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个月前。
“有脾气您最好也忍着,气坏了可没人能替您受罪。”
“是啊,现在老年人心脑血管疾病大多和不良情绪有极大关联。”
就在我和宋佳此起彼伏的耻笑声中,几乎要含恨而去的老师被众人放在担架上抬去了急诊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风黎儿追着宋佳身后没完没了的问:“他会不会死啊,死了和你有没有关系啊。”反而陈风,一副大事不妙的表情。被吓傻了的宋佳张口结舌的望着众人惊慌失措离去的方向久久没有说话。实话实说,我也没有想到看起来老当益壮的老师会这样不堪一击,但事已至此,无论是害怕,懊悔都只是亡羊补牢,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啊,上天有好生之德,大地有载物之厚,君子有成人之美。看在如来佛祖的面子上,给我们一次改头换面的机会吧。嗯,顾北,你看这么写违背道德底线吗?”宋佳苦思冥想之后一气呵成。看着宋佳行云流水的检讨,虽然觉得有一丝怪异,却又挑不出特别明显的毛病。只好啧啧称奇:“甚好甚好,真是妙笔生花,层次清晰啊。”陈风忍俊不禁的望着我,差点把手里的饼干塞到鼻子里。而我,望着自己白白的本子一筹莫展。
深秋傍晚,寒风刺骨,阴冷的小雨夹杂的落花糜烂的味道在空中婆娑起舞。我撑着宋佳的小碎花圆伞行走在泥泞不堪的小路上,一边问侯不识时务的老天,一边暗骂元凶巨恶的宋佳。雨越下越大,宛若银河倒泻。我彳亍在挡雨的屋檐下,拿捏不定于是顶着大雨一路飞奔,还是静等雨停后,踏着悠闲的小碎步走回去。
时间滴答滴答的过去了,看着滂沱大雨,我自言自语道:“可能是今年最后一场雨了吧。”这么多年,我都非常喜欢看雨。喜欢雨点坠落过程中的形状,喜欢下雨时青色的天空一片雾气蒙蒙,大概是此刻忐忑不安的心情,我竟有点讨厌这样潮湿的天气,由衷的希望雨能停下来。原来,再喜欢的东西在错的时间错的地点错的情节光临我的世界,我也会不为所动,甚至由爱生恨。
“顾北!”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因为雨势凶猛,我无法看见是谁在喊我,只是像一个灾民等待救援一样竭尽全力地喊:“我在这。”走近了才看见陈风一手拿着雨披,一手撑着雨伞,两条腿上的水已经浸湿到膝盖的位置,满头大汗的他一边把雨披递给我,一边用力甩着雨靴底厚厚的淤泥。“处分已经下来了。”陈风的语气很是平静,平静的让我有些惴惴不安。被审判的我只能毫无悬念的选择接受一切狂风暴雨。嗯,大不了被判几年,这个年代,谁还没有点故事呢。所以,我做好了承受任何处分的准备,一脸坚定的眼神看着依然平静着的陈风。
沉默,还是沉默。陈风走在我的左边,水滴顺着他好看的侧脸流到脖颈里,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伸手去摸自己的脖子。我实在无趣,不知怎么,就突然开口问:“明天上午有课吗?”“有没有课,可能与你也再无关系了。”陈风冷冷的说,我知道,他一直都想针对这件事对我进行一次彻头彻尾的批驳,可是我已经翻然悔悟,况且他看此刻茫无头绪的我也是万分沮丧,出于强者对弱势群体的怜悯,便只是千言万语化作几个生冷的字眼。发生这样的事情,谁都不是刻意为之。
这样说,我的牢狱之灾真的是无法逃避了。我虔诚的祈祷能不判死刑就别判死缓,能判个三四年就别判无期徒刑。就这样漫无边际的遐思着,我和陈风已经走回了宿舍,雨也小了很多。因为大雨淋坏了外面年久失修的电线,所以断电的宿舍楼昏暗的楼道里空无一人。偶尔几个回来取东西去教室里上晚课的学生也是一副胆颤心惊的表情,来去匆匆,恨不得马上飞到光明的教室,似乎雪白的墙壁里能跳出什么面目可憎的妖魔鬼怪。
“今天晚课旷课的学生恐怕只有你和我,教师里绝对史无前例的座无空席。简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我听着陈风上楼的脚步声和沉重的呼吸声交织着我紊乱的心跳声,格外嘈杂。陈风突然停住了脚步,措手不及的我差点拥上他的后背。他回头严肃的看着我,徐徐讲诉:“授课老师并无大碍,只是怒火攻心,昏睡过去。可是他却抓着你们对他忤逆的言论死死不放。第一,人家是效忠多年的元老。第二,你们实在出言不逊,有错在先。校方本着尊师重道的理念,多罪并罚,你和宋佳被开除学籍了。”
在我现在看来,只要没有坐牢,一切处罚都是恩赐。一颗悬在嗓子眼的心总算可以回归正常的位置了。我激动的握着陈风温热的手,喜不自禁的说:“去哪里庆祝一下吧?”陈风吃惊的表情仿佛在说:“这是好事?”果不其然,陈风甩开我的手,继续往前走:“你没事吧,被开除还这么开心。”
暗自窃喜的我一副不识好歹的表情望着陈风矫健的背影消失在楼道的尽头,久久伫立在原地。倘若我此刻的心情能让他感同身受,经过那样一场别开生面的心理挣扎,结果却出人意料。拨开云雾见天日、守得云开见月明,他定会和我一样的喜出望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