其他人,像你这样半夜不睡觉的,请你留下为我护法,如何?”
灵修也不好拒绝,于是说道:“好吧!”
龙赤练笑道:“你不用害怕,我又不吃人。你扭过来便是,我身体已经遮住了。”
灵修迟疑之下,也不细想,于是转过身来。
龙赤练果然已经遮住身体要处,只是不是用衣物,而是有几条蛇缠住她身体,灵修哪里见过这样景象,说道:“龙、龙姑娘,你身上……这蛇是?”
龙赤练笑道:“是为我练功的,你不要再跟我说话了。”
灵修见她坦然,自己也泰然处之,说道:“姑娘请行功吧,在下正好一开眼界。”他这话本意是指看她练功,说出口后却有歧义。
龙赤练咯咯笑道:“终于说实话了。”
说着嘴中发出呲呲之声,如蛇吐信一般,那大蛇一直盘在白玉护栏之上。听到她的呼唤,游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