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了柏珊的职业后,承伯没有了和蔼的态度,取而代之是充满敌意的警惕。
“小白痴,你给我们订的哪家酒店?”梁天佑完全没有感受到车上紧张的气氛,自顾自坐在副驾驶上,叫着柏珊学生时代的昵称。
柏珊翻了个白眼,看见后视镜上承伯审慎的目光,后脊背直发亮。“天佑,到现在你还跟我闹,你不知道事情有多复杂吗?”
“有什么复杂的?”梁天佑靠着座位,放松着因长途飞行而有些疲劳的身体。
柏珊拘谨地把着方向盘,“我不应该和你私下接触的,而且还瞒着曹队。”
“那个曹队,就是他负责满山的案子?”承伯终于开口说话了。
柏珊点点头。她不喜欢阴沉躲在后排的这个老头,女人第六感告诉她,这个老头似乎对警察抱有一种天生的敌意。而从事刑警的经验告诉她,敌视警察的人多半有问题。
承伯问:“作为家属,我们有权知道满山是怎么死的吧?”
“氰@化@物中毒。”柏珊的习惯是加一句“他没受多少苦”,但看老头板得死死的脸,想必他并不在乎梁满山是否遭罪。
“这种化学品在中国应该是管制的吧?”承伯回国前显然做足了功课。
柏珊回道:“我们正在追查来源。”
“凶手是那个女秘书?满山的情人?”
柏珊狐疑地看着承伯,又瞟了瞟坐在副驾驶不吭声的梁天佑。承伯继续道:“不是天佑说的,网络上已经满天飞了。现在这个时代,想瞒住一些事是不可能了。”
“我们不会瞒任何事。”不知不觉,柏珊那种刑警的职业感自然流露出来。
梁天佑的笑容依旧灿烂。他转身掐了下柏珊粉嫩的脸颊,“说,你是以老同学的身份来接我,还是以警察的身份来盘问我?”
柏珊踌躇着,嘴唇都快被自己咬破了。“这两个身份都是我,恐怕你需要适应了。”
梁天佑耸耸肩,“没关系,你怎样我都喜欢。”
柏珊脸一红,不安地看了眼后视镜,见承伯在闭目养神,便低声说:“你要是再这么说,我就直接把车开回警局。”
……
A市司法科研鉴定中心
“你要是这么想,我也没办法。”白天添埋头填着死亡报告,在她身前是刚送来的一具尸体,年轻男孩,看样子不过二十出头。
“什么叫我这么想?”在尸体另一侧,曹天磊面有愠色。“杭局都说了,你见了凌庸就泄露了不少案情进展。”
白天添瞟了他一眼,嗤笑道:“你是在吃醋吗?”
“吃醋?我吃得着凌庸的醋吗?”曹天磊面露怯色,两手交叉在胸前,目光正好落在年轻的尸体上。“够年轻的。”
白天添知道他在转移话题,“昨天晚上送来的,我觉得你可能会感兴趣,就叫你来了,谁知道你却只知道跟我发火。”
“我没发火。”曹天磊露出心虚的笑,“这是凶杀案?”
“不排除。他也是氰@化@物中毒。”
曹天磊眼中闪着亮光,“相差不过十几天,连续发生三起氰@化@物中毒,这种事情的概率有多大?”
白天添心领神会:“连环杀手?”
“可是。”曹天磊皱着眉头,托着下巴,“彭莹莹为什么要承认自己杀了人?”
“也许就是她杀的。”
曹天磊没有插嘴,聚精会神地听白天添的分析。
“梁满山生前只喝过红酒,而红酒是彭莹莹从呼啸酒庄买的,中间没有经过他人之手。但是最重要的一点,彭莹莹从哪里弄来的氰@化@物?”
不愧是我媳妇,曹天磊很是自豪。“这一点我也考虑到了,可是彭莹莹死活不说。我让一恒调查了她近三个月的消费记录,没有任何异常。我想只有一种可能,她肯定是通过当面现金交易,来获取氰@化@物。”
白天添摇了摇头,“不行,不能到这儿就不追查下去。天磊,从这三个人中毒的情况看,都不是小剂量的氰@化@物。我怕有人故意让它们流失在外。”
曹天磊点了点头,“这件事远比想想的要眼中,我这就联系柏珊,一定让她从彭莹莹嘴中挖出氰@化@物的来源。”
“还有。”白天添犹豫着,“让凌庸参案吧。”
“不行!”曹天磊斩钉截铁地拒绝了,“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白天添绕过尸体,抓住曹天磊的衣角,“还记得上一次你和凌庸闹翻,最终付出的代价吗?”
犹如一道霹雳,从空中直劈在曹天磊的脑顶,她说的是游心恋。“天添,这件事没有你想得那么复杂。再说,我破了多少案子,你不相信我的能力?”
白天添看着曹天磊,叹了口气。“相信。”
“你把这小孩的尸检报告交给杭局。”
“你去吧。”白天添把报告推给曹天磊,“我可不想让他教训我。”
曹天磊没有接过报告,“还是你给他吧,顺便跟她说说氰@化@物的事。上次我和他说过,要把梁满山和双尸案并案,他没同意。”
白天添敏锐地捕捉到一丝异常。“当时你为什么要并案?”
“瞎猜的。”
白天添瞪大眼睛,像见着鬼似的。“你曹天磊竟然也有瞎猜的时候?我的天哪,我嫁的是个人格分裂呐。”
看着白天添夸张的表情,曹天磊终于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外人只知道白天添专业能力超群,为人处事冷淡得像座冰山,但曹天磊清楚,白天添有她冷幽默的一面,虽然她的玩笑不好笑,但笨手笨脚的样子着实可爱。曹天磊一把报过白法医,狠狠地亲了她面颊一口。
“哎呀,坏了。”白天添推开了曹天磊。
“咋啦?”
“我抱了好几具尸体,估计身上都是尸臭。”
……
曹天磊真的是认认真真地洗了脸手,换了一身衣服,才去停车场找的柏珊。“听一恒说你上午请了半天假,去哪了?”
“没去哪,接了个同学。”柏珊顾左右言他,“头儿,什么时候我待遇这么好了,还劳烦您亲自上停车场接我?”
“别贫,找你有正事。”曹天磊把刚才和白天添的推论,一五一十地重复一遍。柏珊倒吸了口凉气,她差点就要说出,承伯也对氰@化@物的来历产生了疑惑。可是,现在不说早晚曹天磊也会知道,她和梁天佑的关系。
审讯室。
柏珊与曹天磊并排而坐。隔着栏杆,彭莹莹靠在椅子上,手腕和脚踝处的铁链格外刺眼。
她也许会是个好妈妈,柏珊一直这样认为。自从得知自己怀孕后,彭莹莹的精神面貌有了很大改观,再也不会从天亮哭到天黑。和狱友也开始进行简单交流,甚至还与几个女狱警聊得很熟。从这几个狱警口中,柏珊了解到,彭莹莹不断地在吸取怀孕期间的生活小常识,甚至开始打听A市哪家幼儿园好。
这是个好现象,彭莹莹不再像刚进来时那样的铁板一块了。
柏珊从随身带着的书包里掏出了两本书,递给了彭莹莹。彭莹莹低头一瞧,是《怀孕圣经》和《十月怀胎必读》。彭莹莹感激地将书抱在怀里。
柏珊轻咳一声:“小彭,咱俩也算是老相识了。我是真觉着你在看守所里怀个孕挺不容易的。”
彭莹莹微笑着说:“是呀,那麻烦你们加快进度,把我判了,也省心了。”
柏珊看了眼曹天磊,后者没有说话,她继续道:“什么事都要一步步来,差一步都不行。”
“我什么都交代了啊。”彭莹莹摸着尚未隆起的肚子,困惑地看着两位刑警。
“在你看来是都交代了,可在我们眼里,还差不少呢。”如果不听内容,还以为柏珊在跟自家闺蜜谈心。“不说别的,杀人总要有个动机,你为什么杀梁满山呢?”
“我恨他。”彭莹莹的脸渐渐阴郁。柏珊审讯过她很多次,每一次聊起这个问题,彭莹莹总会性情大变。柏珊又看了眼曹天磊,他队似乎对审讯方式没什么异议。
“小彭,咱俩怎么也见了十几次面了。其实我想问哪些问题,你心知肚明吧?”
此刻,彭莹莹的脸上已经见不到刚才的感激,只有阴郁,以及呆滞的目光。她点点头:“你想知道,我为什么恨他,为什么要下杀手。你还想知道,那些氰@化@物是从哪里来的。”
柏珊心头一紧,不安的感觉油然而生。身旁的曹天磊也没了刚才的轻松,身子绷得笔直,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彭莹莹。
“不能说,我真的不能说。”两行热泪顺着彭莹莹的脸颊流了下来。“说了就死了,说了就死了。”
“小彭,你现在怀着孩子,不会判你死刑的。如果你有冤情,法院也会酌情考虑的。”
“法院?”彭莹莹突然笑了,那绝不是令人愉悦的笑容,而是像小丑面具上的笑,虚假而阴森。“和它比,你们算得了什么?”
“他?他是谁?”柏珊紧紧攥着水笔,多日来辛勤的审问终于有了点眉目。
彭莹莹呆呆地看着她没有说话。她还是冷笑着,只是笑容愈发僵硬,脸色愈发青紫。突然,一股黑血从彭莹莹的嘴角流出。
“啊!你怎么了!”柏珊惊声尖叫,猛地冲了过去。
“她咬舌了!”曹天磊拍了下桌子,“柏珊,快把她舌头抠出来!”
曹天磊经验丰富,咬舌的人大多不是因为失血过多而死,而是因为舌头受创后,残留部分发生卷曲,堵住了呼吸道。柏珊硬着头皮,掰开了彭莹莹的嘴。
一股黑血涌出,一块软乎乎的肉块掉在了柏珊的手掌心。
彭莹莹,依旧保持着微笑。