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府的庭院种着恣意绽放的红色曼陀罗。原本院子里栽种的是血色的蔷薇，不过自从王妃无端染了怪病之后，王爷就令人换上了曼陀罗。王妃虽然每日都在服用大夫们开的药，然而病情却不见好转。
晋王怒道：“若是再治不好王妃的病，本王就斩了你们这些庸医！”
“王爷，臣妾知道自己的病已入膏肓，你斩了他们又能如何？”
“静瑜，本王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你不必担心。”晋王温柔地抚着静瑜的脸，在她的额头深情地吻了下去。
“王爷，臣妾都躺了这么久了，突然想出去走走。”
“本王这就陪你出去。”
一个侍婢刚要上前搀扶王妃，晋王挥了挥手，“不必了，本王自己来。”
“好好的，怎么庭院里的蔷薇都换成了曼陀罗？”静瑜不解地看着晋王。
晋王笑着回答道：“上次去西域碰到一个僧人，说这曼陀罗花可以治你的病。”
“王爷也相信这些？”静瑜淡淡地一笑，然后缓缓说道，“王爷大概不知道这曼陀罗的传说吧？！曼陀罗花又称彼岸花、曼珠沙华，虽然外表艳美却带着巨大的毒性。相传此花是只开在冥界三途河边、忘川彼岸的接引之花。花如血一样绚烂殷红，且有花无叶，有叶无花，花叶永不相见，是冥界唯一的花。”
“花叶永不相见……可是……难怪本王只看到曼陀罗的花，却没有看到曼陀罗的叶子。关于曼陀罗的传说本王倒是一无所知，不过听你所说，这曼陀罗好像是不祥之花，本王这就让人撤掉。”
“王爷，算了吧。祥与不祥都是人们强加于它们身上的，和它们又有什么关系呢？”静瑜顿了顿，“您刚刚不是说那僧人告诉你曼陀罗能治臣妾的病吗，就留着它们吧。省得又要搬来搬去的。”
晋王记得那僧人说过，只有同一株曼陀罗的花和叶熬制的汤药才能救王妃。然而听静瑜刚刚讲了曼陀罗的传说，他知道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这世上就真的没有花和叶同时生长的曼陀罗吗？”晋王暗暗地呢喃着，脸上的忧郁像是密布的乌云，挥散不去。
“王爷，您不必为臣妾的病烦心，您看臣妾这几天不是都能下床走动了吗。”
晋王轻柔地抚着静瑜顺滑的发丝。
“王爷可还记得第一次和臣妾相遇是在哪里吗？”静瑜抬起头看着晋王，眼睛里泛着清浅的涟漪。
“当然记得，本王怎么会忘记呢？！那日，本王在郊外涉猎，为了追一只野狼，险些坠落山崖。说也奇怪，那只狼不似山林里的其他野狼，竟然不惧怕本王的箭。”晋王回忆着当日的情景，深吸一口气，脸上的神情有些怪异，“那狼的全身雪白，却隐约可以看到一丝蓝色的光晕笼罩着，本王的箭居然不能近它分毫。简直不可思议。而就在那时，你突然叫了我一声，我才勒住缰绳，马才停了下来，否则就坠入那万丈悬崖了。”
“那时候的王爷像个孩子，却又有着成人的深沉。臣妾无依无靠无亲无故，又身染风寒，不知不觉中竟昏了过去，是王爷把我带回了王府，救了臣妾的性命。”
“本王当初对你一见倾心，于是娶了你。也答应要好好待你，然而本王整日忙于公务，未能抽空陪你，将你一人搁置在府中，本王有负于你。”
“王爷何必这么说呢？为了臣妾，您没有再娶她人，对臣妾而言这已是最大的幸福。因为臣妾可以一个人拥有王爷的爱。是不是臣妾很自私？王爷会怪臣妾吗？”
“静瑜，你知道本王只爱你一个，除了你，本王不会再娶她人。”
正是因为如此，静瑜才不放心，她知道自己的病已无法治愈，如果自己死了，王爷因为爱自己而不再娶，那么她会觉得内疚和自责。她希望有个人可以取代她去照顾王爷，去爱王爷。
“王爷，您能答应臣妾一件事吗？”静瑜含情的目光聚焦在晋王的脸上，期待着晋王的应承。
“你不必多说了，本王知道你想说什么，本王是不会答应的。无论如何，本王都会想办法治好你的病。”晋王一把将静瑜紧紧搂入怀中。
他们享受着彼此的体温，享受着那洋溢着爱的温度。暖暖的。
“王爷，臣妾自进入王府以来，还是第一次与王爷如此安静地坐下来赏花呢。您不觉得这曼陀罗花很美吗？”
“是啊，很美，很美。”
“知道吗？很多人明明知道曼陀罗有毒，却对它还是义无反顾。爱情有时候就像曼陀罗一样有着剧毒，但却仍旧有人为它执着。”静瑜忧伤地凝望着红色的曼陀罗，眼神迷离。
*****
突然一阵风起，一丝寒凉。晋王将自己的风衣披在静瑜身上。
“王爷，臣妾明天想回趟老家看看。”静瑜靠在晋王的肩头说道。
“那本王陪你回去。”
“王爷有要事要处理，让燕翔陪着臣妾去便是了。”
“本王不放心。近来也没什么要紧事，就让本王同你一起回去吧，不必多说了。”晋王接着说道，“身为你的丈夫，却还没去看过你的父母，真是惭愧。”
“王爷何必这么说呢，您公务繁琐，哪有时间做这微不足道的事呢，何况他们早早就离开人世了。”
静瑜站起身来，晋王扶着她朝着静瑜的厢房走去。“王爷陪着臣妾一天了，也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静瑜将身上的风衣脱下，小心翼翼地替晋王披好。
“燕翔，好好照顾王妃。若是有什么闪失，本王定不饶你！”
“奴婢知道。”燕翔低着头回道。
“在王府里能有什么事呢，再说燕翔都照顾了我这么些年了，王爷有什么不放心的？！您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那本王明天早上再过来接你。”说着，晋王转身离开了静瑜的厢房。
晋王刚到书房，便有人匆忙赶来。
“王爷。”
“交代你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我已经派人四处去找了，但是都没找到花和叶共存的曼陀罗。”
“那你还敢回来？！快滚出去，再派人找！”晋王将手中执着的书卷狠狠地扔在了案上。
那人后退了几步，接着压低声音继续说道：“王爷，请息怒。属下虽然没有找到您要的曼陀罗，但是找到了一个人。”
“你的脑袋是不是不想要了！我让你去找曼陀罗，你给我找人做什么？！”晋王指着那人，气不打一处来。
“王爷，那人说她能治王妃的病。”
“你说什么？”
“那人说她能治王妃的病。”
“那她人呢？”
“她说她三日后自会来王府找王爷您。”
“三日后……本王一刻也等不了了。”晋王看着那人，说道，“你带些人去把那人马上给我抓来。”
“王爷，这……”
“快去！”
“不是属下不去，是实在不知道她在哪儿，根本没办法找到她。我们是在郊外遇到她的，她出现的时候很突然，消失得也很突然，就那么一转眼的功夫我们就再找不到她了。”
晋王缓和了一些，慢慢坐下，然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你先下去吧。曼陀罗继续派人去找。”
“是，王爷。”那人挥了一把汗，悬着的心也总算落了地。
*****
天光微亮。晋王已经没有睡意，着衣起身，推开窗，望着外面仍有些朦胧的天际。烟雨淅淅沥沥，他很久都没有像现在这样靠着窗棂聆听细雨了。“倚楼听风雨，淡看江湖路。”他突然莫名其妙地想到这样一句，虽然不知道是谁写的，但是用在此时此刻，倒是十分贴切。他淡淡一笑，像是无奈，却又带着几许轻悠。
静瑜也很早就醒了，等到燕翔为她梳洗打扮之后才踏出厢房，看到晋王一副神情失落的呆滞的样子，不禁莞尔一笑。“还从未见过王爷像现在这个样子，倒是有几分像诗人。”
燕翔也点点头赞同静瑜所说的。
“你怎么不多睡会儿？”晋王疼惜地看着静瑜，“你今天的气色不是很好，而且外面又下着雨，要不我们改日再去吧。”
“不碍事的。就今天吧，反正离这儿也不是很远。”静瑜笑着说道。
晋王只带了一个贴身侍卫，杨剑翱。杨剑翱是五年前晋王前往江南的途中遇到的，当时他身负重伤躺在路边，晋王没有考虑太多救了他。不过，晋王也因此得到了一个绝世高手。伤愈后的杨剑翱，剑术卓绝，世间罕见。整个王府竟没有一个人是他的对手。不过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事实上也无需知道。晋王要的只是一个可以保护自己的人罢了，无论他是怎样的出身，又有着怎样的过去。这些都不重要。杨剑翱对自己的过去也一无所知，他缺失了大段的记忆，过去于他而言只是一张白纸。除了自己的名字，他已然什么都不记得。
马车从王府缓缓而出。
“洪城好久都没下过雨了。”静瑜感慨道，“王爷向来是不喜欢雨天的，刚才看王爷凝神看雨，臣妾倒是觉得王爷有了几分诗人的气质。”
“是吗？诗人不好。”
“臣妾倒是想听听，为什么诗人不好？”静瑜笑道。
“古往今来，诗人们大多仕途坎坷，终日郁郁寡欢，最终悲愤而死。虽然也有淡泊名利归隐山林者，但结局也还是凄凉惨淡。”晋王解释道。
静瑜细细聆听着，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也许什么都不用说，只要静静地靠着晋王温暖而宽厚的肩膀，享受着此刻独占的他，倾听着窗外的雨声。
马车刚出城，行了一段路，忽然马夫收紧缰绳，马车顿时停了下来。
十几个穿着蓑衣的黑衣男子列阵排开，挡住了晋王的去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